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记事起,孟锦澜还从未见过三叔如此这般。暗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自有定数。难不成,三叔天定之人,便是王家愚钝之女?
“愣着作甚,快进屋喝口茶水。”孟敬轩心情极好,大手一挥迈着阔步率先向正厅走去。
孟锦澜满怀疑虑的紧步相随,望着三叔意气风发的背影,一时竟有些迷糊了。
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三叔有如此大的改变……
“快坐下,下人们都在潼儿房里忙活,这盏茶水,三叔亲自给你沏。”孟敬轩俊颜微展,略有些笨拙的为孟锦澜沏了一盏大红袍。
自己则从一旁的青瓷盏里拈上几粒鲜嫩的竹尖儿代茶沏用。
“三叔怎得用嫩竹尖代茶?”初春时分的嫩竹尖清热袪燥,还可入药。不过其味略含涩意,并不讨喜。
“呵呵,前些日子,我为潼儿失踪之事着急上火,时常眼赤舌木。品墨说,嫩竹尖儿有袪燥的功效,我便命人摘了些来试试,午时服了一盏,当真清爽了许多。”
孟敬轩端起杯盏本欲抿上一口,许是沸水有些烫,仅吹了吹汤面飘浮的叶尖儿,又轻轻的搁了下来。
“品墨……谁是品墨?”此名甚是陌生,孟锦澜微愣。
“哈哈,看我,倒是忘了与你说道。王家女子,你未来的三婶,闺名品墨。”孟敬轩朗笑,提起王家女,眼中神光四射。
“王品墨……”孟锦澜讶然,些许失态的突口而出,“坊间以愚钝而知名的王家女,闺名王品墨?”
如此墨香四溢的名字,竟为王家女所有,孟锦澜暗思。
抬眸见三叔笑望着自己,并不开言,突然察觉自己方才言语无状,顿时尴尬,“三叔,澜儿失言了。不过,坊间皆在传,王家小姐……”
“可是说王家女子愚钝不堪,脑子较常人慢上许多?”孟敬轩倒也不恼,笑吟吟的接过话去。
孟锦澜微微点头,正色言道,“不瞒三叔,此传言澜儿早就听说了。因此第一次相看,才特意让二婶约了张家庶女前来。毕竟是日后需得为三叔主持中馈之人,可大意不得。”
孟敬轩笑而不语,望着孟锦澜,心知她一心在替自己作想。
“不过澜儿那日见到张家庶女以后,也难免失望。她聪明有余,奸滑势利更甚,若娶为正妻,恐无当家主母之德。
潼儿适时出现,虽明面上坏了相看,却也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但这王家女子,澜儿虽未见过,却略有耳闻,倘若她当真如传言一般,三叔岂不委屈了……”
说着,孟锦澜稍作犹豫,极小心的言道,“眼下婚期未定,还望三思,若要反悔兴许还来得及……”
虽然此时毁婚有些不厚道,但总比日后心生悔意的好。
孟锦澜一席话毕,孟敬轩笑意越发浓了,“澜儿一心维护我,三叔自是明白。相看品墨,原本是想着给潼儿一个身份。是聪慧还是愚钝本不想计较,不过今日一见,才知传言未必属实……”
孟敬轩微顿,端起跟前晾的温温的嫩竹尖汤水,美美的饮了一口,一字一顿的道出王家女闺名,“王……品……墨……哈哈哈!”
爽朗一笑过后,迎向孟锦澜探询的眼神,“此女我数年前曾在诗会上与之见过一面,当时她虽乔男装混迹于男子之中,与人吟诗作对,却难逃你三叔我的法眼!”
说着又是一阵开怀大笑,神情很是得意。
孟锦澜惊异不已,万没想到王家女竟然与三叔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慢着!王品墨女扮男装混迹于诗社,如此离经叛道之事,岂是一个愚钝之女能做得出来的……
难道,坊间的一切仅是传言……抑或是她故意混淆视听……
孟锦澜面露讶然,显然在孟敬轩意料之中,继续笑言,xǐυmь.℃òm
“当时我便识破她闺阁女儿的身份,却并未揭穿,反而与她对诗吟词,好不快哉。想是她感激于我替她隐瞒了身份,又或是被你三叔我的才情打动,因而隐有倾慕之意……”
孟锦澜忍不住笑出声来,三叔此言着实有些恬脸厚颜。就他那半盏墨的才情……
叔侄年龄本相差不大,单独相处之时,很是随意,孟敬轩见侄女窃笑,当即有些脸红,却仍旧强撑着言道,
“你这丫头,真真的顽皮。你三叔虽然仅是胸存半墨,但王品墨当时便动了心,却是事实。今日我与她在园中走动,左右无人之时,她可是将当年之事全盘托出了的。”
孟锦澜当然相信三叔的言语,好奇追问,“而后呢?而后你们可有交集?”
若记得没错,而后与三叔纠缠不清的可是潼儿的亲娘,艺馆歌妓蕊珠……
孟敬轩面露愧色,底气弱了许多,“当时我对她并无旁的想法……而后……而后便认识了蕊珠……这些年过去,几乎忘了此事。”
“照三叔的说法,那王家姑娘倾慕您多年,而你却中途拐了道,还顺便生了个儿子,这般弯弯绕绕多年,二人又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一处?”
孟锦澜趣声调侃,顿时将孟敬轩闹了个大红脸,吱唔着微斥,“休得胡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多年前的破事,品墨都不计较,你这丫头还揪着不放作甚!”
孟锦澜明白了……
任是何人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因何情动,似乎并不需要理由。
王品墨才情兼备,却不慎深陷于三叔这个镶着花边的泥坑。眼睁睁看着他与那歌妓日渐生情,而后又被老夫人棒打鸳鸯,折腾不出小的动静。
想是冷了心肠,更淡了嫁人的心思,便佯装愚钝避嫁。试想当年敢乔装男子,混入诗社舞文弄墨的女子,玩起装傻充愣这等伎俩,岂不信手拈来。
至于此次孟府大张旗鼓,为三房择五行金命的正妻,惊动了王品墨,方才有了下文。
想到这里,孟锦澜不禁大胆猜测,王品墨五行属金的生辰八字未必是真,但对三叔的那份情意,却是比珍珠还真了……
思绪仅在瞬间,孟锦澜目光清澈的望向三叔,“如此说来,王品墨是知道你与潼儿亲娘的那段往事?”
孟敬轩不太自在的挠了挠后脑,“自然知晓。不过品墨已表明态度,潼儿她会以嫡子之名养在膝下,悉心教导,日后替他谋一个好的前程。”
孟锦澜心情豁然开朗,深深一鞠,由衷的言道,“澜儿恭喜三叔觅得贤妻,如此澜儿便放心了。”
“哈哈哈,同喜,同喜。”孟敬轩嘻笑着拱手应声,一如以往的随意不羁之态。
“只望三叔不可负了,未来三婶这多年来的浓情厚意才是。”孟锦澜低声叮嘱。
孟敬轩当即正色,“这是自然。良人难觅,当年与品墨失之交臂,如今能修成正果,乃天定的缘份,我亦知足,岂会再生出非份之念。”
叔侄二人简单叙言,方才离去。
回东正院的路上,孟锦澜忍不住阵阵发笑,银盘不解,“二小姐,您与三老爷自打在正厅好一阵言语以后,怎得就开心了许多?您不是一直在担心三老爷后院会无人主正吗?”
“之前的确担心,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孟锦澜笑应。
李氏满以为三房落入了她的筹谋之中,哪里料到,自己竟然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若她知道,自己全力推荐进门的王家女,蠢钝只是假像,其精明程度让人望尘莫及,不知当作何感想。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李氏,万万想不到,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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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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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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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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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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