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道,“我这边也好了,这就过去。”
不过大半天时间,所有丢了腰牌的锦衣卫口供都已录完。
裴璟刚踏入镇抚司大堂,王朗便立刻向裴璟招手,“裴大人,快来看这些口供。”
王朗与裴璟各自翻看着部分口供,没多久便看到范沛走进来,眉头微皱,“黑丝线没查出什么特别,但是刑部衙门出事了。”
王朗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又怎么了?”
范沛勉强淡定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之事传开,京中有谣言称是因为刑部错判了案子,现在刑部衙门前排起了几百人的长队喊冤,情形颇有些波澜壮阔。”
这还不是大事?王朗听出了范沛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惆怅道,“裴兄要不要先回刑部看看情况?”
裴璟却合上了眼前的口供,拿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急什么?我入主刑部这大半年来手下绝无一桩冤假错案,倒是锦衣卫办冤案在京里是出了名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家偷了腰牌摆成一个‘冤’字挂在我刑部门口,让我刑部来替他伸冤了。
“王大人放心,很快百姓反应过来错判案子的不是刑部,就会都跑来镇抚司了,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王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范沛脸色一沉。
裴璟向来擅长争辩,又恰好讥讽到了点子上,范沛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击。眼看范沛脸色不妙,王朗立刻打起了圆场,“办案嘛,有些疏漏也是难免的。两位同朝为官,现如今又奉命一起办案,千万别伤了和气。”
裴璟颇为不在意地笑了一笑,换了话题,“范大人还没来得及录口供吧?不知范大人上元节那晚在何处?可记得腰牌是如何被盗的?”
范沛脸色好了几分,回忆道,“上元节那晚我与众人一样,同家人一起出门观灯。我的腰牌向来是随身携带,即便是休沐之日也不例外。那天到家已经很晚,就寝之前我才发觉腰牌不见了。我以为是观灯之时人多不小心挤掉了,想着第二日再派人去寻,若是实在寻不到只得报一个遗失再换一块。
“没想到第二天上朝时我说起此事,才发觉丢腰牌的人不止我一个,而且丢腰牌的人竟越来越多。我立刻悄悄命人私下查探,查探的人还未回来,便已经有人来报说是刑部衙门挂上了一个由锦衣卫腰牌串成的‘冤’字。”
“这么说大人的腰牌也是在灯市丢的?”
“正是。”范沛不觉问,“其他人也是吗?”
“不全是。”裴璟似是在思索,“有些人将腰牌放在家中,第二天早晨才发现腰牌丢了,而有些人则同大人一样,将腰牌随身携带,看完灯市之后才发觉被盗。若是‘魅影’先去灯市偷数位正在观灯的大人的腰牌,再去剩下的大人们家中偷腰牌……”
他沉吟道,“他能不能办到呢?他又需要什么才能办到呢?”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恰好落在陈小刀与曾二郎身上,陈小刀仿佛没感觉到似的一脸平静,倒是曾二郎被他看得莫名紧张起来。
正当曾二郎感觉裴璟的目光快要穿透他时,便看到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同知大人的腰牌找到了。”
范沛呵斥道,“什么叫不好了,腰牌找到还嚷嚷不好?”顿了顿,他沉声道,“难道又被挂到刑部的牌匾上了?”
“不不不是……”那人喘了口气,“是有人带着大人的腰牌,去刑部敲响了登闻鼓鸣冤。”
“什么?”堂内三位大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呼,曾二郎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陈小刀表情虽还算淡然,却也双眉紧锁。
还是王朗震惊过后先站了起来,“快去刑部。”
几位大人急得连软轿都来不及备,便踩在雪上向着顺天府衙一路跑去,陈小刀与曾二郎则跟在他们身后。
曾二郎边跑边小声说,“这……这登闻鼓自打我出生就没听它响过,我还以为是摆设呢,真的能敲?”
陈小刀低声,“不止你出生以来没响过,登闻鼓已经一百多年没响过了。”
曾二郎打了个趔趄,差点滑倒,不觉惊道,“你说什么?”
还好王朗、裴璟、范沛都只顾着跑,没听到他的惊呼。王朗年纪略大,跑了两条街便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却冲着裴璟挥手道,“裴大人,你先去,你和范大人务必快去。”
裴璟和范沛也不跟他客气,反而跑得更快,想必是之前顾着王朗的年岁不能放开了跑,陈小刀和曾二郎亦是加快了脚步。
终于跑到刑部门口,众人拨开围了几圈的人群挤进去,曾二郎一边弯腰喘气一边看着陈小刀,“你……你可真行,一点气都不带喘的。”
裴璟从袖中摸了半晌,侧头对陈小刀道,“在下粗心,不知道手帕不慎落在哪里了,不知可否借陈校尉的手帕一用?”
陈小刀露出一个微微纠结的表情,但不得不从袖中掏出手帕,“大人客气了。”Χiυmъ.cοΜ
裴璟接过他的手帕也不看,略一擦汗,将手帕放入自己袖中,跟着范沛一同迈进顺天府衙。
陈小刀眼睁睁看着他自然地收起自己的手帕,当下场合也不适合多言,于是跟着他迈步而入。
范沛高声道,“何人胆敢击鼓?”
刑部郎中郑允慌忙从公堂之上快步而出,“见过两位大人。”
范沛却看都不看他,只盯着跪在堂下、衣衫褴褛的瘦弱身影,“便是她拿着本官的腰牌来击鼓吗?”
郑允道,“就是她。”
说话间那人已转过头来,却令所有人一惊。
那俨然是一位年近七十的妇人。她头发虽然已经全部花白,却仍旧梳得一丝不苟;衣衫虽然都浆洗得发白,又满是补丁,却十分干净整洁;脸上虽横满干枯的皱纹,似是遭遇岁月不公的摧残,眼神却十分坚定。
只看一眼便知,这样一位妇人,若非确实有极大的冤屈,是决计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敲击登闻鼓的。因为律例规定,但凡敲击登闻鼓者,无论冤屈是否为真,都必须先被打四十大板,才会升堂。
曾二郎看了半晌,忽道,“她、她不是昨晚……”
陈小刀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才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范沛看着这妇人愣了半天,气不打一处来,“本官的腰牌呢?”
郑允立刻从怀里掏出来,献宝似的,“下官为防止丢失,特意小心翼翼贴身保管。”
范沛都被气笑了,“你不是想告诉本官,是这个妇人偷了本官的的腰牌吧?”
“这……还未开审,实乃不知啊。”郑允抱拳道,“只要敲击登闻鼓,按律应打这妇人四十大板,再行审问……”
“裴大人——”范沛懒得跟这个拎不清的刑部郎中说话,转头对裴璟加重了语气,“她乃本案重要人证,四十大板,你看她的身板熬得过来吗?”
裴璟眉头微皱,还未发言,便听郑允又道,“可是……这是律令规定,下官也是按照朝廷律法行事……”
曾二郎用极小的声音对陈小刀道,“我还以为刑部都是像裴大人这样的呢,原来并不是啊。”
王朗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堂内,汗都来不及擦。
裴璟伸手制止郑允的发言,略一思考,道,“此事亦有先例,若有特殊情况,可酌情减刑,依下官看,不如就减为二十大板吧。”
“十大板。”范沛却是比他们更重视这个妇人。
此事裴璟自是乐见其成,略一点头,范沛便吩咐道,“给我——慢慢地打。”
话音刚落,堂上所有的人又是一愣。
这打板子也是有许多门道,如今已是公开的秘密。衙役们早已练就一身本领,可以使人挨了板子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内里却伤筋动骨,活不过第二天;亦可以使人看起来皮开肉绽,但其实却只伤了表皮,养个两三天便能下床。
若是堂上大人喊“给我打”,衙役们自然可以收点银子,手下留情;若是喊“给我狠狠地打”便是要少收点银子,让犯人多受些皮肉之苦,却也可以留下性命;若是喊“给我往死里打”那就是救不得此人,连银子也不敢收,只能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然而无论哪种喊法,却从来没有人喊过“慢慢地打”。
是以刑部的衙役互相打量了片刻,又琢磨了片刻堂上的情形,十板子打下去,那妇人却犹如没事人一般,竟不要人搀扶,慢慢地又回到了堂上。
此时正值隆冬,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早天气刚刚放晴。
皑皑白雪之上,融融阳光之下,曾二郎只觉得她的身影竟有一种悲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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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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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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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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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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