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却一反常态,周身围绕着一团冷意,几个貌美的少男少女在门外探头探脑,打了一场眼神官司。
最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鸢扶,一个头生鹿角的少年道:“神尊方才那般匆忙出去定是因为桐声,你素来和桐声要好,眼下合该去关心一番。”
他说着将一盏冒着黑烟的液体塞进鸢扶手中:“神尊的药,莫要洒了。”
鹿角少年说罢,扯着其他几人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鸢扶看向屋中,只见菩提手中正托着一个琉璃球,琉璃球中盛着一抹金色光影,她曾见过一次,在桐声去萧成润身边前一晚,她趴在菩提膝上睡着了,菩提轻拍着桐声的脊背哄她入眠,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哄桐声入睡的手一顿,挪到了桐声眉心,当手从桐声眉心抬起时,这缕金色光影便从桐声体中被剥离出来。
那缕金色光影刚被装在琉璃球中时颜色浅淡,很乖顺地待在里面,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眼下却变成了浓郁的金色,在琉璃球里横冲乱撞,仿佛在叫嚣着让它出去。
桐声只以为她生来没有胎光一魂,却不知道,她还缺了一魄,正是眼下被菩提托在手中的雀阴。
胎光主生死,而雀阴却主情爱。
“动心了?”不甘与失望在菩提眼中交织,使得他的神色更凉:“你又犯傻了。”
他说罢,托着琉璃球的手上徒然冒出了一阵黑烟,紧接着那道黑烟将琉璃球重重包裹,当黑烟散去时,琉璃球中的金光归于平静,静静浮在琉璃球中。
鸢扶见状抬步进去,跪地将玉盏举到头上:“神尊。”
菩提接过,一饮而尽,将玉盏放在桌上,咔哒一声,听得鸢扶心中一紧。
一只苍白不见血色的手攥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她额间青筋毕露却不敢挣扎:“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忘记我让你去是做什么了吗?”菩提的手臂落下,将鸢扶的脸拖在面前,一双眸子如闪着冷光的黑曜石:“别想着做红娘,若是桐声的雀阴再有异样,你便不必活着了。”
“……是。”
菩提松手,鸢扶顿时瘫在了地上,只听菩提道:“去吧。”
鸢扶点头,不待将气喘匀,便瞬移离开。
桐声睡醒时,天色已经大亮,睁开眼睛便见了坐在床角的鸢扶:“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你心情不好,晚上一个人出来散心,我半夜没看见你,便找回来了。”鸢扶搀着桐声起身:“反正搪塞过去了,快启程了,你也赶紧梳洗。”ωωω.χΙυΜЬ.Cǒm
她今日的领子裹得颇为严实,可垂头时,桐声却看到了衣领下一块青紫淤痕,鸢扶胆子虽小,可法力却不弱,少有人能伤到她。
桐声扯开鸢扶的衣领,只见鸢扶脖子上一圈淤青,这样伤一般打斗是不会造成的,她肯定了心中猜想,轻抚上鸢扶的脖颈:“疼吗?”
桐声的指尖柔软,可鸢扶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一把挥开桐声的手。
桐声看着匆忙将领口掩上的鸢扶,终究是一直在一处的,没忍住道:“你这又是何苦?”
鸢扶闻言,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羞耻,她仰慕的人为了眼前这个白眼狼差点掐死她,而这白眼狼却一副怜悯嘴脸,何苦?还不是都因为她!偏偏她得到了她连肖想都不敢的人的怜爱,却弃如敝履,安安稳稳地坐在床上说风凉话。
鸢扶一时血气上涌,伸手扇到了桐声脸上。
她的手震得隐隐发麻,可压抑已久的不甘却好似找到了发泄途径,有股难言的畅快。
桐声被打蒙了,一张摄人心魄的脸上满是愕然。
不等鸢扶想清楚该如何处理这个场面,脸上便是一痛,这一巴掌力道比她大得多,打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桐声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冷冷看着鸢扶:“你心中有气只管去打伤你的那人,若是打不过,便扇自己两巴掌,我也敬你能忍,平白拿旁人撒气便没意思了,活该让人欺负。”
鸢扶捂住被扇的发烫的脸:“还不是因为你!”
“伤你的是我?”桐声已经从先前的怒火中平复了下来,轻轻吹了吹掌心:“我不管因为什么,你打我,我就打你。”
她说着面容一肃,皆是锋利之态:“若有下次,你这条命便别要了。”
鸢扶不掩语中恨意:“好大的口气,不过是依托神尊罢了。”
“他能让我依托,那也是因为我有让他看重的价值。”桐声打量着鸢扶:“你呢?除了阴沟里老鼠般不敢见人的心思,还有什么?”
鸢扶胸口剧烈起伏,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桐声见状,掀了被子起身:“你回去吧,整天对着我,你也碍眼。”
鸢扶自然不想整天和桐声在一处,可是神尊有命,她怎能违抗:“神尊有命,我不会走。”
桐声在镜前坐下,冷笑一声:“我就知道。”
鸢扶不语,拿了梳子帮桐声梳头:“刚刚是我一时没忍住,以后不会了。”
桐声自镜中看向鸢扶:“以后忍不住了也忍着?也不怕憋死自个。”
鸢扶不再说话,默默给桐声梳理头发。
已经闹到这个地步,桐声有心让鸢扶走,可想到她的性子,纵然赶走了,也怕是会悄悄留在她身边,那才真是防不胜防。
“姑娘可醒了?”驿站中的仆妇在门外问道。
屋中二人眼下各顶着一个巴掌印,定是见不了人的,桐声却不急,看了一眼镜中的鸢扶,颇有些看好戏的姿态,鸢扶一语不发,伸手在桐声面上拂过,掌印顿时消失在她脸上。
桐声摸了一下尚有些疼的脸颊:“障眼法学得不错。”
鸢扶不语,施法掩住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便抬步去开门,仆妇看向镜前散着头发的桐声,连连告罪。
桐声温言道:“我早就醒了,你手上是早膳吗,好香啊。”
仆妇将托盘放在桌上,只见里面摆了一碗粥,并上一碟毕罗,和两道小菜:“可不是,昨天刚挖来的冬笋,配了干贝虾仁浓浓煮了一锅粥,那真是鲜得能将舌头吞下去,还有这冬笋羊肉馅的毕罗,也是鲜美又滋补,这时节,我敢说除了这冬笋,再没什么能当得起一个鲜字了。”
这仆妇嗓门不大,言谈间却带着股爽利朴实,听得桐声从昨日开始便不平顺的心,也稍稍松泛了。
她起身,坐到了桌边,尝了一口粥,驿站里没有什么玉食珍馐,又怕怠慢了王爷,做这些时令风味时便很下了一番功夫,口中的粥黏稠鲜甜,零星几块笋丁更是爽脆,暖融融的又不觉得腻味。
桐声咂了咂嘴:“萧成润吃了吗?”
她说完,屋中顿时一静,仆妇问道:“萧……成润是?”
桐声舀粥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搅了搅:“王爷。”
仆妇恍然,心想王爷这宠妾也忒胆大了些,竟然敢直呼王爷名讳,口中却道:“王爷倒是没吃,好像染了风寒,眼下王爷身边那个年轻大人正在给王爷诊脉呢。”
桐声点头,自顾自的吃粥,又给鸢扶递了一块毕罗:“劳烦再端碗粥来。”
仆妇点头,出了屋门,没走几步便迎面遇到了个去给柳清影送饭的仆妇,二人迎面打了个招呼:“听说里面那位是昨天大晚上给带回来的,模样好不好?”
仆妇压低声音道:“好,跟天仙似的,就是忒轻浮了,王爷病了她都跟没事人一样。”
另一个膛目,随即努嘴指向柳清影那屋:“也差不离了,还没起呢,王爷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都没规矩?”
她们二人自以为嗓门压得够低,相对撇了撇嘴,擦肩而过,各自去忙各自的差事。
却不知屋里的两个耳力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鸢扶咽下口中毕罗,轻声道:“你该立刻去看看他的。”
桐声一夜奔波,眼下饿得厉害,片刻功夫就喝了大半碗粥:“我等他来看我。”
她说罢,便听柳清影房中传来一声惨叫。
鸢扶蹙眉:“怎么回事?”
桐声将碗中的粥饮尽:“去看看。”
因着来时整个队伍中就柳清影一个女子,驿丞难免多想,便极为体贴地将柳清影的住处安排得离萧成润很近,眼下倒是方便占了萧成润屋子的桐声,她不慌不忙地喝完了粥,还先了其他人一步。
她进屋时,正巧迎面撞上了神色惊惧的仆妇,她侧身躲开,任由仆妇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桐声环视屋中情形,径自往床畔行去,只见柳清影的尸体躺在床上,已经腐烂发臭,若是昨晚死的,尸体可不会变成这样。
桐声顿时知道那公狐狸精是打算怎么接近萧成润了,只怕原本的柳清影,在叛军作乱时已经死了,甚至极有可能是那狐狸杀人夺舍,眼下没了狐狸的精气撑着,这副躯壳便极速腐烂,恢复了她此时应该呈现的状态。
死后还不得安生,这柳清影也是可怜。
桐声上前,想扯开被子将她的遗体盖上,生前貌美鲜妍的女儿家,死后也不该这般形态暴露于人前。
她方上前一步,手臂便被人拉住,桐声脚步停住,随后便被人一拉,转了个方向,她抬头看向萧成润,他的面色比往日苍白些,神情却如常:“先出去吧。”
萧成润说罢,便拉着桐声从屋中出去,桐声回头,只看到景衡站在床前,挡住了柳清影的身子,只能看到绣着蝶穿海棠纹样的粉色裙摆。
萧成润一路将桐声牵到了院中才停住脚步,初冬的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在身上,有股克制的暖。
桐声伸手摸向萧成润的脸:“你的脸怎么如此苍白?”
萧成润拦住了桐声,将桐声的手腕抓在手中,桐声的眼睛被阳光映成了蜜色,琥珀一般,越发显得透彻懵懂。萧成润的手紧了紧,终究放开了桐声的手腕:“还有小半个时辰才会启程,你先回去歇会吧。”
桐声点头,转身回房,走了没几步,她回头,眉眼弯弯地看向萧成润:“驿站的粥很好喝,你多喝点。”
萧成润回了小厅中坐下,垂眸看着桌上的粥,耽搁了这一会,这粥已经凉了,他将粥面上结得厚厚一层米油搅开,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入口便是一阵黏腻腥气,他没有吐出来,等这股腥味蔓延了整个口腔才缓缓咽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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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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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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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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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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