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水很好,刚刚泄了两次洪,把灌满河道的水泄入不远处新修好的水库里。
劳作了一天的农人纷纷借着夕阳余晖时的凉意到河边洗衣、顺便沐浴濯足,温热的河水冲洗去一天的疲惫,晚上便能一夜好睡。
“哥哥,哥哥,等等我,等等花花……”
梳着两只小辫子的女童蹒跚地跟在一群孩子屁*股后头,人小步短,哪里撵的上十来岁的大孩子,最后远远地落在后面,委屈地含着一包眼泪。
“柱子,咱不用等你妹妹?”
“别理她,天天跟屁虫似的跟着我,烦死啦!”
“那她会不会哭?”
“她天天就知道哭。不用管她,她哭一阵找不到我,就自己回去找娘了。行了,咱们快点去比赛吧,这次可不能输给邻村的大瓜了……”
夕阳不似朝阳,沾着地平线的边儿,只一瞬便钻进了地底,人间进入了黑夜。
洗好衣服的妇人站起身,扯着脖子喊自家的娃儿,“三娃子,回家啦——”“二狗,你又疯哪去了?”“花花,跟娘回家啦——”
“花花——”
“花花?”
“花花,你别吓唬娘,快点出来!”妇人又急又怕,喊的嗓子都破了音。
“花她娘,你别着急,孩子说不定被她哥哥领去玩了。”“是啊,别急,我们帮你找。”
一直到水淋淋的柱子兴高采烈的跑回家,花花也没找到。
“娘,你们这是咋了?”
花花娘猛然扑过来,“花花,花花呢?她没跟着你回来吗?”
“妹妹不是……”
柱子的声音弱下来,他心里开始后怕了。怎么那时候那么不耐烦,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妹妹,难道她真的出事了?
“我的花花……”花花娘两眼一翻,晕倒在地。几个乡亲忙搀的搀,扶的扶,抬了妇人送到房间里。
花花爹还在带人四处寻找。一时间,没有人顾得上愣在外面的柱子。
柱子呆愣了半天,突然转身撒丫子就跑。他拼命地跑向刚才甩掉妹妹的地方,空荡荡的,没有……
又往前找,没有;
又往后找,没有。
该死的,这个爱哭鬼究竟跑哪去了?
他茫然地往家走,脚上当啷一声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破旧掉漆的破浪鼓,是娘上次去集市上捡到的,妹妹喜欢的不得了,天天都带着“咚咚咚”地摇晃着,让人听了心烦。
如今孤零零地掉在地上,滚的全是尘土。
柱子捡起拨浪鼓,摇晃了两下,突然耳边仿佛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忙转头大喝:“谁?”
身后只有清凉的河水在月光下放出银子般的光芒。
柱子心头止不住的涌起一股念头。
他不想去想,却又不得不想。
他感觉不寒而栗。双脚一步步地后退着,最后再也忍不住转身撒腿就跑,他跑的飞快,生怕后面有什么追赶一样。
一口气跑到村口,看到点点灯光,这才踉跄着停下脚步,蹲下*身,扶着膝盖粗重地喘息着、咳嗽着。
“花花,花花在河里……”
听到这样的消息,柱子爹这样的高大汉子都晃了一下*身子,扶着墙勉强站好,“你在哪看见的?”
“我……”柱子迟疑了一下,“我没看见,我只听见了花花的笑声……”
“那你瞎说什么!”柱子爹暴怒,上来就要给柱子一巴掌,“我让你个兔崽子瞎说咒你妹妹!”
邻人忙拦住了,一边劝道:“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妹妹丢了,他是吓的……”
柱子鼻子一酸,梗着脖子:“我就是听到了……我还在河边捡到了花花的拨浪鼓……”
“我的花花——”屋里传来一声哀婉的悲鸣,花花娘光着脚踉跄着从屋子奔出来,一把抓住柱子手里的拨浪鼓放声大哭起来。
柱子爹眼圈一红,别过头闷声道:“我闺女听话,她不会下水玩的。定是那小子胡说,我这就去把我闺女找回来……”说罢,迅速往河边走去。
柱子看看悲痛地倒地大哭的娘,再看看远处爹爹的背影,心里止不住的难受。一起玩的小伙伴凑过来,“柱子,你妹妹真的……”
“我不知道!”柱子狠狠地用袖子蹭了一下眼睛,“我找我爹去。”
“我们一起陪你去。”
几个村民架着小船,一遍又一遍的撒着大网,这里没有换哪里,上游没有换下游。
等到天亮,才从河里捞出一只小布鞋来。
柱子爹看见那小布鞋的第一眼,便忍不住蹲地大哭起来。
村民们连续几日的打捞,却也没能捞出孩子的尸体,村里的老人说可能是沉入水底,不知卡在哪里了,柱子爹娘悲痛万分,却也只得作罢。
柱子爹恨柱子光顾着自己玩,把妹妹扔在路上出了事,回家对着柱子一顿好打,再不许他出去下水与小伙伴游泳比赛。
柱子又痛又委屈,可是娘自从妹妹死了便病倒在床,没有人来安慰柱子。爹爹要么在家里陪着娘,要么一个人去河边撒网打捞,地里的活儿都没人干了。家里更是好几天都没怎么开伙,三天只吃了两个窝头的柱子饿的两眼都冒金星了。
渐渐地,妹妹死去的那点悲痛,都被这连续来的委屈和无视给冲淡了。
妹妹出生后,爹娘对她爱若珍宝,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妹妹。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爹爹,见到妹妹的蠢模样都笑的跟朵花似的。更别提她会走路后,每天都追在自己屁*股后面,非要自己带他玩,不带就死命的哭嚎,惹得爹娘责备。
如今,他突然觉得,家里的不幸都是妹妹带来的。如果没有妹妹,爹娘都会疼爱自己,自己水性那么好,一定不会那么蠢地溺死在水里惹得爹娘伤心。
柱子堵着气,恨恨地将妹妹的遗物——拨浪鼓扔在地上,犹不解气,还踏上一只脚狠狠地踩了踩。Χiυmъ.cοΜ
时隔半月。
“柱子,柱子,快出来呀,咱们去溪边钓虾——”小伙伴在墙外压低了声音叫着。
柱子有些意动,瞅瞅屋内却又踌躇了,“我,我还是不去了,我爹不让我出门——”
“没事儿,咱们就出去玩一会儿,晌午就回来。”
柱子憋了好些天,也是真待不住了,被爹抓到不过打一顿,有什么了不起的。索性带了工具,跳墙出去与小伙伴回了合。
几个孩子一起拿小铲在猪圈后面掘了不少肥大的蚯蚓,再切成几小段,分别穿在铜丝做的小钩上,伏在河沿上去钓虾。
那虾是水世界里的呆子,见了这鲜嫩的活食,忙不迭地从洞里钻出来,用了自己的两个钳捧着钩尖送到嘴里去的,孩子们找准机会,趁那虾钳住了小钩,立刻往起一提,顺手丢进旁边的虾篓里,不半天便可以钓到一大碗。
孩子们也不回家,自己架起火堆,烧开了水将那虾尽数倒进水里,熬煮一会儿便熟了,也不加什么调料,吹凉了捧起碗便喝,味道却是极其鲜美的。
钓了虾,又去水田里摸黄鳝。
那黄鳝长的蛇一般滑溜溜的,比泥鳅大一些,味道更鲜美。黄鳝喜欢在水田边钻洞,一般白天藏在洞里,夜晚游出洞外来觅食。黄鳝洞常常贯穿田绳,使得两边水田相通,造成漏水。
如果田绳两边水田是一家人的,影响倒不大。不然,水位高的一边田主人就吃亏了。所以,农民不喜欢田里有黄鳝。
柱子平日里可是抓黄鳝的好手,找到圆圆的黄鳝洞后,将带饵的钓钩插*入洞内,钓钩要像虫子一样一伸地加以引诱,或在洞口附近用手指弹击水面,以声响引起洞内黄鳝的注意。
在不经意间,黄鳝猛地咬住钓钩,柱子的手感到微微的震感,心里无比快慰──有黄鳝上钩了!只要上钩了,再狡猾的黄鳝也跑不了,保准会被一下子从洞里提溜出来,获得孩子们的欢呼声。
可今日不知怎地,一条大黄鳝也没捕着,只有几条泥鳅般大小的次等货。柱子见日头渐西,心里怕爹责骂,忙不迭告别了小伙伴,急匆匆往家赶。
路过河边,柱子鬼使神差地抬头瞄了一眼河面。
却见那河面上浮着一条黑油油的影子。
柱子使劲儿揉揉眼睛,心里不由打鼓似的激动起来。那浅水边上的影子,十有八九是一条大鱼!
有的大鱼贪食浅水边的鱼虫水草,会不小心搁浅在岸边,这时候人空手去捉都可以捉到。这么长的一条大鱼,拿到集市上卖,能换到不少钱呢!
脑海中浮现着自己捉到大鱼交到爹爹手上,爹爹高兴地抚着自己的脑瓜儿夸赞自己的样子,柱子迫不及待了。
他倒掉虾篓里的小黄鳝,举起手里的虾篓,悄悄地凑过去,准备找准时机,一把扑住那条大鱼。
可当他刚刚接近大鱼,正要用虾篓罩住它的时候。那大鱼居然摆动尾巴往水里扑腾着,眼看着就要逃走了。
柱子顾不得许多,一下子扑进水里,伸手去抓。
那大鱼摆着尾巴,又往前移动了一下。
柱子终于两只脚都踏入了水里。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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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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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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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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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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