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冉飞带着吴丽娜赶到巡捕房时,已是午饭时分。
看着脚步匆匆的冉飞,肖寒打趣:“冉大探长,这是火烧眉毛了?什么情况?”
冉飞并未回她,而是对海叔道:“海叔,交给你了,重点盘问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
等龚叔把吴丽娜带走,冉飞这才看着肖寒:“这么快就回来了?舒校长就没留你唠唠家常?”
肖寒没接他的话茬,而是话锋一转:“看来冉大探长这次收获不凡。”
“有一点收获,不过,可能得安排人去一趟关中。”
“关中?”肖寒有些吃惊。巡捕房人手本来就不够,去关中干吗?她正想说什么,便听冉飞回她:“魏娅娟居然是个童养媳,意外吧?”
肖寒摇头,肯定道:“不意外。我倒是觉得,你该同我去一趟大上海。”
冉飞疑惑:“又去大上海?刚探完四姨,这会儿又去看亲爹?”
肖寒先是惊讶,而后震怒:“冉飞!”法医的眼神能杀人,冉飞知道这个玩笑开大了!他急忙解释:“上次办案吧,感觉和你海天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随后我安排龚叔去查了查,没想到你竟然是海天的女儿……不过,既然是亲生父女嘛,关系也不要搞得那么僵,毕竟他再错也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没有父亲。”一字一顿说完后,肖寒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记住,晚上去大上海。”
肖寒转身,背景消失在昏暗的光影中。冉飞却摸了摸下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女法医又变成冰块脸了。
室外,阳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只是夜色已然不远。
审讯室内,沈大志媳妇儿瑟缩地坐在椅子上,她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沈大志不在,没了主心骨,她突然被抓过来,自然怕得要死。
还没轮到小五问她,她便哭哭啼啼地自己说了起来:“大人,我们夫妻……都是本分人啊,我家大志更是……更是老实……决计不会做什么错事啊!”
小五与另一个探员坐在桌前,见这状况,忽地往桌上一拍,喝道:“安静!”
沈大志媳妇儿随着他的喝声生生地将哭声顿住,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俩。
小五问道:“名字?”
“春……春香……姚春香。”
“我问你,前天和昨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姚春香听见小五刚硬的声音,瞬地瘫软在椅子上,又哭哭啼啼道:“大人,冤枉啊!我……我就说我不能来这边找他,可我家那口子说耽误个两……两三天没有事儿,打理学校那……那摊事儿也就半天时间……而且,而且三五天不管也看不出什么……大人……我……我回去一定劝劝大志,让他好好做工……再……再也不耽误了!”
小五其实更愿意和男人打交道,有啥说啥,实在不行真刀真枪也能明干,一遇到这样的女的,简直没辙,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额,简直头疼。
见姚春香终于停了下来,他硬着头皮继续问:“我是问你,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姚春香这次平静了许多,回道:“前段时间大志带信去老家,说想吃芹菜馅儿的鱼肉饺了,说了好多次,我这才赶过来,前日早上刚到……大志见我辛苦,便叫我在宿舍好好休息,之后,之后我便给他做饺子……不过,大人,我们这几日哪儿也没去啊,大志也是,都一直陪着我……”
见小五不说话,姚春香不确定地问道:“莫不是……莫不是我家大志真犯了什么事儿?”
说着姚春香又哭了起来:“你个天杀的,我就说叫你回老家……日子……苦点也没关……”
“闭嘴!”小五站起来,扶了扶额,走出房间。
如果沈大志夫妻真的有不在场证据,那关着他们实在没什么意义,他得向探长说明,先放了他们。
而另一边,谈天面对的陈老汉可没那么轻松,陈老汉一口关中话,把他弄得云里雾里,关键是询问半天还没进入主题,硬是把他急出了半头汗。
整个巡捕房,只有冉飞懂点关中话,这样僵着肯定不行,必须得请探长来。
而此刻天色已暗,冉飞和肖寒正准备出发前往大上海,见谈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忙拽住他,骂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话?”
谈天顿住脚步,忙问道:“头儿,你要出去?”
冉飞点头,谈天却拦住了冉飞去路,眼巴巴地对他说:“头儿,这会儿你可不能走,陈老汉那里我搞不定。”
冉飞皱眉,他嗫嚅道:“我……我听不懂关中话啊。”
冉飞抬头看肖寒,肖寒语气冷冷的:“你留在这里,谈天和我一起去。”
冉飞眉头一挑:“不行,这小子爪子不够深,我怕他保护不了你。”
“放心,只要大上海还是他的,就没人敢伤我。”
“那可不一定……谈天,你先去整理这次案件的卷宗。大法医,你还是跟我一同进去审陈老汉吧,审完我们一起去大上海,就这样说定了!”冉飞说完,不等肖寒回应,大步踏走向审讯室。
陈老汉的烟枪已被没收,他对于这次莫名其妙被逮进来很是气愤,嘴里一直嚷嚷着要见探长。
冉飞推门而入,肖寒跟在他后面,里面的探员见他俩进来,起身退出了屋。
见到冉飞,陈老汉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冉探长,早上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那闺女的死跟我没关系,咱就是一守门的,再怎么心狠也犯不着去杀人啊?”ωωω.χΙυΜЬ.Cǒm
还没等冉飞回应,肖寒翻看着卷宗,兀自问道:“大爷,别急,叫你来是想问一些其他的事情。前几日在辰阳女中门卫处,你是不是曾与人发生过争执?”
“这样也犯法吗?当时那人非要进去找人,我不答应,然后说着说着就吵吵了起来。”
“你认识那人吗?”
“不……不认识。”
肖寒明显看见陈老汉目光闪烁,她不着急点明,而是继续问道:“今日我问过舒校长,她说在辰阳女中,外人来访时,只要登记后是给进去的,你当时为何不放行?”
“咱……咱……”
“你什么?”冉飞敲了下桌角。陈老汉被忽然一吓,额角的冷汗瞬时沁了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他当时想进去找小娟……找……找魏娅娟。”陈老汉结结巴巴忙地补充道。
“小娟?你和魏娅娟很熟?”肖寒一脸狐疑。
“不……不熟。”
“陈老汉,如果不说实话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冉飞继续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这让陈老汉更加紧张起来,说话都显得有些结巴了:“我,我我说,她和咱是同乡,可她的死真不关我的事啊!”
冉飞接过话头,继续追问陈老汉:“既然你们是同乡,那我问你,魏娅娟给人做童养媳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不……不知道。”
“啪”,冉飞将身上的配枪取下,狠狠地拍在桌上,问道:“你还不说实话?”
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陈老汉吓得一哆嗦,差点就跳了起来:“啊!咱真不知道啊,探长!”说完这话后,他再也不敢抬头,身体筛糠似的抖动起来。
看这样子暂时问不出什么来了,冉飞慢慢收起自己的配枪,语调恢复了正常:“那行,你就先待在这里,等你想明白了再说。”随即,他起身对肖寒说道,“我们先走吧。”
审讯室的门“嘭”一声关上了,陈老汉神情黯淡地抬起了头,眼前浮现出魏娅娟笑眯眯的模样……
等冉飞和肖寒二人赶到大上海时,夜色正浓,门口站着一排身着旗袍的妖娆女人,让整个夜晚显得格外魅惑。
再次踏入大上海,肖寒内心百感交集,在大上海的台阶下面,一众身穿黑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神情中充满了戒备。
肖寒走上前去,直接对为首的一名年轻男子道:“去告诉海天,就说肖寒来访。”
旁边一名男子嘴巴一撇:“我们老板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啪”就挨了一巴掌,为首的男人对他喝道:“叫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这一巴掌真是被打蒙了,那名男子捂着腮帮子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是是,小的这就去通报。”
看着手下人进去,为首男子这才转头朝肖寒赔笑道:“小姐别介意,这小子新来的不懂规矩,刚刚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见肖寒皱眉,他却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老板在的,你且先等等。”
自上次舞女于秀死亡后,大上海被闹了个天翻地覆,而老板和巡捕房法医之间的关系也被爆了出来——真是万万没想到啊,那名法医竟然是老板的私生女!现在,这名为首男子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肖寒……这模样和老板还真有几分神似。
被人盯着的感觉真是有些不舒服,肖寒干脆扭头看着他:“你叫什么?”
“回……回小姐,我叫秦明,你叫我小秦就好。”听肖寒突然发问,秦明有些不自在。
肖寒继续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宋三爷’的人?”
“哦,你说三哥啊!他是老板聘请的师爷,人特别聪明,对兄弟们也挺好,在大上海非常有人缘。怎么?小姐要找他?”
肖寒正要说什么,只见刚才上去的喽啰领着一名男子缓缓走来。这人六尺有余,身穿灰布长衫,清秀的面容看起来文质彬彬,这不禁让肖寒想起思玲口中那个“身穿灰布长衫的不速之客”。
他走到近前,微微抱拳:“原来是冉探长和肖法医大驾光临,未能远迎,真是失敬。”
一直没言语的冉飞眉毛一挑:“你认识我们?”
男子又是微微一笑:“两位破获了舞女于秀的死亡案件,这在整个大上海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在下不才,曾经看到过报纸的相关报道,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二位。”这男子的说话水平高,既说出了缘由又捧了捧他们,冉飞打了个哈哈:“过奖过奖,海老板在吗?”
“我们老板正在楼上恭候,请。”
见男人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肖寒点点头,率先走进大上海的大堂。
大堂内灯红酒绿,人群被歌声淹没,想起思玲描述过的一切,肖寒不知道这黑暗中的声色犬马到底隐藏了多少不堪。
法租界不同于华界和公共租界,这里的娱乐场所早已得上面的默认,它们同巡捕房一样,拥有着不同于别处的许可与好处,只是不同于巡捕房的是——它们创造税收,而巡捕房维护治安。
在大上海,嫖娼赌博与毒品交易一样,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肖寒知道公董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知道这儿藏污纳垢也不会出手干预。想到这儿,肖寒的脚步加快,直接走向海天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安静,肖寒推门而入的时候,海天正背对着门口默默地欣赏墙上新挂的一幅山水丹青,他右手中的折扇紧扣,敲击在左手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来啦?”海天慢慢转过身,抬着折扇指向沙发:“坐吧。”
“冉探长,你也请坐。”见肖寒不为所动,海天又说了一句。
这一路上肖寒都在卖关子,她也不说来大上海做什么?看海天挺客气,冉飞只是点点头谢过。
肖寒的语气很冷:“我们不坐了,今天来是想向你借一个人。”
见海天不回答,肖寒看着静静地站立在门口的男子说:“听说你新请的师爷很厉害,所以想请他去巡捕房帮我们的忙。”
海天知道,肖寒来找他,定是与案子相关……他没有立即表态,沉默片刻后看了师爷一眼,这才将折扇轻轻打开:“宋三,跟他们去一趟。”
“是。”男子脸色平静。
等肖寒二人走出房间,他轻轻带上门,跟着肖寒和冉飞去了巡捕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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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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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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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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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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