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大堂中央伫立着一座恢弘的铜香炉。那香炉以莲花做底,莲心上方托着四头威严狻猊,正以冷峻之姿睥睨四方。
“这东西如此端庄雅致,与此地格格不入啊……”
柳无瑕悄悄碰了碰杜苍庚的手肘,却见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大俗即大雅,没什么格格不入的。走,我领你上楼。”
柳无瑕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过去。二楼之上雕栏画栋,浓妆艳抹的歌姬舞姬凭栏婀娜,金钗玉环晃得人眼花缭乱。更令柳无瑕吃惊的是,其中有几人竟热络且暧昧地冲杜苍庚挥手相迎,俨然已是老相识。
柳无瑕心里不舒服,趁着上楼的机会狠狠掐了杜苍庚一把,疼得他差点没叫出声。
“为何掐我?”
“果然有旧相识,还不止一个。”柳无瑕不动声色挥了挥拳头,“掐你算好的,回去再跟你好好算账。”
说罢,她一把将人搡到一边,大步流星上了阶去。杜苍庚暗道不妙,三两步追上去想解释,手指刚碰到柳无瑕的衣角,就见一红衣佳人嗤嗤掩笑、袅娜而至。
那女子一双眉目水含情,两弯淡眉柳含烟,朱唇轻启、浅笑盈盈,似醇香佳酿沁人心脾,饶是柳无瑕也有些扛不住了。
“杜大人今日怎么忙里偷闲过来了?”那女子的声音似裹了蜜,视线扫过柳无瑕时,暗藏打趣之色,明显已经将方才二人的小摩擦看到了眼里,“还带了朋友?”
这种明知故问的语气令柳无瑕莫名不爽,可杜苍庚似乎并没在意,只是轻松地耸耸肩:“怎么,我不配有朋友?”
他越是如此,柳无瑕心里便越不是滋味。
若不是相识已久,怎能如此自若攀谈?
柳无瑕越想越恼,狠狠剜了杜苍庚一眼,直瞪得他一脸茫然。
对面女子将一切看在眼中,忍不住掩面偷笑。
“杜大人说的哪里话?流珠岂是那个意思?”
落玉流珠香袅袅,果然是美人的名字。
流珠莞尔,上下打量了柳无瑕一圈,笑意越发玩味起来:“这般俊俏的公子,定会引得姑娘们争风吃醋。杜大人,我这算近水楼台先得月,您可得好好引见一番。”ωωω.χΙυΜЬ.Cǒm
流珠有意解围,杜苍庚哪能不知,顺势揽过柳无瑕的肩头轻拍两下:“柳无眠,我的好兄弟。要不说你流珠好运气,满京城你可再找不出比我兄弟更俊俏的少年郎了!”
听着杜苍庚大喇喇吹捧自己,柳无瑕心知这是他暗搓搓向自己讨好献媚,心里虽不免受用,嘴上却没接话。
“那便是柳公子了。”流珠微微颔首,回身引路,“杜大人、柳公子,里面请。”
二人顺着朱红色的地毡一路往里,进了一处雅间。
“二位稍坐,我这就去唤歌姬来。”
流珠说着便要退出去,被杜苍庚唤住:“流珠姑娘的嗓子可谓天籁,今日却无机会让我们柳公子开开眼?怎么,难道是我这兄弟不够格?”
“大人何必拿流珠开心?柳公子初来繁云楼,我本该亲自侍奉,只可惜今日不太方便……”流珠摇头轻笑。柳无瑕直勾勾盯着她,这才发觉她摇头的样子都与常人不同,仿佛自带韵律,晃动间自有起承转合,配以钗环摇晃,令人目眩神迷。
“何故?”
“那位大人今日也过来了,我们必须等候召唤。”流珠说着,伸出食指朝旁边的雅间轻轻一指,从红色衣袖中露出的一截柔荑胜似白雪,袖口轻飘,荡起一阵馥郁芳香,“大人稍等,我这就去替您挑一位嗓子极好的姑娘,绝不会让柳公子失望。”
“不必了。”杜苍庚摆摆手,“既然你不方便,就不用再兴师动众了。找个人给我们上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返魂梅就行。”
流珠粲然莞尔,步态轻盈地退出门去。待那抹红衣彻底消失,柳无瑕一把揪住杜苍庚的衣领,咕咚一声将人按坐在软垫上:“当着我的面就这么眉来眼去?!你当我瞎?”
“什么眉来眼去?”杜苍庚一惊,忙摆手解释,“若我和她有什么,就不会坦荡荡在你面前说话了。”
“就是这么坦荡才有鬼!”柳无瑕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揪住他的耳朵,“如此熟络、如此自然,怕不是认识一日两日了,说不定比认识我还要久!”
“这话怎么说的?我刚入松雪堂就认识你了,那时我才几岁?七八岁的孩子能来这种地方吗?”杜苍庚被她揪得疼了,龇牙咧嘴却不敢声张,只得连连讨饶,“别闹、别闹,被人看见不好。”
这话听起来也有道理,可一想到方才二人的熟络劲儿,柳无瑕心口里堵着的气死活下不去。她刚要再问,忽见门外人影攒动,只怕旁人看见,赶紧收手坐了回去。
这回来的不是流珠,却是另一位姑娘。这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没有浓妆艳抹,只穿了一身青底番莲纹的襦裙,乌黑鬓间并未饰以任何珠钗,看起来素雅清秀。
杜苍庚赶紧坐好,忍着疼故意咳了一声,指着那小姑娘送来的青玉壶说道:“无眠,这里盛的可是全天下最好的酒,一壶便价值十金。”
“十金?!”柳无瑕惊得呼出声,又怕自己大呼小叫惹人笑话,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待那姑娘退出门去,才压低了声音凑到杜苍庚身边,“你疯了?!我只让你带我见见世面,没让你如此挥霍!你一个月的俸银才多少?若是让母亲知道,她一定会骂我败家的。”
“诶!”杜苍庚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拉她在身旁坐下,“不喝返魂梅就等于没来过繁云楼,你别操心这些,有人会替我结账的。”
“谁替你结酒钱?莫不是那个流珠?”
柳无瑕杏眼一瞪,正要继续质问,就见他满斟一杯递了过来:“流珠可没这个本事。别说她了,快尝尝,试试值不值,看看是不是徒有虚名。”
柳无瑕拗不过他,又被馥郁酒香所吸引,低头就着他的手浅浅啄了一口。
只一口,那香气便永生难忘。仿若刻骨铭心的爱恋,甜蜜中隐着点点苦涩,欲罢不能。
“怎么样?”
“嗯,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令人惊艳。”
瞧着她回味失神的徜徉神色,杜苍庚得意地挑起眉头:“知道这酒的来历吗?”
柳无瑕沉浸在返魂梅的滋味中,一时忘了流珠的事,只顺着他的话懵懂摇头:“不知。”
“说来话长啊……”杜苍庚将杯子塞进她手中,又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据说宣宗皇帝还是太子时,与当时一等一的大才子顾谦之十分交好。顾谦之嗜酒,尤爱东宫珍品梅花酿,宣宗不吝割爱,尽数赏给他。酒这种东西,一旦与才子佳人的风雅事搭上,便多了层神秘,寄予了期待,令人垂涎。梅花酿因为宣宗与顾谦之的旧事而名声大噪,后来有人对酿造技法做了改进,这才有了如今更加神绝的返魂梅。”
“原来如此。”柳无瑕恍然,“所谓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有这般美好的来历,返魂梅名不虚传。”
“美好吗?”杜苍庚不以为然,斟满一杯仰首喝下,“宫闱之事多是金玉其外,除去外衣,里面的故事可能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般好看。”
不知他为何生出这样的感慨,柳无瑕一时没能明白,刚想再问几句,就见一名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毕恭毕敬站在了门口。
“杜大人,您的车驾好像出了些问题……”
“嗯。”杜苍庚没觉得意外,只轻轻点头,随即看向柳无瑕,“我去看看道生,你在这里等我。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记住,只要我不回来,就千万别擅自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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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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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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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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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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