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笔录推断:死者魏娅娟为汉中道人,自小被作为童养媳收养,一直求学在外。在大上海工作至少三月有余,曾与彪哥发生冲突,且被传与宋三爷有过关系……
问题的关键是,这些笔录里面还有一些不确定的地方比如关于童养媳……想到这里,冉飞合上案宗,再次踏步进了关押陈老汉的地方。
许是没有烟抽的缘故,陈老汉整个人蔫了吧唧地半倒在椅子上,也就两个时辰左右的光景,他的眼角已布满血丝。
见冉飞大咧咧地坐到审讯桌前,他急切地问:“冉探长,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去了?”
“想回去?”冉飞慢条斯理地回道:“我这案子还没破呢。”
冉飞说完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既不说话也不看陈老汉,而是一如既往地翻阅着手里的卷宗。他头顶上的灯发出柔弱的光,顺着审讯室中间隔着的铁质窗格在地上形成一些淡淡的光晕,陈老汉就焦急地坐在里面。
见冉飞不理他,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整个人就坐在凳子上细细地摩擦着。
隔壁,宋三爷却镇静得多,就连坐姿都没发生什么变化,身板如刚进来时那般笔直,话音沉稳有力,对肖寒的提问也是有问必答。
肖寒记得,他刚坐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于辰阳女中发生的案子,在下一定竭尽所能协助破案。
对于他知道这件案子肖寒并不吃惊,大上海从上到下那么多人,有几个眼线并不奇怪,如果在这动荡的时局下都不能保持警惕的话,那就真的是猪了。海天当然不是猪,他是一方豪强,是在上海滩数一数二的人物,甚至连手下人都这么处变不惊,这着实让人意外。
宋三主动问道:“小姐想问什么?问吧,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肖寒的脖颈微微一扬:“我不是什么小姐,请喊我肖法医。”
“好,肖法医。”
“嗯,关于你和魏娅娟,说说吧?”
“她是我的情人,当然……是在一个礼拜以前。”宋三冷静地说道。
肖寒见他并不避讳自己和魏娅娟的身份,甚至还说得这么风轻云淡,这让肖寒颦眉,但她并没有岔开他的话题,而是静静地等着……果然,沉默了一会儿后,宋三继续说下去:“我第一次见时就挺喜欢她的,人长得漂亮性子也比较直。她说自己没钱,但希望用美貌换取金钱和权力……说话如此爽直的姑娘,自然有人恨也有人爱,而我一向喜欢不做作的女人,所以我答应了她的条件,我们是各取所需。”
宋三的语气很平,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在叙述别人家的事情:“但她很随意,就像一只被困许久的喜鹊,走进大上海后就性情大开,整日里嘻嘻哈哈,陪着各色各样的客人。不过我倒是不太在乎,我给钱,她陪我。这样看下来,我们之间和嫖娼无异,但只要她高兴,我也没什么精神负担,倒也是相安无事。
“不过,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也生出一些感情来。比如来大上海玩儿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时候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我会时不时地帮她挡一挡,这时间长了也得罪了一些客人,因为影响了她的收入,她自然有些不高兴。为此,她还找我闹过几回。直至前几日,我们俩吵了起来,她一气之下回了学校,并死活不肯理我,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
等他叙述完了,肖寒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认识彪哥吗?”
“认识,青帮堂口下的一个堂主,有过交集但是不多。就上次,我替牡丹出头的时候彪哥不太高兴,但我们之间的事儿一般都按道儿上的规矩解决,他不会傻到去动牡丹。”ωωω.χΙυΜЬ.Cǒm
“那你和我说说,‘醉七步’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上海滩场子里刚兴起的一种玩儿法,准确地说属于情色走秀,踩醉七步,每踩一步得丢掉自己身上的一样东西,也许是帽子,也许是衣袜,也许是皮,也许是尊严……”看宋三的表情里不带一丝波动,肖寒继续问道:“那当初彪哥为何会叫牡丹去踩醉七步?”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将自己的优越感凌驾在别人的尊严之上,比如阿彪。”
“前几日你在辰阳女中门口与人发生过冲突,这又是为何?”
“我当时想进去找牡丹好好谈谈,可是那位大爷不让我进去,加之刚和牡丹吵完架,我说话不免就冲了些。”
“前几日,也就是初九至今日早上,你都在哪里?”
宋三回道:“至那日从辰阳女中回来后,我一直跟在老板身边,这个大上海很多兄弟都可以做证。”
“你对牡丹的身世了解多少?”
“不多。我对她的过去不感兴趣,我喜欢的只是她的现在。”
肖寒双手抱胸,认真地看了宋三两眼,这个家伙的回答如行云流水般随意,却也没有丝毫破绽。不过,根据宋三的陈述,说明死者魏娅娟的私生活极其糜乱,可是谁才是真凶?
吴丽娜说,魏娅娟是别人的童养媳,那有没有可能……?
关中……汉中道……同乡……案件似乎又迂了回来。
肖寒想起尸检时魏娅娟那破碎的下体,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牡丹临死之前曾被奸污过?”
“你说什么?”
宋三忽然提高的声音让肖寒不禁侧目,她看见他的拳头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露,这个男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肖寒疑惑道:“你很惊讶?”
宋三深呼一口气,这才慢慢说道:“虽然牡丹陪过各种男人,但她一直卖艺不卖身,而我是她……唯一的男人。”
这是宋三今晚唯一的一次动容。
沉默片刻,肖寒不禁眯了眯眼:“牡丹是有丈夫的,她是别人的童养媳,你知道吗?”这次,宋三只是呆愣地摇摇头。
肖寒继续说下去:“她自小被卖给别家做了童养媳,对方见她聪明,便许她一直在外求学。对了,你与她的事儿,还有多少人知道?”
宋三抬起头:“应该有不少人知道。”说完这话,他又补了一句:“她的最初……最初是给我的,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想,童养媳只是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罢了,我不在乎。”
“这样啊……”肖寒边思索边用右手指敲击着桌面,“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听得格外清晰。大概一炷香过后,她才说道:“谢谢你的配合。不过,我暂时还不能放你回去,希望理解。”
见宋三点头,肖寒这才走出审讯室。
办公室里没见到冉飞,肖寒便问谈天:“探长呢?”
谈天指了指关押陈老汉的那间审讯室,撇嘴道:“头儿在里面较劲呢,今天估计得弄很晚。”
肖寒颦眉:“公董局也是,没说多派几个人下来帮忙。”
“那是,最近辖区发生了多起案件,我们小东门巡捕房的人手都派出去了,辰阳女中的案件只能由探长亲自抓了。肖法医,你说这公董局是不是偏心?凭什么给别的巡捕房加派人手,就不给咱们小东门巡捕房拨人,我看啊,咱们真是后妈养的孩子,没人疼没人爱啊!”
“就你嘴贫。”肖寒嗔了一句谈天,转身说道,“我进去看看。”
审讯室内,冉飞一如既往地端坐在那里,而陈老汉也继续沉默着,但能看出他非常紧张,额角沁出的细汗越来越多……肖寒扫了陈老汉一眼后走到桌边,冉飞给她挪了半边位置,她就势坐在了旁边。
冉飞扭头:“那边处理完了?”
肖寒点头。
冉飞再问:“怎么样?”
肖寒回道:“就等你这里了。”
冉飞没再说话,他故意吭了一声,将椅子上陈老汉的思绪拉了回来:“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陈老汉讷讷地张了下嘴巴,说道:“真不关我的事儿啊,探长!”这老头,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这让冉飞有些气结。
肖寒学过心理学,她知道当大脑转换成假装模式时,就会有下意识的信号可以被抓住,而通过这些细微的表象,就能抓住说谎者的口实。其中最重要的几个表现是:说谎者不敢看你的眼睛。如果注意观察说谎者的眼睛,就会注意到他们的眼球开始干燥,并且说话时会更多地眨眼,而这就是个致命的信息泄露……说明此人在说谎!并且,说谎时声音还会不自觉地拔高,并且说谎的人会触摸自己……以上这些特质,陈老汉全都具备。
肖寒认为陈老汉在说谎,他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稍一思量,肖寒将冉飞手中的笔和纸拉过来,并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放线、撒网、钓鱼。
见她如此肯定,冉飞沉默片刻后点头答应。他站起身,面带微笑地对陈老汉说道:“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走了。还有,记得带上你的东西。”
“是是,谢……谢谢探长!”陈老汉激动得差点带着椅子站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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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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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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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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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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