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尚青竹急忙拨旺了火，带着女儿周晓小打蛋汤、烤红薯的功夫，李小燕轻轻翻看尚青竹与吴向两人放在桌上的学生作业本、备课笔记，连连点头，挡不住的喜悦从眉头、唇角流出。
尚青竹听见恩师的夸奖，用手背抹着额上的汗，转头面对李小燕憨憨地笑得开心。
李小燕迎上学生的目光，又看见尚青竹不经意地抹到额头的煤灰，眼中盛满了慈祥，拍拍尚青竹那本备课笔记：“每篇课文重点划得很清楚，要讲的内容也准备得详细，上课的设计也有新意，看来比老师我教得好哟！”
尚青竹不好意思，低头去拨拉放进炉内的红薯，炉火旺旺的，火红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流淌着：“还好向伢子这会没回来，不然又说李老师您偏心我了！”
话音刚落，吴向拎着一袋的卤菜回来了，进门就笑道：“李老师本来就偏心你！”
李小燕乐了：“怎么，嫌老师对你不好啊？”
吴向眨眼，促狭：“老师您当然也喜欢我，只是偏心竹伢一点，就一点点！给，小师妹，卤菜有好几种，你加加热，再和老师一起吃。”
喷香的食物、喷香的言语，一室四人因此都洋溢着喷香的欢笑。周晓小开心地接过吴向递来的卤菜，用筷子夹了，小心地放到炉上的锅里加着热。
李小燕看吴向、尚青竹商量了，把两张当作办公桌的课桌搬起来，拼在两张床中间当饭桌，忙着泡茶，又把碗筷烫了递过来，叹道：“你们刚进小学的时候，那样调皮，上树抓鸟，下河赶鹅摸小虾，听到上课敲铁片，手也不洗，乌龟爪似的，泥乎乎的就抓书本。那作业本经常是一个一个黑乎乎的手指头印子。中午饿的时候，哪怕三九天，你们也经常等不及，伸手抓了菜就吃……现在倒好，都会照顾人了！”
红红的字，热腾腾的，响着红色的希望，尚青竹往印着“罗桃中学教学楼落成纪念”红漆字样的脸盆里倒了热水，搓一把热毛巾递给李小燕擦手：“那不是老师您教的我们吗？我记得小时候弄伤了手和腿脚，您更是这样帮我们擦的。”
吴向把热腾腾的蛋汤盛在碗里端了过来：“李老师，您不知道，竹伢现在也经常这样照顾学生。他还在班里为学生备了香皂，吃饭前盯着他们洗手呢！”
“这是好习惯，做得对！就应该这样教学生！”李小燕连声赞叹，真是开心极了，眼睛中的笑意流淌着，“我们乡小学现在也在加强卫生健康教育呢！学生伢们大多习惯了勤洗手。以前用脸盆不干净，去年几家乡企业又捐了钱，给学校打了口机井，造了自来水池子。各班每天吃午饭前，都会排队洗手！”
“现在学校的条件是看着越变越好，越建越快！”尚青竹看着李小燕喝着热乎乎的蛋汤，心里也盛满了热乎乎的喜悦！
“我爸爸说，这就是教育体制改革的东风！”周晓小咬着卤鸡，“他说，以前不管是市里、县里还是乡里，学校就等着上面拨钱，偏拨下来的钱远远不够，老师也缺，所以老百姓的教育跟不上。可改革开放以后，办学和拨钱都变了！”
“你什么时候听爸爸说这些的？记得倒多！明年你就参加中考了，专心学好自己的课程！”李小燕有些意外，嗔着轻拍了女儿一下，回头却对两个学生笑道，“1985年出台教育体制改革决定的时候，我刚毕业当老师，对校长他们说的文件也不太懂。这些年过来，是实实在在感觉到教育体制改革带来的变化。晓小她爸爸调到县里工作以后，回来也给我讲了不少，我才理解，不但在持续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办学经费这一块增加了不少渠道。办学体制、管理体制上也有了不少变化。现在乡小新来的校长干劲十足，跟着乡里的发展，为学生伢们添了不少学习与活动内容呢。政治课、体育课、美术课、劳动课可不像你们以前那样单调的。今年乡小参加县里的图画比赛，我带上去的四年级班里，有学生画了乡里种经济蔬菜的景色，拿了二等奖呢！”
尚青竹与吴向听得起劲，周晓小又插了一句：“所以啊，我一定也要当老师。我一定要考上城里的师范大学！”
“哟，小师妹，有志气！”吴向听了，高兴地扯下一只鸡翅膀递了过去，“多吃点，加个翅膀飞得高！中考考得顺，以后高考考得更好，你要青出于蓝胜于蓝！”
“嗯！”周晓小吃得欢快，吃进了喷香的希望！
李小燕却看着微微而笑的尚青竹，欲言又止。
吴向给自己扯了一块卤鸡，叹着：“我和竹伢，是没希望进大学校园了噢！”
李小燕眼看尚青竹捧茶缸的手一抖，其中的开水泼出来些许，烫得尚青竹使劲甩手，在身上的衣衫擦着，顿时心疼，赶紧拿出自己的手绢给他：“快擦擦！”
“谢谢老师！”尚青竹忽然又像小时候一样，接过李小燕递来的手绢，闷声低头，做错事一样地发愣。
李小燕不忍心，开口劝道：“竹伢，就算你叔婶一时拦了你上高中考大学，你能像现在这样考上中师，毕业当老师，又自考拿了大专学历，也不错啊！”
“……我知道，我没有怨他们。”尚青竹转身起来，拿了火钳去炉膛里掏烤过的红薯。
吴向看着他沉闷的动作，放了手中没啃完的鸡骨头：“李老师，不要说竹伢他心里不甘，就是当时初中的各科带班老师、班里的同学们，哪一个不为他可惜？也不知他叔婶为什么就那样不近人情，没有眼光，非说供不起竹伢再读高中。我爸当时还说可以借竹伢学费的呢！我看既是怕竹伢读高中上大学要交学费，更怕竹伢毕业后被分配到外地的城里去工作，就不能贴在家里给他们养老！……”
“向伢，不要胡说！竹伢他叔婶家里是困难……”李小燕制止了吴向，自己的声音却越来越轻，直到难以开口，就像她当初为了帮尚青竹争取读高中的机会时，面对拼了命拒绝的尚守田夫妻一样！
……近四年前，她刚刚上好最后一节课，带着两个在课间调皮玩弹弓的学生去办公室，刚出教室门，就看到本该在乡中下李中学备考的尚青竹失魂落魄地蹲坐在离她办公室门口不远的墙角，抱了双臂环着膝，环抱着委屈，两眼无光地看着他上一年级时经常爬的那一排穿天杨。
她心惊之下，顾不上教导两个调皮的学生，让他们先回教室，自己匆匆带着尚青竹进了办公室。急问之下，才得知尚守田夫妻铁了心不让尚青竹再读高中。xǐυmь.℃òm
“竹伢，为什么？你不是说，几次模拟中考，你的成绩是全乡中第一名吗？你读高中，很可能有机会考上很好的大学的呀！”李小燕也急得上火，看着心爱的学生在自己面前终于哭出了声，努力安慰：“你不要急，我去找你叔婶再谈谈。他们多是担心读高中上大学的学费。可我们国家给大学生是有奖学金的，对贫困学生也有学费减免，实在不行，老师帮你想办法筹措学费，你不要急，不急啊！”
可那一天，她用自行车急匆匆搭了尚青竹去了尚守田家，一直做工作做到深夜，可尚守田夫妻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摇到最后，一句话不再讲，直接开了门请她回家，说尚青竹是他们夫妇养大的，就该听他们的，而她是小学老师，也不该管到中学里来。九年义务制教育是国家的规定，已经让尚青竹读过了，高中又没有规定一定要读，不读也不犯法……
“老师、晓小，给，红薯烤好了！”
李小燕发愣的功夫，尚青竹已拿出烫手的红薯，左手倒右手地吹了，拿碗装到了面前。
闻着喷香的烤红薯味，周晓小咽了一口口水，却看着叹息的母亲不敢动手去拿。
李小燕认真看着尚青竹：“对不起，竹伢，那时候，老师要再请校长、请你初中的老师、请村里的支书和村长一起多劝劝你叔婶，没准……”
尚青竹摇了摇头：“老师，您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再请人劝，也没用的，您不知道，后来初中班主任拉了村长来劝，也是一样的，他们说大梁做了小板凳被我叔瞪着眼睛赶了出去！”
“真是！”吴向也忍不住捶了一下腿，叹气。窗外的风声也叹息着。
看着李小燕难遮心中憾惜，尚青竹倒是笑起来：“不要紧的，李老师，反正我是真的很想当老师！这不，挺运气的——遇到国家为大量增加教师，大力推动中等师范教育，我也搭到东风，走上和老师您一样的讲台！一样的和您当老师，当和您一样的老师！这不是可喜的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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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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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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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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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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