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轻絮不答,她又道:“我有个朋友,颇有神通,或可送你入轮回,将来再世为人,总比当鬼强。”
杨轻絮摇头:“我只想跟着他,求你了。”
桐声无奈:“活该你当一辈子鬼。”
“你是答应了?”
桐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杨轻絮扑到桐声身上抱住了她:“谢谢你。”
桐声打了个哆嗦:“你快起开,搞得我身上一阵凉意,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杨轻絮道:“那你明天就帮我。”
桐声点头,身上的冷意总于消除了,屋中久久没有声音,她睁开眼睛,见屋中早就没了杨轻絮的身影。
她不禁想,如果她死后,会不会愿意如杨轻絮一般缠着萧成润?
应当是不愿的,她喜欢萧成润对她好,若是萧成润都看不到她了,又拿什么对她好。
她似乎天生就对情情爱爱的缺根弦,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凭着私心和些许良知,不诱萧成润替她去死而已。
桐声第二日晌午便去了青时斋,这间书房宽敞,离内院又远,萧成润和幕僚们常在此处议事。
她到了斋中,正见景衡和萧成润下棋,她走到萧成润身边站定,却并未见景衡腰间悬着护身符。
难道是藏在袖子里了?
桐声想着,就听萧成润问道:“看什么呢?”
桐声道:“我闻到景衡身上有股道观的香火味,还以为他求神仙去了。”
景衡对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还是很自信的,直言道:“姑娘有什么事?”
桐声用食指点了点下巴:“其实我是看你身上阴森森的,好似有什么东西缠上你了。”
景衡捻着棋子问道:“姑娘还懂这些?”
桐声挽住一侧萧成润的胳膊:“你家殿下不是说过吗,我是无尘真人的弟子,自然会了。”
景衡落下手中一子,面色淡淡,口中却给极了桐声面子:“是在下记性不好,我没去过道观。
“不过却如姑娘所言,前几天我遇到一个道士也这么说,他给了我一个护身符,许是那个的味道吧。”
桐声装作好奇似的道:“怎么不见护身符?”
景衡道:“忘戴了。”
桐声知道了护身符在哪儿便放心了,当下装模作样地关心道:“怎么能忘带,那么重要的东西。”
景衡看了桐声一眼,忽的笑道:“姑娘当着殿下的面关心在下,可是不怕殿下醋了?”
桐声转身吊着萧成润的胳膊仰头看他:“你醋了吗?”
萧成润心中清楚,桐声有此一问八成是因为那女鬼,便老神在在地趁景衡分神吃了他好几子,他淡道:“别听他瞎说。”
“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小心眼。”桐声说着松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看你们下棋好没意思,我回去了。”
她从青时斋里出来,在一处阴暗背光的墙角下找到了缩在此处的杨轻絮:“走吧,带我去景衡住处。”
杨轻絮被那护身符伤得蔫了一般:“去景郎住处做什么?”
“他的护身符在房间里呀。”
看到桐声讶异的眼神,杨轻絮解释道:“我现在离景郎十步之内就如刀割火烧一般,连他的院子都不敢回了,所以我也不清楚。”
见了桐声她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也来了些精神,在她身侧飘来飘去:“如果你能劝景郎以后少跟和尚道士交往,也不收他们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景衡的住处是一个三间屋子的清幽院落,离青时斋不远,他性子孤僻,也未曾让人侍奉,只按时让人送来三餐而已,因此四处无人。
桐声轻而易举地翻墙进了院中,落地后她对杨轻絮道:“景衡知道你脸皮这么厚吗?”
桐声走到卧房门前,推门进去,却被一侧墙边矮柜上摆得满满一柜子的木雕偶人吸引了视线。
她走过去,只见近百个偶人神情各异,嗔喜悲欢都有,却皆是一人。
这些偶人或闲坐,或抚琴,或举扇扑蝶,或手持风筝,每一个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生动至极,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桐声扭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杨轻絮:“这些是你?”
杨轻絮点头,笑得比任何一个尚有体温的人都要暖。
桐声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偶人:“真好。”
杨轻絮也笑着看桐声摸那些偶人:“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她是鬼,即便那些偶人是为她所雕,她也只能看着,每次伸手,指尖都会从偶人身体里穿过去。
“很暖。”桐声说着,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她抽了抽鼻子:“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了。”
“我就知道你会懂我。”杨轻絮道:“你虽说你是妖精,但你身怀清气,不是神仙便是身有仙缘,肯定是因为齐王,才甘愿留在红尘浊世。”
桐声扯唇,转身寻着屋中香火气,去了景衡床边翻找,最后在枕下找到了那枚护身符,她拿出来后,就见杨轻絮的身形一颤,仿佛极为痛苦:“快毁了它。”
“我把它拿出去丢在池子里。”桐声说着,走到院中,刚翻上墙头,就见景衡向这行来。
院中的杨轻絮见桐声坐在墙头不动了,连声催促:“你还不走?”
“景衡回来了。”桐声倒是想走,可景衡已经看到了她,她怎么走?
杨轻絮闻言不说话了,桐声没听到她回应,扭头看去,却见院中空空如也,再看向院外,只见一道残影飞到了景衡身边,围着他绕来绕去。
见色忘义!
桐声瞪向杨轻絮,企图让她想起自己的行为有多值得羞愧,可杨轻絮终于能再次毫无负担地亲近景衡,哪里给她一点余光了。
反倒是景衡对桐声问道:“姑娘来我的住处做什么?”
桐声暗骂萧成润不多留景衡一会,眼下让她怎么解释。
景衡见她呆在了墙头一般,丝毫不介意桐声私闯他的住处似的,颇为礼貌地道:“姑娘想说什么,不如先下来慢慢想。”
“好。”桐声从墙头上跳下来,反应过来:“什么叫慢慢想。”
景衡悠闲地理了理衣服:“那您私闯我的院子做什么?”
桐声试探着道:“我说我暗恋你,来偷你的贴身之物以寄相思之情你信吗?”
景衡笑意温和:“不信。”
桐声就知道他不会信:“其实……”
景衡颔首,静静等着她回答。
桐声犹豫片刻,将握在拳中的护身符拿了出来,看了一眼霎时间退了三丈远的杨轻絮:“我是来找这个的,你也知道,我毕竟是道家之人,遇到了这些道门之物便有些激动。”
也不管景衡信不信,桐声开了个头便开始一股脑的往下编:“然后我就观你的气,却发觉你的气运有异,咱们终究认识,你还给我治过病,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于是就想着找出你的护身符,看看问题是不是出在这上头。”
桐声渐渐将谎话顺了下来,神态坦然了许多:“然后我果真发现,这东西其实是借运的,有的人学了些旁门左道,便不好好修行,尽是做些损人利己的事,这东西就是其中之一,道士将自己的头发烧成灰放进里面,然后施法,将它佩戴在运数好的人身上,借机偷那人的运数。”
桐声编得像模像样,任景衡再足智多谋,也想不出桐声偷一个小小的护身符到底图什么,因此信了六成,又听她摇头晃脑地往自己身上揽功:“幸好是我发现得早,等到了七日之后,你的气运让他毁了,到时候你就要开始倒霉了,一开始还是你自己,后来就会连累身边人,到时候凄凉而终,连个上坟的都没有。”
杨轻絮听了桐声的话,当即就叉腰向她瞪来:“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话。”
桐声没有搭理她,对景衡晃了晃护身符:“这些东西邪门得很,往后你遇到什么和尚道士平白无故地拦你,说什么见你命中有劫啊,见你被鬼缠上了啊,你统统都不要信。
“命由天定,非人力可更改,得道之人便是看出来也不会说,道破天机是要遭反噬的,那些张口就来的,不是另有所图,就是学了个皮毛便要四处显摆的,这样的人说的话通常不能信。”
桐声最后几句话颇有些谆谆之意,景衡听了,倒是点头应了。
杨轻絮见状连连对桐声拱手道谢。
桐声忍住笑,将护身符拿出来对景衡晃了晃:“这东西我就拿回去销毁了。”
景衡点头:“有劳姑娘了。”
二人就此分别,桐声走了几步回头,只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徐徐而行,分外契合。
她想起景衡房中那些木雕偶人,竟有股将杨轻絮之事告诉他的冲动。
“看什么呢?”萧成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桐声扭头看向他,有些气恼:“你明知道我是为了他,干嘛不拦着他。”
萧成润疑问道:“你和我说过吗?”
桐声哼道:“一点默契都没有。”
萧成润捏住桐声细嫩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你偷跑到别的男人的房中,还要我跟你怎么默契。”
桐声眯着眼睛睨着他:“萧成润,你越来越不害臊了。”
萧成润低笑,松开了桐声的下巴。
过了上元节,春日好似很快就来了,桐声每日在萧成润府中混吃等死,鸢扶看在眼中,连催了许多次,桐声却皆是应付,只道还不到时候,最后鸢扶只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桐声懒洋洋谢过了鸢扶关心,转头就拿着拂尘去逗萧成润新给她的一只猫,和萧成润一起用膳时,却听他说:“清河郡前两天出了恶鬼伤人的怪事,惹得人心惶惶,无尘道人经过当地,收了那只鬼。”
“恶鬼伤人?”桐声顿时放下筷子:“还真有这么出息的鬼啊。”
见萧成润神色无奈,桐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这人可不是会闲谈些奇闻异事的,她面色一顿:“真有无尘道长这人?”
“原是我胡编的。”萧成润缓声道:“不过现在真有了。”
桐声绣眉轻蹙:“是巧合吗?”
萧成润将桐声胡乱放在桌上的筷子捡起,并齐放在桐声碗上:“你信吗?”
桐声摇头,只听萧成润话音一冷:“原是信口一说,倒不曾想有人钻我的空子。”
桐声问道:“就放任他吗,他占了我师父的名号,怕会穿帮。”
萧成润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羊肉放在桐声碗中:“已经派人去了。”www.xiumb.com
桐声拿筷子戳着羊肉,萧成润不说,但桐声也八成猜到派去的人是要做什么了。
未过几日,桐声去书房里给萧成润送点心,却听有松柯在房中禀报:“那无尘颇有神异,明明剑已经穿过他的身子了,他却好端端的没事,还让派去的刺客传话,说他想他的乖徒儿了,进京看看而已,让殿下放心。”
过了几息萧成润的声音才在房中响起:“去的人呢?”
“无功而返,都在刑房跪着呢。”
“是我低估了那人,让他们各自回去吧。”
松柯应是,叹道:“好在无尘没有伤他们性命,这无尘难道真是得道之人,或者……和姑娘一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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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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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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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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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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