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刚刚说的怎么样？”创始人问。
会议室里一副肃杀之气。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我正视创始人的眼睛：“从公司角度，人事的调整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增加工作产出。现在，既然有员工主动提出了一种可以更快帮助团队融合的方式，我没有想到人力资源要拒绝的理由。这个逻辑，就像是公司内部正常转岗一样，还比转岗成本更低，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如果创始人觉得这有拉帮结派之嫌，那至少也得三个人才能算是一个小团队。以我现在的职级，带着一个刚转正的小孩，除了‘踏实干活’，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同事之间更融洽的合作罢了。”
创始人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看向了方明远：“这个就是你和我说的不可或缺的时岚，果然很……特别。”
方明远没有接话，他沉默着，反倒是郑以牧冲了出来。
“创始人，时岚和森森原来都是我在大客户战略部的同事，我与他们合作起来，确实默契度更高。不知道能不能请方经理割爱，把森森让给我呢？我这边可以用两个同事与他调换。”郑以牧嬉笑着说。
我差点当场晕过去。这个郑以牧，捣什么乱！我刚说“至少也得三个人才能算是一个小团队”，我、森森再加上一个他，这不刚好凑成了一个小团队吗？不，在创始人看来，我们哪里是团队啊，根本就是一个团伙。团伙作案，不清剿我们，清剿谁？
沉默是金啊。方明远的沉默固然令我憋屈，但是，郑以牧的愣头青更让我揪心。
“你们珠宝行业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商量好了，告诉人力资源部门，再在系统里调整。”创始人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耗费时间，大手一挥，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我拉着森森迅速逃离了会议室，都不敢回头看方明远的眼神。经过郑以牧身边时，这个家伙竟然还朝我使了个眼色，笑着对我说“欢迎来我的团队”。
倒也不用欢迎了，直接欢送我吧。
森森这个小笨蛋，还以为自己干了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愉快地在我斜对面哼起了歌来。他抚摸着郑以牧的猫头鹰玩偶，悄悄地和我说：“时岚姐，你千万别告诉郑以牧我动了他的猫头鹰。我听3c部门的同事说，之前有个人想碰一下他的猫头鹰，差点被郑以牧追着赶出了宝莱。郑以牧说，这是他的‘吉祥物’，我得摸一摸，沾沾福气。”
我瞟了一眼猫头鹰玩偶，无精打采地说：“福气？嗯，我对你们都挺服气的。”
我看着电脑屏幕，想要工作，又觉得现在人事分配还没下来，能干些什么呢？我发了会儿呆，决定下楼买两杯咖啡，等安姐下来帮我分析局势。
安姐难得有摸鱼的时光，收到我的短信后，谎称自己去洗手间，就溜了下来。当她看到生无可恋的我对着她描绘了一番刚刚在会议室里的场面后，安姐非常不顾及我情绪地捧腹大笑了起来。
“时岚啊时岚，我就说，你这个小妮子，迟早得出事！”安姐笑得连咖啡杯都要拿不稳了。
“哎，我哪知道森森比我还虎啊……你是没见着他那样子，兰花指一翘，声音尖的咧，我看着他批评创始人的时候，真怕他说到兴头上，直接踩上桌子，变魔术般变一个喇叭出来，那我一定当场找个地洞钻下去。”我欲哭无泪：“安姐，你总说我这个95后难管理，我看，99后，更可怕。”
“怎么样？需不需要我给你推荐普诺朗公司的工作机会？安姐笑着扶了一下眼镜，过了一个春节后，她圆润了一些，今天来公司，连妆都没有化，一副放飞自我的状态。她的狗狗前几天生了一窝小狗，安姐现在是做“外婆”的心情，看谁都觉得可爱，就算是哪吒把龙王三太子扒了皮抽了筋甩在她面前，她可能都会摸摸哪吒的头，说句“哟呵，你小子力气还挺大”。
“嗯……倒是可以。”我觉得安姐也算是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只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哪都好。
“或者，考虑一下天迈？”安姐打了个响指：“你反正单身，只要不介意去杭州，我可以直接推荐你去天迈面试。如果顺利的话，薪资最起码可以涨百分之二十五。”
“百分之四十。”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不错嘛，挺有自信的。”安姐笑。
我委屈巴巴地看着安姐：“安姐，老实告诉你吧，我不仅拿到了天迈公司给的百分之四十的涨幅，还把天迈公司抛来的橄榄枝给折断了。”
“什么？！”安姐就差把口中的咖啡喷到我脸上。
我知道，在挑战安姐的容忍度这件事上，哪吒，不如我。
“为什么？”安姐一个北京人用上海话问候我：“时岚，你脑子瓦特啦？”
“哎……安姐，你说现在还来得及吗？”我问。
“来得及干什么？来得及投胎，来得及重新做人，就是来不及去天迈了。没事儿，咱们也不愁工作哈……实在不行，你就先跟着郑以牧混一段时间吧。以郑以牧的性格，他会保你的。”安姐说着，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时岚，我越想越不对劲，以你的性格，森森那么胡闹，你都敢跟着干，不可能有人能让你束手就擒，乖乖从美妆行业去珠宝行业送死的。你告诉我，是不是方明远给你下什么药了？”
我没有必要隐瞒安姐，坦白交代：“确实是因为方明远，我才选择去了珠宝行业。不过，现在我也没被分到他组里。”
“时岚，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多管闲事。方明远要是真的那么弱，就不会五个亿的s级事故都没办法把他拉下马。你知道吗？优惠券那个事情一出，天迈公司直接年薪翻倍挖他，他都不去。为什么？因为方明远是创始人的人。”安姐提醒我：“而且，我还有一个猜想。方明远不仅仅是创始人的人，更是投资人的人。”
当下的宝莱，在外，需要与天迈处处抗衡，在内，创始人与投资人两派也在针锋相对。创始人主导的直播业务与投资人看好的直播小程序的开发，就像是在不遗余力地与时间赛跑，比谁能更快产出价值，就能占据更多的话语权。郑以牧既然能与李东乾闹翻，宁愿留在3c行业熬鹰，也不肯去做直播小程序，就是在变相向创始人创始人投诚。那方明远呢？他不是被创始人高薪挖过来的吗？
“这是确切的信息吗？”我问安姐。
“不敢确定。但是，时岚，你知道的，没那么多无中生有。”安姐再次提醒我：“反正，在直播业务线一天，你就踏踏实实跟着郑以牧吧。他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心里比谁都有数。”
“他？他要是真有本事，为什么不留在3c行业，直接把万厉锋打趴下？”我还是不愿意在安姐面前夸郑以牧。
安姐摇摇头：“时岚，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3c行业与万厉锋早已经深度绑定，就凭郑以牧一个喝洋墨水长大的外来者，凭什么动摇万厉锋数十年的耕耘？万厉锋迟早有一天会被连根拔起的，但是，动手的人，不可以是郑以牧。而且，你不是还在珠宝行业么？”
我虽然不喜欢万厉锋，但是，念及大客户战略部解散的时候，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都是帮过我一把的，也就不再多谈他的负面新闻。这个世界上，有的事情真的很奇怪，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若是杀尽天下人，唯独留我一命，那么，在我的眼中，他就有那么一丝良善。待他需要时，或许，我还会动恻隐之心，帮帮他。
“是啊。安姐，你说，我怎么又和郑以牧撞上了呢？以前在大客户战略部的时候，我和他就天天斗嘴。以后在珠宝行业，他肯定少不了又要作弄我。安姐，如果是你就好了。”我撒起娇来。
真怀念大客户战略部解散之前的日子。那时候，同事之间轻松友善，办公室里祥和一片，业绩压力也不大，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不内卷，也不内耗。就算我做错了事情，安姐也就是口头上教育我一顿。同事之间闹了笑话，所有人也都会在茶余饭后当做趣事，没有猜忌，更不需要费心思揣摩。这么想着，我就更加讨厌李东乾了。
说曹操曹操到。我刚想到李东乾，李东乾就出现在了咖啡店。
他还是一套黑色的衣服，头发长长了许多，也没有打理。不同于在大客户战略部时的轻盈，李东乾的步伐沉重，拿出手机给收营员扫收款码时，迷糊地一连弄错两次。李东乾搓搓手，在收银台旁踱步，安姐看了我一眼，不顾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朝着李东乾打了招呼。
“你也来买咖啡啊。”安姐热情的语气，就像是偶遇了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
我没有安姐那么大的度量，我恨不得眼神能杀人，将李东乾千刀万剐。就是这个一米八大高个的大笨熊，一手毁掉了我的伊甸园，毁掉了我的美好生活！
“啊，安姐。噢，时岚你也在啊。”李东乾看到安姐旁边的我，也有点犯怵。
“什么叫做我也在啊？我这么大个人，很难看见吗？”我没好气地回答，又看到李东乾憔悴的样子，不忍心地说了一句：“一起坐会儿吧，放心，我已经饱受颠沛流离，拥有了成熟心智的我，绝对不打你。”
“时岚，你又瞎说。”安姐阻止我，笑着问候李东乾：“你别理时岚。直烈，最近怎么样？”
李东乾在大客户战略部的时候，就非常依赖安姐，现在见了安姐，想要吐苦水，又怕在一旁的我笑话他。看着李东乾为难的神情，我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听说你们那边，每天都加班到十二点？”
见我愿意打开话匣子，李东乾也就没有再顾及面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哎，怎么说呢……选都选了，往前走吧。”
服务员将十倍咖啡端给李东乾。李东乾朝着我们苦笑了一下：“还有个会要开，我先回去了。”
“嗯，快去吧。”安姐朝李东乾挥挥手。
李东乾走后，我啧了啧嘴，对安姐说：“安姐，你说这职场的选择嘛，就像是投资。投资对的时候呢，我们都是时间的朋友。投资若是错了，我们就都被时间绑架，把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沉默成本。”
以前李东乾作为大客户战略部的负责人，根本不崇尚办公室政治，也不搞什么团队管理。有一次，他和森森那帮实习生聊天，走到咖啡店门口，说咖啡不错。实习生们欢呼雀跃地以为李东乾要请客，万万没想到，李东乾只给自己买了一杯，还一脸茫然地问实习生们“你们不喝吗？”。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他要为了让会议顺利进行，自己独自来咖啡店买所有人的咖啡。xǐυmь.℃òm
“你这个小妮子。可以了哈，我知道你看到李东乾这么惨心里爽得不得了。行了，别在心里放鞭炮了，上楼吧。听我的话，乖乖听郑以牧的话，还有，别再跟着森森瞎胡闹了。”安姐看了眼手机上的会议提醒，站了起来。
我耸耸肩：“尽力而为。”
回到办公室里，我刚在工位上坐下，森森一个熊抱扑了过来：“时岚姐，我和你分到一组啦！我们都在郑以牧团队，噢耶！”
我偷瞄了一眼坐在我正对面的方明远，他盯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没有说话。
“时岚小朋友，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从今天开始，你就又是我的人啦。”原本在不远处和其他同事聊事情的郑以牧，听到我的声音便走了过来。
“还有我！”森森高高地举起了手。
真的，如果这不是在办公室，我一定找根绳子把森森绑起来。方明远就在对面坐着呢，能不能消停点？！
“时岚小朋友，你送我的这只猫头鹰，真的给我带来了好运！你以后记得多给我送点礼物，争取把我的办公桌摆满啊。”郑以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点都不在新同事面前避嫌。
“时岚姐，这只猫头鹰是你送的啊？！”森森这个大喇叭。如果说，郑以牧的那句话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同事听到了，那么，在森森的再度强调下，我送郑以牧一只猫头鹰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我捂住脸，咬着牙说：“你俩能安静点吗？”
“别安静啊，我们商量着明天晚上一起去团建呢。时岚小朋友，你不是‘夜店小公主’吗？快，给我们推荐几个夜店！”郑以牧提起了以前我与他斗嘴时，胡说八道的一句话，而此时，当着方明远的面，我只想把郑以牧的嘴贴上厚厚的胶布！
“谁说我是‘夜店小公主’了……我是良家妇女好不好……”我无力地反驳。
郑以牧不留情面地揭穿我：“就你？还良家妇女？哪个良家妇女在夜店能打八折啊。”
啊……我要怎么在这个情况下，和所有看向我的人解释，那次去夜店提领喝醉了的郑以牧，在买单时可以打折，完全是托了胖哥的福，用了胖哥的面子啊。
我以为这已经是绝望的尽头了，万万没料到，郑以牧的下一句话，彻底让我想拉着郑以牧一起从六楼跳下去。
郑以牧侧坐在办公桌上，朝着坐在我对面的方明远，爽朗地问了一句：“方明远，时岚说她是良家妇女，你信吗？”
我再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弹坐起来，一把扯过郑以牧的卫衣领口，警告他：“郑以牧，你要是现在闭嘴，我放你一条生路！”
接下来，我没有听到郑以牧的求饶，却听到了方明远的声音。
“她说是就是。”
我偏过头去，对上方明远的眼神，他朝我微微一笑，我的心跳就仿佛慢了半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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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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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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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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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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