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向,出了吴业平的办公室,失魂落魄地站在第三高中的校门口。
回头的时候,目光,扫到尚青竹曾经住过的那间宿舍。
那里,曾经有他亲近、亦被他嫉妒的好朋友,可是,并不被吴业平喜欢的尚青竹,如今走了,而被吴业平看好的自己却再也进不了这所城里学校了!
他,没有料到,自己会既丢了罗桃乡中的岗位,又失了职业高中总务负责人的梦想,落到一个被人笑话的地步。
他是不是走投无路了?该怎么办呢?难道从此接过父亲的饭店,一辈子做一个餐馆的小老板么?
那样不是赚不到钱,而是,他不甘心!
凭什么,同校、近龄、家境不如他的尚青竹可以到大城市的高校校园里拿到更高的学历,将来在讲台上风华得意受到学生与家长的敬重,而他只能在油腻腻的后厨与餐厅之间穿梭,对五花八门的顾客赔尽笑脸?
吴向,只要想到他与尚青竹对比明显、落差巨大的画面,心里就百针千刺扎着一样!
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团河汇入靳江的江口边,走到尚青竹经常发呆的位置。
看着尚青竹经常坐在上面、默看江水的那块大石头,吴向自嘲地笑了笑,随便捡了一把石子,爬上去,蹲下来,一颗接着一颗向江水里扔着,越扔越用力,越扔越气愤!
扔到后来,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委屈的泪水已流了满面!
就在最后一颗石子脱手而出的时候,吴向忽然听到一阵哭声!
那哭声里,透着比他更多的委屈、更多的痛苦与迷惘,虽是声音柔弱,却撕心裂肺的!
目光在一片暗色中搜寻着哭声的方向。
吴向的视线几番来回,终于在江岸下的几块石头边,看到了依着石头、掩面哭泣、瘦弱又单薄的一个身影。xǐυmь.℃òm
他感觉那身影有些眼熟,很快,从哭声中察觉到更多的熟悉!
郑秀萍!是近三年未见、两年间未知消息的郑秀萍!
她来这里做什么?这样伤心,是为什么?
吴向正猜测着,却看见郑秀萍艰难地直身,扶着石头,要向江边走去!
吓得心都抽搐了!吴向不管不顾地从石头滑下去,连翻带爬到岸下,向着郑秀萍追了过去。
已经无助到绝望的郑秀萍听见了他的声音,一个哆嗦,稍稍停步,却是凄然一笑,回头,更向江水中走去。
疼痛同时从心中与脚腕处传来,急傻的吴向追赶不及,脚崴了,只能坐在石头中大喊:“秀萍!我脚崴着了,疼啊!你!你不能不管我!”
他这一声喊,止住了郑秀萍迈进江水的步子,更招来了几束慌乱晃动的手电筒光与焦急的喊声。
其中,最慌乱与紧张的声音,是从郑卓余那沙哑的喉咙中传出的!
“秀萍,是爸爸对不起你啊!不应该胡里糊涂,为了让你进城,嫁给那个坏蛋!爸爸是没有料到也没有察觉,他会经常打你,让你伤到那个样子啊!”
——
经过数十个小时的行程、到达东海市的尚青竹,并不知道吴向与郑秀萍在经历如此的起伏。
他紧张、忐忑的眸光中,映见前来接站的荣立涵!
看着姑娘迎光而来的身影,几多欢喜驱逐了年轻游子初到都市的不安!
看着尚青竹带着大包挂着小罐的行李,荣立涵抿唇直笑!
引着尚青竹出了火车站,姑娘临时改变原来预备乘坐公交车的交通方式,坚持排队等了出租车,送尚青竹去报到。
坐上出租车,听荣立涵坚持要求承担车费,尚青竹心里不安!
日常通信中,他知道姑娘的节约:在工作单位与学校之间奔波时,她经常以一个价格便宜的面包或一碗咸菜面条果腹。往返郊区的家中,她更是换乘三趟公交车,打出租车对于她,简直是一种奢侈!
看出租车驶出地下通道,荣立涵开始笑着,为尚青竹介绍窗外的都市景观。
隔着一个行李箱,尚青竹知道,姑娘其实与自己一样,带着一份羞涩!彼此会似乎不经意地碰撞目光,羞涩而笑,却都是想说什么,又含语不露。
看着出租车飞驰,穿梭在比家乡县、市繁华、密集得太多的高楼大厦之间,尚青竹想起即将开启的学习,惊讶、紧张又忐忑!
他,能适应这样的都市、能适应这里的校园,以及为期三年的研究生学习吗?
荣立涵猜出了他的心事,略一迟疑,开口安慰:“我刚来东海的时候,也很不适应!一开始没学上,也找不到工作……我还抱怨过爸妈,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回东海,让我留在边疆,也比在东海四处碰壁强!”
尚青竹被吸引了注意力,将目光从窗外拉回来,看着姑娘闪动的眼睫。
荣立涵按着自己膝上明显装着不少书的背包:“因为亲戚家住不下,我爸妈咬着牙买了郊区的房子,贷了款,所以没有钱再支持我学习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几次伤心哭,跑出门,胡里胡涂地坐到公园里、坐到花坛边、还到了东江边上……”
“你,千万别!”尚青竹的手,霎间抓紧了自己的裤子。
他有没料到:荣立涵所经历的,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在心里努力搜索着语言,尚青竹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关慰。
可他眼前的姑娘,表情中似乎并不见多少悲伤,反而,在遮不住的疲惫中透出一份明显的开朗与坚强。
荣立涵看他紧张,反而先笑着解释:“那年我在东江边上擦眼泪的时候,遇到一位老伯,他和你一样,劝我说可以边工边读。东海夜大、自考的途径很宽,相比以前,现代的教育渠道与教育方式越来越多,是年轻人求学的幸运!”
“噢……!”尚青竹轻轻舒出一口气。
那位老伯,讲得比他好!
“所以,我就按照自己想当老师的愿望,找了工作、参加了考试。工作收入也足够承担我自己的学费!还有一年,就可以拿到文凭啦!到时候,可以请你吃饭!”
尚青竹看着荣立涵脸上、眸中那健康、积极的光彩。他相信:这姑娘应该已走出了高考落榜的心理阴影,在逐梦桃李的路上,快步向前!
荣立涵拿了手机,翻出一个号码:“你读研的时候,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联系这位老伯。他留了电话给我,隔一段时间就会问问我的学习和工作情况。我是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才知道:他是中学特级教师,担任东海市一所知名中学的校长,还是东海市教育学会副会长,是劳动模范,以前还被评选为全国优秀班主任!”
尚青竹听着,不觉心中一动,一边记着那手机号码,一边问:“老伯他姓什么?”
“姓丁,丁贤隐!”荣立涵把姓名展示给尚青竹。
尚青竹看着,喉节滚了两滚:“……”
荣立涵还在笑道:“他穿得那样朴素,说话幽默可亲,是真的像我小学时候的班主任老师一样!谁能想到他是东海教育界的资深前辈呢!他叮嘱我,如果真想当一个好老师,就要用热心、用勤恳心去实现一份责任,不要将专业学习仅仅当作找工作的跳板,而是在学习中,为将来能带着学生上好课、学到东西做准备……”
“是么?”
不知不觉中,出租车已到了东海师范大学正门。尚青竹只感时间太快!
荣立涵帮他取出行李,看着校门,目光慧黠:“这里,是你要读研的地方,也是我报考自学本科的学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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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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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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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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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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