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等在路边,在大军出发前,终于等到一个身穿盔甲的男子。
他身量矮小,和身为女子的叶轻舟差不多,很是单薄,身上一股油烟味,是军中的伙夫。
他把叶轻舟拉入旁边茂密的丛林,瓮声瓮气道:“就是你?姓周的?”
叶轻舟忙道:“是我是我,来接你班的,出林子之后向东走三里地,有人接应你,一应钱财都有!”
伙夫眼中浮现怀疑之色:“你真是走投无路才来军中混口饭吃?”他花了大价钱,才走了门路找人替代自己,免受行军打仗之苦,可不想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查出来当通缉犯。
“是啊,不然谁愿意!”叶轻舟低声道:“若不是贼人掳了我妹妹,急需银子赎回,我怎么卖身给别人!此去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我倒羡慕你,无父无母无亲无友自由身一个!”
那伙夫哑然笑起来,狠狠拍了叶轻舟一巴掌:“算你小子捡便宜!爷我刚到军中不久,没什么人认得,你进去以后,就改名叫周三,不会出差错的!”
叶轻舟点头:“谢了兄弟。”
伙夫点头,留下一身盔甲和一个包袱,朝小瑞子所在的地方去了。
叶轻舟松了口气,很快换上伙夫的衣裳和盔甲,匆忙赶回军营。
“你小子,撒尿去那么久,还以为你当逃兵了!”旁边有人给了她一手肘。
行军之人力气都大,叶轻舟被打得生疼,面上还要带起笑意:“哪能啊?我这昨晚吃坏了东西,拉肚子。对了大哥,您贵姓?”
那人便与她闲聊起来。
只是没说几句,便有巡查之人走来,一一盘查姓名、岗位之后,吩咐所有人立刻启程。
远远的,叶轻舟看到前方队伍中间,有许多人骑着高头大马,各色旗帜飞扬,有一人风采绝佳,那背影即便隔着千军万马,也熟悉得令她眼眶发痛。
终于,再次接近沈慕清了。
只是接下来一路,远远没有叶轻舟想的轻松。
行军打仗,长途奔袭,每日都要行够路程,风吹日晒,即便下雨也不能停歇。更何况还要看准天时生火做饭,兼顾每个军帐的伙食,实在是叶轻舟从未经历过的,每每总是弄得灰头土脸,挨不完的说教。
两月后,天气转凉,大军走近边境,路程渐渐慢了下来。
伙夫张建道:“前头先锋军已经到了,咱们也能缓缓了。”
叶轻舟被晒得有些黑,身量倒是长高了些,她闻言笑了笑:“也好,等下去附近采些新鲜野菜。”
张建撇嘴:“你何必这么巴结那些人,咱们不过是底层伙夫,污油里扎堆的,菜色弄得那么好,也进不了大人的碗里,能捞着什么好。”
“也没什么。”叶轻舟善意道:“我不爱与人交往,就爱做这些。”
“切。”张建不屑,有些看不起她。
他越是这样看不起的态度,叶轻舟才越是放心,今日她又做了白灼菜心、蜜汁鸡腿,佐以新鲜蘑菇肉丸汤,分作数十份,每一份都精心制作,等待各个营里的人来端菜。
她孜孜不倦,做的菜式都是沈慕清之前喜欢的样式,每个来往端菜的人她不敢细问,只能悄悄观察谁来得比较频繁,借此推测打听是哪个军营的人。
今天都是些新面孔,叶轻舟心中稍稍失望,但已经习惯,便转过身,准备收拾后厨事宜。
“还有热饭菜吗?”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叶轻舟一怔,忙抬起头。
竟然是穆易秋!
上个世界,穆易秋就是沈慕清的高级助理,生活和工作都有参与,那么这个世界呢?!
叶轻舟的心砰砰直跳,暗自吸了口气,面上淡定道:“大人,还有最后一份。”
她揭开锅盖,热气腾腾、鲜味扑鼻的两菜一汤出现在眼前。
穆易秋看了点头:“还算干净。军中哪些人的饭菜是你做的?”
叶轻舟低眉顺眼道:“卑职不知,只要有手令,皆可领取饭菜。”
她这样不闻不问不打听的样子,让穆易秋略略放心下来,他端起饭菜,道:“很好,你安心做便是,若得力,自然少不了赏赐。”
“是,是,卑职明白。”叶轻舟恭送他离开。
等到第二日,看到穆易秋早早就来取饭菜的时候,叶轻舟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昨日菜色不错,沈将军赞了一句。”穆易秋淡淡道:“你手脚还算干净,日后不必做这么多,四品以下军将的饭菜不用你做。”
叶轻舟脸上浮现喜色:“是,是,多谢大人!”
穆易秋端着饭菜离开。
如此数日,大军终于抵达博州城。
城外锣鼓喧嚣,城门高大巍峨,却满是黑灰,千疮百孔,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血洗掠夺。
叶轻舟第一次直面这样的腥风血雨,内心被深深震撼,愈发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当晚,所有人在军中安顿好,叶轻舟终于有了一处四面有墙砖的厨房。
为了犒劳接风,今晚上面指示,要好好操办一顿,叶轻舟自然不遗余力,费尽心思做了一桌好菜。
穆易秋午后传来口信,让她自己送过去。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他对叶轻舟也算放下了戒心,允许她走进沈慕清的营帐了。
叶轻舟松了口气,她知道今晚守备宴请大皇子及数位将军,却不知道沈慕清没有去,四周营帐都有些吵嚷,难得放松,许多人围在一起说话。
她在门前站定,看着守在两侧的士兵,朗声道:“卑职是伙房的,来给沈将军送饭菜!”
左侧士兵上前,接过托盘,道:“知道了,回去吧,下次小点声,将军喜静。”
叶轻舟自然应是。
内间,沈慕清拿着地图的手一顿。
他迟疑片刻,问:“门外是谁?”
值守小兵忙答:“回将军,是伙房送饭的,姓周。”
沈慕清微怔,又见菜色丰盛,比起往日更要美味,心中愈发狐疑。
他用完晚饭,不动声色出门。
叶轻舟回到房里的时候,伙夫们有好些都回来了,整个屋子是间大通铺,每个人占据一席之地,脚臭味、汗味、油烟味,各种异味扑面而来。
她隐约觉得自己身上都带了股酸臭味。
伙夫们不用操练,又爱偷嘴,因此大多都身材臃肿。军营里没有女人,此刻头领不在,说话便没了顾忌,插科打诨,什么荤话都说。
叶轻舟紧紧抱着被子,汲取着上面阳光的味道,缩成一团不敢做声。
“喂,这么早就睡?”张建踹了叶轻舟小腿一脚。
他倒没什么坏心,就是嘴碎话多,总爱抱怨。
“你得了沈将军的青睐,按说愈发轻松才是,这就拿乔了?”张建轻哼一声。
换做白天,叶轻舟还能应付他几句,但今天融入军营,人多嘴杂,味道也混乱,她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不想说。
张建没得到回应,气上头来:“喂!你是哑巴了?跟你说话呢!”
叶轻舟深吸了口气,忽然掀开被子起来。
张建倒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闷葫芦爆发了,语气收敛了些:“你今儿是怎么了?谁招惹你?”
“没什么。”叶轻舟心烦意乱,随手抓了木盆和毛巾,穿上鞋子往外走:“我去洗澡。”
张建还想问什么,身旁一个老油子拉住了他:“哎,跟他多说什么?娘们唧唧的,恨不得一天洗三个澡,有那本事,倒是去讨好几个将军啊!”ωωω.χΙυΜЬ.Cǒm
他说到讨好的时候,表情十分不怀好意,眼神也极其猥琐。
张建回过味来,有些不自在:“他一个锯嘴葫芦,能讨好什么。”
“有些事情,不说话也行啊。”老油子挤眉弄眼:“瞧他细皮嫩肉的,身段那么细,可是招人疼呢!”
他这么一说,旁边也有人加入了话题:“是啊是啊,我上次瞧见他往脸上抹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咱们啊,恐怕都还没见过他的全脸,还不知是什么颜色呢!”
所有人哄然大笑,红光满面。
张建隐约觉得不对,这已经超过正常玩笑的范畴,但众人都在笑,他不好特立独行,也跟着笑起来。
叶轻舟端着木盆一路疾行,悄悄在伙房打了热水,端着往营帐外面走去。
她知道这边巡查的是大皇子带来的人,熟悉他们轮值换班的时间,看准时机溜了出去。
晚她一步的沈慕清听完了伙夫所有议论,皱着眉跟踪叶轻舟出去,眼见她越走越远,在一处小溪前停了下来。
一路走来,叶轻舟端着热水,手臂有些酸软,正好这会温度合适了,她松了口气,原地蹲下,解开衣衫。
月光皎洁,瓷白的肤色莹莹发光,剥开内里那件令人憋闷的束胸,少女姣好美丽的身子色泽比珍珠还要美好。
叶轻舟细细擦拭着身上,她脸上抹了药物,黑黄的颜色遮盖了她美丽的五官,和脖颈以下的肌肤显出鲜明的对比。
她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舒服了不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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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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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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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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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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