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川藏线一样,滇藏线也是世界级的越野路线,以路途艰险风景绝美著称。
十一月初的一天,付余生把钟荩拽到他的越野上,沿着滇藏线一路前行。
其实一开始他是打算走川藏线的,但是十一月川藏线很多路段已经封山,而且这条线也是出了名的难走,尤其到冬季更甚。原本带着钟荩也只是为了让她能开心点,要是到时候为求刺激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于是他只能折道走滇藏线。
黑色的路虎越野好长时间没有吸收到野外的空气了,兴奋得一路放飞自我撒了欢的跑,溅起漫天的灰尘铺了路边的牛羊一身。
钟荩的脸色,终于在滇藏线上一点一点的舒展开来。
历经千年的茶马古道文化,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横断山区的原始森林,每一处新的风景都在冲击着她这二十一年来狭小的感官。
很多有西藏情节的文青都比较喜欢走这种有酒有故事的路,刺激和未知并存,也算是给自己的人生强行加上一些可以为外人津津乐道的经历。而这沿途的风景,也真没辜负为它千里追寻的人。
或许是唐楚在天有灵,滇藏线全程2352公里,付余生带着钟荩,竟一路平平安安的走完。传说中的塌方、泥石流、断路频发,他们竟然一样也没有遇到,被戏称“颠公路”的这条线大大方方的放他们过去了。
一路相安无事,只是在快进入拉萨境内时邂逅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家名叫“宿命”的清吧,人很少,偏偏在钟荩和付余生路过的时候,里面的歌手在唱安河桥。m.χIùmЬ.CǒM
低沉浑厚的嗓音,把那句“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啊”唱得像在耳边呢喃的情话,钟荩恍恍惚惚的就迈着腿进去了。
某一首歌,说不上为什么,就是那样一种感觉,能唱到你的灵魂深处去。
舞台上唱歌的是一个很清秀的男生,眉眼间依稀有点陈学冬的感觉,整个过程目光一直没有焦点,好像是要穿透酒吧的霓虹看向一个到不了的远方,钟荩相信,那句“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啊”一定是一句缠绵悱恻的情话。
他的目光在无意识看到钟荩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灼热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那跃动的火焰几乎将她的脸烧出两个窟窿来。
付余生也感觉到了,本能的往钟荩身边靠近一点,平日里温和的眼睛淬了一层寒冰。
火焰慢慢的灭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苍凉,钟荩看得清清楚楚。
他重新拨动吉他,目光依旧涣散的穿过茫茫人群。
“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付余生问。
“我没失忆。”钟荩赶紧解释。
付余生愣了愣,控制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好好想想,万一真是某个被你忘掉的倒霉鬼呢?”
钟荩很认真的摇摇头,“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会是个倒霉鬼。”
付余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刚好另一个歌手上台换下那个男生,他抱着吉他径自朝钟荩坐的位置走过来,眼里炽热不再,看起来也没刚才那样有害。
付余生眼神淡淡的看着来人,可是钟荩发现,他这个角度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轻松的将她护在身后。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男生走到面前,缓缓的笑了一下,“可以一起喝杯酒吗?”
付余生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请坐。”
男生在对面坐下来,付余生给他倒了杯酒,他笑着接过去,却一直在看钟荩。
钟荩略有些尴尬的扶了一下额,“我们,认识吗?”
“你长得好像我故去的女朋友。”
平地一声雷,钟荩和付余生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吃惊。
男生说,“所以你刚刚进门的时候,一瞬间我以为是她。抱歉。”
“没关系。”钟荩对他微微笑了笑,胸中慢慢浮出一丝悲悯。
这大概又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果然,就着民谣缓慢的节奏和歌手浑厚的声音,男生多喝了几杯,一时兴起,说了个故事。
也许,钟荩想,他在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讲这个故事了。
男生叫阿祁,早年的时候他不是在这里驻唱,那时候他还在某著名的古城酒吧,这个古城闻名中外,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游客慕名而来,他做了几年驻唱歌手,光是客人给的小费,已经有一笔不少的积蓄。
遇到麦麦,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麦麦将两万块钱插在四个啤酒瓶里送到台上去,想让阿祁为她唱一首林俊杰的《当你》。
在其他客人的起哄声中,阿祁红着脸慢慢拨动吉他。
我想对你好
你从来不知道
想你想你
也能成为嗜好
当你说今天的烦恼
当你说夜深你睡不着
我想对你说
却害怕都说错
好喜欢你
知不知道
……
越唱越像是在表白,他的声音慢慢低下来,那句“知不知道”刚刚落下,麦麦突然喊了一声“知道”,他错愕的看过去,她眯着眼睛笑,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我也喜欢你!”
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喜欢他的女孩很多,可从来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呃,这样耍无赖……
一时间他耳朵根都红了。
麦麦跑到舞台上来抓起他的手,“我也喜欢你,跟我走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拉起他的手就跑,他连吉他都没来得及拿。
这是一座充满传奇色彩的城市,许多你无法想象的浪漫,在这座城市低调的上演。
麦麦至此留在这座城市,与阿祁过上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她是做网络编辑的,不挑时间地点。阿祁九十多平米的小屋子,至此日日烟火,各种菜肴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
夏日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麦麦毫无预兆的晕倒在客厅里。
几天以后检查报告出来,是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医学上有无数案例,不同个体会有不同的效果,有治愈的比例,当然也有失败的风险。
骨髓移植是治愈的唯一的手段,其次是酪氨酸激酶抑制剂,使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生存期大大延长。
阿祁花光了所有积蓄都没有给麦麦找到合适的骨髓,只能靠药物控制。
从来没有开口跟任何人借钱的大男孩,把手机里能联系的号码都翻了一个遍,然后一个一个的拨过去。
能伸把手的人自然很少,最后阿祁目光定格在九十多平米的那套小房子上。
麦麦说什么也不允许。
一次次的化疗,麦麦的头发都掉光了,她真的不想浪费时间和钱再和命运做无谓的抗争了。
她跟阿祁说她一直就很喜欢拉萨这座城,能不能,最后的日子,陪她一起去拉萨过完。
故事讲到这里,阿祁仰着脖子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笑得眼眶泛红。
“那后来呢?”钟荩心尖一阵发寒,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他。
“后来,”阿祁说,“后来就只剩我一人了。”
果然。
钟荩暗自调整了一下紊乱的气息。
付余生一句话没说,默默的给阿祁把酒杯斟满,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你长得很像她。相聚是缘,这酒,我请。”
说完也不等钟荩说话,叫过服务员付了钱,背着吉他踉踉跄跄的走出酒吧。
钟荩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胸口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一只手覆在她的肩上,轻轻握了两下。
这手的温度她再熟悉不过,许多次将她从无尽的黑暗里拉出来。
她侧过头去看他,清吧色彩斑斓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线条也显得柔和了很多。
不再那样棱角锋利,让人无端生出一股疏离的感觉。
其实他对她似乎从来都是温和的样子。
只是今夜的灯光下,往常那种锋芒都悉数收敛。
他本来就长得惊心动魄,叫人多看一眼好像都会沉沦的,这样一看,她的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腔了。
可是她明白,这个男人她攀附不起的。
他不过是恰好路过,刚好碰上她奄奄一息,于是顺手救她一命,带她走一程路。
他只是顺带陪她走一小程路,她知道。
她对他轻轻笑,“放心吧,我没事的,”她说,“其实,人生也就是这么回事。生命还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好的歹的,不管怎样,都得熬下去,不是吗?”
付余生逆光中看她,似带着满眼的笑意。
次日,他们动身前往大昭寺,传说中的朝圣圣地。
途中看到很多人,磕长头匍匐在地,迎着西天上的一轮红日,衣衫褴褛,一身风霜,脸上却尽是虔诚。
付余生说,钟荩你看,众生皆苦。
是啊,众生皆苦。这些人磕长头拥抱尘埃,心有所求,低微至此,不过是为了一个终其一生也无法抵达的梦。
她在这个寒风凛凛的边塞,在这个传说中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突然就释怀了。
唐楚的逝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笑了笑,仰着脸望着日光之城的天空,茫茫无边。
“付余生,我们回去吧。好像快要期末考了,如果这学期高数再挂科的话,下学期就得重修了。”
付余生点烟的手一抖,烟掉在地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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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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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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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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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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