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郑以牧铁了心要让森森跟着我，不惜爽快地接受了方明远提出来的不平等条约——由方明远先挑选团队成员，且一共十八个员工，郑以牧团队仅有七人，其余十一个员工都向方明远汇报。这意味着，郑以牧不仅丧失了先机，还要用三个人的名额换一个初出茅庐、刚刚转正的森森。
考虑到郑以牧的“牺牲”，我要求自己，只要郑以牧不发疯，我都会把他毕恭毕敬地捧在手心里。
正式会议里的郑以牧与平日里和我打闹的郑以牧很不一样。针对他所负责的翡翠玉石与黄金珠宝类目，他有条不紊地约见了管控部门、法务部门、供应链部门与公关部门。
翡翠玉石与黄金珠宝类目一直是直播业务里的老大难，商品质量差，退货率高，消费者鉴赏能力有限，再加上诸多小品牌热衷于刷单，营销一种哄抢一通的假象，以至于一提到这两个类目，每个部门的人都头疼不已。方明远负责这块业务时，已经通过树立规则，严格筛选了一批准入品牌，将不少粗制滥造的商品拒之门外，也因此引来不少非议。据说，为了能让方明远开后门，有的商家砸了重金一百万，直接打到方明远的账户。
结果，方明远收到钱后，第一时间拿着银行卡主动上交了宝莱廉政中心，还以公司的名义发了公告，堂而皇之地说“敬请各位商家遵守宝莱平台规则，合法、合理、合宜经营”。
一时间，业界哗然。有人说是方明远目光长远，也有人说方明远不过是在作秀。哪有人抵得住诱惑呢？能够抵住诱惑的人，只是因为诱惑不够罢了。
对比方明远的从规则下手，郑以牧擅长的事情是先搞定人。
管控部门的徐聪与郑以牧都是nba洛杉矶湖人队的粉丝。徐聪被老婆管得严的时候，都会偷偷跑去郑以牧在静安区的大房子里喝几口啤酒，二人兄弟情甚笃。徐聪先是恭喜了郑以牧逃离了3c行业那个大坑，紧接着就毫无保留地告知了郑以牧翡翠玉石与黄金珠宝类目的风险点，尤其是在提到洛菲珠宝这个品牌时，徐聪着重提醒了我们，一定要“张弛有度”。
据宝莱消费及产业发展研究院统计，2021年有超过6成人士为“悦己消费”，珠宝黄金是其中增长最快的品类之一。有趣的是，在过去新消费浪潮翻涌的两年里，人们见证了食品、饮料、餐饮等各类传统行业的更新迭代，却迟迟难见珠宝行业，尤其是具有保值属性的高级珠宝，出现“爆火”的新国货品牌。
原因之一在于，珠宝行业的“马太效应”明显，目前形成以“四周一祥一福”为代表的稳定格局。这些成熟品牌通过早期线下拓店快速占领市场，具备强大的规模和认知优势。另一方面，高级珠宝原材料大多具有明确行业标准与清晰的价格，除了玉石类，巨头凭借积累一般在上游拥有绝对把控权。原材料获取、透明操作空间等多重因素，都意味着大部分普通珠宝商，只能站在上下游之间，寻找节降成本与取得盈利的最优组合。
在当今的珠宝行业，洛菲珠宝，可以说是所有人的希望。
由于像蒂芙尼这类的国际奢侈品牌还处于观望状态，暂时未进入直播行业，洛菲珠宝作为中国本土品牌，独一家，就扛了百分之三十的销量。也许是店大欺客，洛菲珠宝的管控问题也屡禁不止。方明远曾经动过杀一儆百的念头，奈何洛菲珠宝的老板与创始人创始人是酒友，一个电话打过来，该解封还得解封。再加上洛菲珠宝确实给珠宝行业贡献了可观的销量额，真要是把洛菲珠宝赶尽杀绝，整个珠宝行业也得喝西北风。
洛菲珠宝就像是一朵霸王花。奇臭无比，但是，又因为能清热解毒，珠宝行业被逼无奈只能好好养着它。
“一个电话”打过来，就会朝令夕改的事情，我在美妆行业与森森都经历过。互联网行业的灵活性，不仅体现在组织架构的变动，还体现在“开绿灯”的情谊上，这点，我既然领教过，就不敢忘怀。
和徐聪比起来，法务部门的张建就要严肃许多。他的眉头紧锁着，刚一走进会议室，就连连叹了六次气，指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叫苦连天：“你看看，我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了十年，都没搞你们珠宝行业半年的合同这么累！”m.xiumb.com
张建的声泪俱下没换来郑以牧的感同身受。
“啊？我还以为您是赶潮流，特意挑染的呢！哈哈。看来法务性价比这么低啊，那不如您转岗来干我这个活吧。说真的，挺不错的。”郑以牧表情认真。要不是我太了解他在处理工作时，也加班熬夜连轴转，不然，我肯定会相信他所说的现在的工作是个美差。郑以牧这个人啊，就是这样，绝不会对在工作上抱怨的人有好脸色。凡是在郑以牧面前卖惨的人，最后都会自讨没趣。
张建见郑以牧不是善茬，年纪不大，怼人的功力不小，远不如方明远懂得给人面子，只能见好就收。
他甩出了一大堆纸质文档，对我和郑以牧说：“这些都是今年还没有签的品牌合作年框。那些品牌方，一下子说这个条款不行，一下子说另一个要求要改。反反复复这么多次，我的人都快累歇菜了，你们这些做业务的，什么时候能搞定啊？”
得，我总算是听明白了。张建不是来诉苦的，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郑以牧瞅了一眼桌上的纸质文档，用手翻了翻，不在意地说：“就这？”
“就这？这还不多！”张建的头上似乎冒起一团火焰，要把郑以牧架上去烤熟了。
“张建，你都工作十年了，什么合同没见过呀。哦对，我们公司提倡无纸化办公哈，你以后再打印这么多纸，小心被行政处谈话啊。行，我都知道了，我后面还有会，我们线上联系好吧。”郑以牧把纸质文档都推给我，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有效期内签不了合同，说得好像不是法务部的kpi一样……催业务干嘛，莫名其妙。”
张建“噌”得一下从座位上弹坐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郑以牧成功地把法务部出了名的“推三阻四”大爷惹毛了。方明远负责这摊事儿的时候，约见张建都必须得先进行长时间的安抚，才能把这位大爷伺候舒服了，给出点专业意见。郑以牧倒好，一上来就和张建比谁更横。也不知道接下来，张建会不会刻意为难我们。
我在心里祈祷着，接下来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还好供应链的宋学良是正常人。宋学良老实本分，就事论事，表格也做得清楚明白，一眼就能看出在所有行业里，珠宝行业的退货率遥遥领先。也因此，每个月，供应链部门都要在处理珠宝行业的产品上，花费诸多心力。在方明远的提倡下，已经有许多品牌商家选择自行发货，但是，如何检测品牌商家自行发货的时效性与服务，也是供应链部门亟需解决的问题。
最后一个会议，郑以牧说要了解一下公司对珠宝行业的公关策略，本来邀请的是公关部门的高级经理陈佳珂，没想到公关部门总监秦莉莉亲自来了。
秦莉莉的上一家公司是国际知名奢侈品dire，她的指甲留得老长，在键盘上打字的时候，我都担心她的指甲把键盘给刮坏了。秦莉莉从坐下的第一刻起，眼睛就没离开过郑以牧，她用手指玩着鬓角的头发，玫红色的眼影下黑色的眼线仿佛都在唱一首勾魂的歌。
她全然不顾在会议室里的我，巧笑倩兮地问郑以牧：“你最近忙什么呢？连我的信息都不回。”
额……我是不是应该安静地退场？
“忙工作呀。我混了这么久，才是个高级经理，总得努努力，向秦总监看齐呀。”郑以牧笑着切入正题：“珠宝行业的破事儿肯定不少，之后，有劳秦姑娘多担待呀。”
“好说。只要是你郑以牧的事情，我哪有不上心的呀。倒是我们公关部好几个小妹妹，都仰慕你许久，什么时候赏个脸，一起吃个饭？”秦莉莉问。
“哈哈，那是我的荣幸。这样，我来约，这周六？”郑以牧说。
“这周六……不行，我们公关部有个大活动，都得加班呢。”秦莉莉为难地说。
“没事儿，这次不行就下次，美女们都忙，我理解。”郑以牧以退为进，又哄了秦莉莉开心，又没有赴不想去的约。公关部周六要负责的大活动是创始人与投资人共同列席的记者会，这种新闻满天飞的重大消息，连森森都有耳闻，我不信郑以牧会不知道。
四个会议开完，关上会议室的门，郑以牧立刻伸了个懒腰，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恢复了孩子气的模样：“真是累死我了。”
“兄弟、滑头、老实人还有知己，是挺忙。”我揶揄郑以牧。
“知己，这个词我喜欢。所有美女，都是我的知己。”郑以牧笑着使唤我：“时岚小朋友，能给我倒杯水吗？你说我带上你开会干啥？傻愣着，也不帮忙。”
我白了郑以牧一眼，站了起来，给他倒了杯温水：“我还没帮忙啊？你怼张建的时候，我不是还帮着你用眼神威慑他吗？只是，我火力有限，他有没有接收到我的信号，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在这歇会儿吧，会议记录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我就先回工位咯。”
“欸，你等等。”郑以牧叫住我。
“嗯？”我抱着电脑回过头。
“我来珠宝行业，你开心吗？”郑以牧没头没脑地问。
“开心啊。”我不假思索地说。
“真的？”郑以牧追问。
“真的。郑以牧，你是不是有病？”我皱眉：“不理你了，我先去看看张建给的那些合同吧。年框还是要趁早签，越晚越麻烦。”
我关上会议室的门，看了一眼会议室剩余的使用时间还有十分钟，便在会议系统上将使用时间延长了半小时，供郑以牧休息。他才飞回上海不久，一连接收了这么多新信息，肯定也是一团乱麻。作为朋友，郑以牧非常够义气。作为上司，他也没有欺压我。我常觉得，工作里的郑以牧，比生活中的他要有魅力许多。
我回到工位上时，森森与另外五位同事都已经在方明远和郑以牧的安排下，交接好了工作内容。得到郑以牧的应允后，方明远没有心慈手软，他把跟着自己的那些同事都列入名下外，还在周政安的推荐下，挑选了几个最得力的员工。从两个团队的人员能力与人数上来看，方明远已经胜出一筹。只是，两块业务板块要攻克的难题不同。
郑以牧负责的翡翠玉石与黄金珠宝类目，需要解决的是错综复杂的遗留问题。而方明远负责的木作文玩与陶瓷茶叶类目，则需要先做招商动作，让更多优质商品进入直播间。这两个问题，即使是天迈公司，都还没有解决得宜，自然也没有先例可参考。
裁判才吹响哨声，跑道上已经扬起了步伐掀起的烟尘。
方明远召集团队在另一间会议室里开会。我看着他空荡荡的工位，发了一会儿愣，没多久，就收到了郑以牧发来的分工邮件。
郑以牧将现有的商家按照产出销量额与地域及品牌特色，分成了六大类，由森森与其他五位同事共同负责。森森的优势是跟着我与大客户商家打过交道，在美妆行业也积累了活动的组织经验。而另外五位同事，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直播业务，但是，胜在有两位是珠宝行业的老员工，对各个商户的情况都门儿清，能够分享细节与注意事项。至于当中的另外三位，出身投资部，原本就是负责挖掘新兴行业机会的他们，恰好适合做冷启动商家的直播策略。
在郑以牧的编排下，每个人都分到了多达一百四十，少也有三十七个品牌的任务量。而我，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大头兵——洛菲珠宝。在邮件里，郑以牧还赋予了我另一重身份，团队的pmo，告诉大家：有任何事情需要支援，都可以找时岚。
“时岚姐，什么是pmo啊？”森森问我。
“pmo是projectmanagementoffice的简称，一般称为项目管理办公室、项目管理中心或者项目管理部，是在组织内部将实践、过程、运作形式化和标准化，同时在组织内各机能间，为推动专案前进产生各种工作资源冲突时，负责协调整合的机能，为了提高组织管理成熟度的核心部门。”我捏了捏有些酸的脖子：“你可以直接理解为，我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郑以牧这是要把我和他绑在一起，解决问题了。”
郑以牧对我的重用，毫不避讳。为了避免遭遇在美妆行业时碰到的孤立情况，我当机立断，对另外五位同事一定要更加恭敬。因为恰好与他们有年纪差距，我便乖巧地使用“姐”与“哥”的称呼，下楼给他们买咖啡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李东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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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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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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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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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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