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林滉和汪宇凡、颜栀子随便找了间露天酒吧,坐着打发时间。

  三人都订了明天回木城的机票,但其实,如果不是为了等林滉,汪宇凡早就想回去了。

  “我现在啊,最不喜欢的就是在这种喧闹的大城市呆着了,忒没意思。”

  “我也是。”颜栀子附和,“要不是桥落来这里出差,我也不愿意来。”

  “快别一口一个桥落的叫了,人家搭理你吗?”

  “你闭嘴,你懂个屁!”

  颜栀子瞪眼,抬手又叫了一打啤酒。

  汪宇凡不敢再去惹她,继续跟林滉聊天,说他的创业新想法,“我想开家旅行社,你也知道,我这人就喜欢到处跑,可现在的景区是越来越没意思了,商业化严重。我就想,那不如我自己去开发些景点好了。”

  林滉笑,“开发景点?你怕不是去破坏生态的吧!”

  “你啊,三句话不离专业,没救了。”汪宇凡对林滉把自己拐去那场学术会议的事还耿耿于怀,摇头叹。

  颜栀子则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爸爸马上要筹建一个工业园区,你知道吗?”

  林滉摇头,说:“他的事我才不感兴趣。”

  “你啊,真是迷了心窍喽。”颜栀子伸手,握起一杯啤酒,又开始陷入对林桥落的相思之中。

  林滉对此见怪不怪,也不去管她。

  *

  梁璀错半夜才回到酒店,许名扬则一直等在大厅。ωωω.χΙυΜЬ.Cǒm

  “怎么这么晚?”他不满。

  “老同学,好久不见,就多聊了几句。”梁璀错懒散地揉了揉头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什么时候回木城?”

  “后天,你呢?”

  “这个得问老爷子啊,他让我守在这边,我哪敢妄动。”许名扬叹气,说,见梁璀错不吭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教导,“你回去要跟老爷子好好相处,听到没?”

  梁璀错笑了下,“我尽量吧。”语气苦涩又无奈。

  “其实吧,姥爷他挺疼爱你的,要不然……”

  “要不然也不会任由我悔婚是吗?”

  许名扬总爱拿几年前的这件事来开导她,好证明姥爷对她并非没有感情。

  可要知道,当初乱点鸳鸯的人也是他啊。

  梁璀错感觉嘲讽,可也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跟他有讨论。

  许名扬看出她的反感,知趣地转了话题,梁璀错已是心不在焉,他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又嘱咐了几句,拉开了门,准备离开。

  “对了!”他又想起件事,站在门边,说:“帮我向许茗瑗那个小没良心的问好。”

  “好。”梁璀错笑,跟他道了晚安。

  *

  躺倒在床上,睡意却没有随疲倦席卷而来。

  累但却难以入睡,这是伴随了梁璀错好几个月的状态。

  她想起方才许名扬的话,脑袋更是清醒到疼。

  这哪里是她想好好相处,就真的能够好好相处了。

  从她9岁时被带回到梁家,至今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可姥爷还是无法正视她的存在,更别说是疼爱了。

  母亲当年违背他的意愿,非要嫁给父亲,他一气之下,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如果不是父亲意外去世,母亲备受打击,患上了忧郁症,她大概这一生都不会知道,她还有这么一个姥爷。

  而如若没有那场意外,她也该还是一个受人宠爱的孩子吧?

  想到此,梁璀错的嘴角,勾起一抹有些悲凉的笑。

  “哎。”

  她叹了口气,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又想起许名扬和许茗瑗兄妹,他们是姨妈的儿女。因为姨妈姨夫工作忙碌,他们跟梁璀错一样,都在姥爷跟前长大,不过却比她受宠太多。

  姥爷总共就两个女儿,小女儿嫁给他并不待见的男人后,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大女儿身上,连带着连她的一双儿女也格外宠爱。

  只是好在……

  梁璀错想起表哥表姐对她的好,心里不由感激。

  这些年若不是他们的陪伴,她大概没法撑到现在。

  “你叫璀错啊,名字真拗口。”

  “我叫菲比,不叫璀错。”

  “额……不懂,算了,反正不管你叫什么,你都是我的妹妹。”

  初次见面的情景浮现在脑海,印象里,许名扬和许茗瑗从一开始便对她很有爱。

  “璀错,梁璀错。”她又轻声念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去想姥爷究竟是有多么厌恶她的父亲,才把她的姓和名都给换了,不愿她跟他再有一丝联系。

  胸口积压的阴云越来越密集,而梁璀错也终于在这样难解的习题中不安稳地睡去。

  *

  木城机场,林桥落早早等在出口。

  里面,在转盘前等待行李到达的汪宇凡和颜栀子则有一种押解犯人的感觉。

  林滉磨叽地取好行李,又磨蹭了半天,才向出口走去。

  他在接机的人群中一眼看到林桥落,他表情严肃,见他出来,眉头更是又皱紧了一些。

  “你啊,怎么非得跟你父亲对着来?”

  林桥落埋怨,林滉大喊冤枉,“我是真的有事。”

  “有什么事?”

  “……”

  “不管什么事,你现在都跟我老实回家。”

  林桥落继续教育林滉,颜栀子想要蹭上前,却被汪宇凡给拦了下来,“你快有点人性/吧,都这时候了,就别给别人添乱了。”

  “我怎么没人性了,怎么添乱了!”颜栀子不服,但看着林桥落不苟言笑的面庞,终究没再靠近。

  她和汪宇凡一起,跟他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先离开了。

  *

  叔侄俩也随即向家里出发。

  车子刚停稳在门口,林滉就看见了母亲的身影,看样子,等候多时。

  他不情愿的下车,蹭到母亲跟前,“妈妈。”

  许久未见儿子,林母想念的不得了,可想着他做的那些事情,又有些恼怒。

  “你啊……”她张了张口,终究没忍心去责问他,“怎么又瘦了?”

  林滉看出母亲的心软,抱住她,撒娇,“吃不好,总是想念你做的菜。”

  “你要是在你父亲面前也这么会说话就好了。”林母无奈,“好好的父子俩,总搞得跟仇人一样。”

  “呵呵。”林滉干巴地笑。

  旁边,林桥落叫了声大嫂,说公司还有事,他要先走。

  “大哥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上车前,他又补充,林滉心中悲鸣,把母亲的手又握紧了些,打探,“我爸他……”

  “很生气!”林母恨铁不成钢地轻捶了下他的背脊。

  林滉夸张地叫疼,惹得林母哭笑不得。

  后视镜里,林桥落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之间温馨的互动,默默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研究起等等开会要用的资料。

  纵使在公司里再受器重,林滉所拥有的,终究是他羡慕不来的。

  *

  林滉进了餐厅,眼睛立马发亮。

  那满满的一桌菜,全是林母一大早和家里的保姆一起准备的,每一道都是他爱吃的。

  “妈!”林滉坐下,随手夹起一大块子酥肉,吞下,“你真好!”

  “那你还不听话?”林母嗔怪,却还不停往他碗里夹着菜。

  “不是我不听话,是我爸他太……”

  “太什么了。”

  “武断和死板,我不过是按照喜好选择了个想学的专业,怎么还成了大逆不道?”

  林母不说话,任由儿子抒发着内心的想法。她注视着他的目光里有疼惜,又有深思。

  儿子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喜好不明确,想法也不清晰的小孩了。

  而她跟老公当初送他出国留学时,就怕他对未来没有想法,仗着家境优越便混日子。现在看来,太有想法也未必是件好事。

  “妈,我是真的不喜欢金融。”

  “这是你不喜欢就可以的事情吗?那你爸爸以后的公司谁接管?”

  “我小叔啊,他那么能干,你和我爸还怕远大后继无人吗?”

  林滉说,林母一时无言。

  她的那位公公,总共有两任妻子,各为他生下一子。

  林桥落是他的老来得子,一出生便备受宠爱。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公公走得早,去世那年林桥落不过十岁,他母亲年轻心不定,也不怎么管他,一直是她把他带在身边。

  她对他,绝对是照顾周全、疼爱有加的,可事关儿子的未来,她的一碗水便不能端平了。

  “你小叔继承远大,那你呢?”

  林母试探的问,林滉想也不想,回答:“我当然是学以致用了。”

  “具体做什么呢?你学的那个环保什么学能做些什么?”林母有些头疼,她到现在还没记清林滉学的到底是个什么专业。

  “是环境工程学。”林滉纠正,说:“我们这个专业能做的工作很多啊,比如说……”

  他的解说还未展开,客厅先传来一阵声响。

  “是你爸爸。”林母说,林滉立马放下筷子,拘谨地站起身来,嘴里还未咽下的食物已是味同嚼蜡。

  *

  林父看到林滉,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有脸回来?”

  林母见他一上来便这般严厉,忙缓和氛围,“你吃过饭没?没吃叫刘妈再加副碗筷,咱们一家三口,好久都没坐在一起了。”

  但林滉那句“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脱口而出的太快,父子俩的战役随即不可扭转地拉开了序幕。

  他们争论不休,可说来说去,都是上次已经吵烂了的话题。

  林滉依旧不认为自己转专业有错,林父则一一列举着林滉的“罪行”——

  擅自转专业,学了一个毫无前途的专业,伪造成绩单,毕业后骗他要留在美国实习去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回国后不知认错悔改反而偷跑……

  几句话后,林滉已然被描述的劣迹斑斑。

  林母头疼,只想让他们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但那边,林父的话音刚落,林滉反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的专业怎么毫无前途了?”

  “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的专业对你的前途,对你的未来有什么帮助?”

  “不是只有赚钱的专业才是有用的专业,再说了,人类所有的财富不都基于环境资源吗?”

  林滉一句一个质问,林父感觉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冷哼了一声后,叫他跪下。

  林滉没有犹豫,干脆地便跪下了。

  “跪就跪。”他嘟囔,反正从小到大,但凡他和父亲起冲突,总会被要求跪下。

  这嚣张的态度让林父更加不满,他不由埋怨起一旁的林母来,“都是你给惯得!”

  因为顾忌妻子,这孩子,他从未打过,最严厉的处罚也不过是下跪。现在看来,已然没有任何威慑力了。

  “那就在这给我一直跪着,跪倒凌晨。”林父甩下这句话后,独自进了书房。

  林母看着一脸倔强的林滉,头疼地摆了摆手,也回了房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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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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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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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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