所谓一人不成饮、二人不成席,道理正在于此。
柳无瑕想起了萧琴娘,如今那般枯瘦黯淡恍如鬼影,当年却也是这玉宇琼楼中令人沉沦的绝代美人。她或许比流珠更加惊艳,否则又怎会惹得杜苍术以死相抗也要将人名正言顺娶回家?想及此,她有些困惑,不知道杜苍术与萧琴娘到底谁比谁更幸运一些,又或许这场相识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如此胡思乱想等了许久,仍不见杜苍庚回来。柳无瑕担心起来,又觉得这繁云楼虽令人眼花缭乱却也不过如此,索性起了身,准备径直去门外寻人,直接打道回府。
她没有料到返魂梅的后劲如此之大,刚走了几步脚下便开始发软,脑中也不由嗡嗡作响。出了雅间的门,柳无瑕腿上一软,一手撑在雕漆木栏上缓了几口气,忍不住将杜苍庚骂了几遍。
“混球,也不提醒我这酒后劲如此烈……”
她碎碎念着,努力稳住神转身准备下楼,刚一回头就与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
“嘶……”那人似乎被撞疼了,捂着肩头抽了一口冷气。柳无瑕吓了一跳,猛地记起杜苍庚临走之前的嘱咐,赶紧低头道歉。
她连说几声“对不住”,脚下开溜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怎奈还没走几步,就被那人一把拦住。
“撞了人,这就想走?”
柳无瑕本也不是认怂怕事之辈,听他阴阳怪气,再加上酒劲作祟,不由窜出火来,抬头瞪了回去:“我已经道歉了。”
这一瞪不要紧,却令那人呼吸骤停,心口猛然跳了起来。
柳无瑕虽然扮做男子,可那娇小的身形、泛着微红的秀挺鼻尖,以及因为酒气和怒气而搅地水光涟涟的眼角,实在令人心神荡漾。
“这位公子怕是误会了,我没有恶意。”那人瞬间唤了口吻,写满笑意的眼睛似鹰隼一般盯在柳无瑕的脸上,“茫茫人海,不打不相识,方才撞那一下,便说明你我有缘。公子若方便,可否赏光与我共饮几杯,省得浪费了老天爷恩赐的缘分?”
那人紧逼一步,虽举止得当,却隐隐有饿虎扑食的凶猛。柳无瑕顿时慌张起来,举目朝楼下扫了一圈,可杜苍庚却似人间蒸发一般,根本连影子都没有。
“我……我不方便。”柳无瑕往后退了一步,想要从旁溜走,奈何那人身后已经堵上来两名魁梧家仆,根本容不得她躲避。
“哦?为何不方便?”那人轻挑唇角,笑容里竟有几分阴惨,“公子是在等人?既如此,便将你的朋友一道叫上吧。”
第一次来这种烟花之地,又孤身一人面对来者不善的登徒子,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若说方才柳无瑕还有些懵圈,但此刻已经清醒了许多。纵然心里似乱鼓砰砰,她却开始以余光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好谋求逃生之路。待看到回廊另一头也有一条楼梯时,她心里有了打算,不再正面冲撞,而是默默退后。
“不必了。这位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
可惜那人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看穿了柳无瑕的想法,微一勾手,又有两名家仆围了上来,彻底断了柳无瑕的后路。
“既知我是好意,若不领便是不给我面子。这天下间敢折我面子的人,恐怕也没几个。”那人鼻间轻哼,脸上却依旧笑意连连,说不出是轻蔑还是威胁,“小公子,美酒佳人在侧,若你执意要唐突这良辰美景,那便要辜负上天、辜负我了。”
前路、后路皆被堵死,瞧着越发逼近的人影,柳无瑕心口跳得厉害,腿脚不由发软,只能在心里将迟迟不归的杜苍庚骂了个狗血喷头。
“呃……嗯,这里美酒多、佳人也多,外面都是……”慌乱之下,她已经口不择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瞧着柳无瑕无措又惹人怜爱的模样,那人笑得越发得意,一只手竟搭在了她的肩头,隔着衣衫暧昧地捏了几下。
“那些庸脂俗粉,怎比得上你这清风霁月一般的容貌?”
“什、什么?”柳无瑕只觉心跳漏了一拍,赶忙又往后躲开一步,“这位大人可真会开玩笑,我、我是男的……”
以为自己哪里漏了破绽、被人瞧出是女扮男装,柳无瑕故意压粗了嗓子,岂料那人只啧啧两声,随即又欺身调戏道:“小公子此言差矣,佳人何须分雌雄?”
说着,他不再客气,一把将人扯到身前,好笑又轻浮地推着她往雅间走。
“你做什么?!”
柳无瑕彻底乱了阵脚,明白今日是遇上混不吝的恶人了,心下一横也顾不得许多,张口就要呼救,又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口鼻。
“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就没意思了。”
那人的力气不算大,但对付柳无瑕已然绰绰有余。柳无瑕本不愿动手,眼看全无退路,只得暗暗提气,手肘抵在那人心窝处,使劲往后一扥,直杵得那人低哼一声,随即再狠狠一脚踩在那人脚背,趁他吃痛松手之际逃离了钳制。
柳无瑕铆足了劲,那人心口、脚背疼得火烧火燎,五官瞬间拧作一团。旁边的家仆见状不妙,上来就要捉人,柳无瑕来不及多想,扭头便跑。
廊上多的是醉酒的寻欢客,跌跌撞撞令柳无瑕避之不及。她一边加快了步子,一边竖着耳朵留意身后的动静,魁梧的家仆虽身手不凡,可到底不如小个子的柳无瑕灵活,不多时便被甩开了些。
柳无瑕不敢大意,躲躲闪闪继续狂奔,只盼能早点找到杜苍庚。
“别让人跑了!”
狠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无瑕一颗心突突直跳,只顾闷头拼命往前跑,慌不择路之下直接一头扎进对面之人的怀中。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将人包住,柳无瑕不用看也知道,该千刀的杜苍庚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杜苍庚的声音明显紧张了起来,一把将人抱在身前,待看清她几乎失了血色的脸,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都怪你!跑哪里去了?”柳无瑕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刚要臭骂一顿,余光扫过他身侧站着的流珠,整个人如被天打雷劈一般。流珠面上微红,与她目光相接的瞬间微微偏过头,似在遮掩局促。
一切不言自明。害怕消失殆尽,只剩羞愤怨怒。
柳无瑕极力忍着将要迸出的眼泪,一手指着杜苍庚,质问卡在嗓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明白她是发现了什么,杜苍庚稍显尴尬,却也没有逃避,只低低说了一句“回去和你解释”。
修罗场上硝烟弥漫,而罪魁祸首已经大大咧咧迎了过来。那人见到杜苍庚的瞬间似乎有些意外,却很快就压回了惊诧,似笑非笑地啧了一声。
“哟,这不是巧了吗?一直约你出来喝酒却约不着人,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看样子,杜大人也对这花红柳绿情有独钟啊。”m.xiumb.com
杜苍庚一手轻轻拍着柳无瑕的后心,将人护在身后,转头又换上平日里那副不羁的笑容。
“越王殿下是要折煞臣吗?臣只是一介武夫,偶尔带自家兄弟出来散散心,没有殿下的风雅情致,谈不上什么情不情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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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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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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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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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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