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啊。”尚青竹想起那时尚家门前炮鸣、人欢的景象，想到他叔婶在鞭炮硝烟中合不拢嘴、让他给他爹娘上香的笑容，也是很开心的。因为他的中考成绩是好中特别好的，所以成为县城中师的统招生，除了和其他定向、委培、自费的中师生一样包分配之外，而且免收学费，还有生活补贴，要知道全县也就十个统招生的名额，这些非常契合他叔婶的心愿：真是既争光又得利！
可那时，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其实空了一块，特别是村长人前笑着说恭喜，转身却和妇女主任叹息，说他叔尚守田硬把“一个大梁往小板凳里做”。
他虽然不认为上中师是变了什么“小板凳”，可后来听说几个初中同学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心里还是几多落寞。因为他在初中时曾经多少次梦想，能到电视新闻里说的、不断建设的师范大学里去学习！
李小燕将烤红薯掰了几块，分给他和吴向：“向伢也是，谁想到你也会借县里开办中师，走上讲台了呢？当时，你妈一心想让你继承家里的饭店当老板。你爸爸随便你想当什么。你一会说要当兵、一会说要当工程师、一会又想开飞机，光是四到五年级的作文里就写过五六种想做的工作……现在倒好，和竹伢一样，为人师表了！”
吴向不好意思地直摸后脑勺：“那不是我爸看着竹伢考进中师，毕业包分配，所以也想我来端来个‘铁饭碗’，旱涝保收吗？加上我后来初中学习成绩虽然不错，可太皮，他也怕我上了高中收不住心，能不能考进大学也不知道。所以虽然花了点学费成为自费生，他感觉也是很值得的。”
“哎哟，你爸这‘端铁饭碗’、旱涝保收的心思，老师可不建议你也这样想！为了解决农村和偏远地方师资长期不足的难题，花了我们国家和地方上多大的力气啊？为了大量吸引将来从事教育事业的优秀人才报考师范，师范学校不但减免学费，还有生活补贴。咱们县为了培养教师，县城新办了中师，考上的都是成绩好、品德好的伢子。所以你们应该想：这机会像考上大学一样，同样是国家给的机会、出的资源，同样来之不易，你们要做的是，怎么站在讲台上把课上好，在讲台之外，把学生们带好！不然，可对不起这股‘东风’！”李小燕感叹着，“老师当时是没有这个机会，不然，没准也会念中师呢。”
周晓小听了直眨大眼睛：“那妈，那我中考的时候，干脆也填中师算了，能快一点当老师！”
没等李小燕反应，尚青竹先急了起来：“小师妹，你还是努力考高中上师范大学比较好！”
“为什么呀？听你们这样讲，上中师不是更好？”周晓小揪了卤鸡爪，嘀咕，“省得上高中，又要苦三年，还不一定能考上师范大学呢！”
“晓小，妈妈的话还没有讲完呢！”李小燕哭笑不得。
尚青竹吸了一口气，拿过桌上自己学过的大专书本，又取了郑秀萍复印给自己的英语自考材料：“小师妹，你看，不止我，小郑老师她们也在继续学习，要通过参加自学考试，不断提升自己的学历水平呢！之前我要不是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大专学历，是比较难进入罗桃中学的：中师毕业一般进小学当老师，师范大学一般进中学教书。现在罗桃中学这样比较好的中学，比较少招中师毕业的，一般都是师范大学毕业的。而且我通过自学大专，感受到了我们国家教育上的许多新的变化。现在我感觉要端好老师这个‘铁饭碗’，把学生教好，光凭我在中师学的一点基础，根本不够用！”
“你尚师哥说的对，中师是短期解决基层小学师资不足的难题，但不是进了中师的门，就一劳永逸了！”李小燕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发，“光是妈妈站在讲台上教书这十几年，就看到也感觉到我们国家的教育发展得多快！老早，在乡村当老师没有硬性要求。妈妈高中毕业到学校，人人都说哪怕一时没有编制，只能做民办老师，学历上却是可以横着走的，随随便便可以拿下任何一个年级的课程。我们上语文课的要求，是能带着学生伢学会生字、读懂课文、明白中心意思，然后能在写作文的时候表达清楚要讲的意思，就可以了。可现在，一般中学毕业生当不了老师，像以前那样完成上课任务也是肯定不行的！”
尚青竹点头：“嗯，我上中师的时候，有一次去交作业，听校长和老师在办公室讲：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强调的是要加强基础。学校呢，是偏向要老师能不断培养考高分的‘人才’！”
李小燕点头：“所以，不但县里，就是我们乡小、乡中也定了高分率、升学率的指标，一年比一年高的。可后来发现，这样不合理！所以，从92年之后，要求开始变了！”
吴向惊呼：“92年？那不还在我们上小学的时候？我怎么一点不知道？也没有感觉啊！”
李小燕笑道：“那时候，你们还是小学生，讲这些，你们怎么能懂呢？就是我们老师，粗听下来，一时也不明白该怎样做。这些年县里、乡里带着我们不停地学习消化，反复摸索、反复总结着朝前走呢！”
“那变的是什么，强调的又是什么呢？”吴向好奇。
“我是在93年里，第一回听到的：中小学生教育要转为全面提高国民素质，其中包括带领全体学生提高思想道德、文化科学、劳动技能和身体心理素质等好几个方面，具体我也讲不过来，以后学校肯定安排你们年轻老师参加培训的，会专门讲。”李小燕笃定，“你和竹伢日常也可以多看看报纸、杂志和电视上怎么讲，自己多琢磨琢磨。”
“怪不得竹伢不怕‘正捉驴’生气，上个《小桔灯》要带了学生亲手做，上个《黔之驴》要做虎头、驴头带学生演小品了。他这拿到大专文凭的还真的是不一样!”吴向郁闷着。
“你也可以啊，向伢。”李小燕鼓励他，“现在不像以前，考大学很难，名额很有限，每年就那么点机会，像老师，考不上只能算了。但现在国家大力推行自学考试，自学考试的大门敞开着，一样给你们专业学习的机会，能抓紧就抓紧！我猜着，再过个十几年，不要说城里，就是乡里，想要走上、留在教师岗位，都必须接受大学专业教育呢！不然，思路、方法都跟不上。”
“那我还是努力考师范大学吧！”周晓小开心地宣布。
吴向却觉压力重重：“那我不是完了？难道说，现在就要赶着再考个文凭出来？”
他轻松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才刚刚过了没几年啊！
想当初，吴向好容易挤着最后一个名额，当上了自费生，和他爹吴老板都以为从此工作是三个指头捏螺蛳，稳稳的了，所以吴向纵着自己在中师过得相当轻松，并没有像尚青竹那样绷着头皮不断去一门门参加自学考试。
等到吴向以实习生的身份，与尚青竹同到罗桃中学的时候，还暗暗笑话过：三年费心费力参加自考，结果不还是一样的吗？谁知眼下，提升学历竟成了迫在眉睫的任务。
心里实在舒服不起来的吴向，看着开水壶里没了水，站起来拎着心里空落落的水壶出去打水。
李小燕却指着尚青竹桌板上的一本诗集问：“怎么，竹伢，准备和学生讲诗歌了？”
尚青竹把诗集拿过来，翻开目录页，放在她面前，抿了抿嘴，笑指其中的两首。
“哟，你又发表诗歌了？还被收到集子里了？”李小燕看见目录页中的作者姓名，惊喜。
“打从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发过两首，后来学习忙，没有再写。现在有宿舍住，不用来回跑，就又写了十几首，只被收录了这两首。想着结合要讲的课文，后面和学生说说诗歌的写作，所以自己还想再多试一试。”ωωω.χΙυΜЬ.Ｃǒm
李小燕听着，已是激动：“好啊！做老师就不能固步自封，要不断学习，让自己心里的材料越来越多，帮着学生把思路打开，去看到更多的东西！想到更多的东西！看来，老师之前担心你不再进取，是多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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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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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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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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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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