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南在标了地铁牌子的入口摸了好久,这城邪门,该沸腾起的夜间十点闹空城,就她一个人的啪嗒脚步声落在没人的通道里。
明晃晃,空荡荡。
身后刻意放轻的脚步依旧在。
宋青南没敢转头,低头在手机里调出相机,她假假的拢了拢头发,对着后面按下快门。
相册打开,宋青南顿了脚步,她看着照片,眉头渐渐皱起来。
她放大再放大,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相片里的人身形瘦削高挑,偏薄,鸭舌帽和口罩遮的看不出面目。
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涌上来。
地铁通道的风一贯穿堂,宋青南一连被风带着往前踉跄几步,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捏了捏手里的纸袋,侧了身,准备拦住后面跟着她的人。
“你好。”身后冷不丁砸下个声音。
心头一跳,宋青南紧了紧袋子,视线上挑,看清来人之后,眸子一黯,语气里的失望藏不住:“怎么了?”
面前站着个穿安保服的年轻人,一口白牙笑的公式又无辜,“抱歉哈,地铁十点停运,回去得打车。”
地铁通道呼呼刮着穿堂风,吹的头发乱七八糟。
“这才十点啊。”她开口,嗓眼被糊了一嘴西北风。
“抱歉哈,我们十点停运。”
宋青南眼前一黑,好一阵说不出话,她回头看了眼通道。
灯火亮堂,没人。
“请问刚刚这里人呢。”她有气无力的比划。
“是戴口罩的先生么,就是他刚刚喊我来的。”小白牙笑的无辜。
宋青南心里一阵滋味说不出。
站在出租车接客点,宋青南抱着手臂好好打量了这个城市的核心地段,面前的马路划江而治,身后是造型精神的窜天商场,眼前一堆乱七八糟的施工围墙,涂着千篇一律的绿色油漆,还有辆挖掘机停在对面跟她大眼瞪小眼。
宋青南眼睛闭了一下,忍住那种脚底发烧的烦躁感。
景色无甚消遣,那人回国也估计不会来这个地方,她打开手机刷抖音,从点进去再划拉好几条,都是各大视频号对现象级顶流——祁沉“解约”归国的分析。
严肃的bgm配上煞有介事的一张脸,唾沫星子喷的能从屏幕里蹦出来。
宋青南白眼翻的头疼,明明祁沉归国的热搜挂出来一天不到,这一个个营销号仿佛住在祁沉所属社的总裁办公桌下面,来龙去脉有鼻子有眼,细节详尽到让人很难不相信这是收钱办事蹭顶流流量的恰饭营销号。
但从另一方面想,也只能说是祁沉够火,平时的机场在逃照都能在热搜前列沸腾起来,何况今天直接一个大红大紫的爆。
足够现象级。
宋青南脖子低的发酸,她抬起头往路边看看,打车软件迟迟排不上队,她只能寄托点希望给这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出租车接客点。
路左有动静,饶是夜色朦胧也掀起一股烟尘滚滚的阵仗,她眯起眼,没看错是辆老式绿屁股出租。
可出租又不是火车,再老旧还能有这等碳排量
宋青南踮起脚看,嘴张半天没合拢。
尾气里呼啦啦跑着一堆人,乌泱泱的就是一出国版釜山行。
徐城出租一票难求?
宋青南毫不迟疑的扬起手往死里舞,极度干脆利落。
她多一秒都不想在这个精分市中心呆着。
“刺啦”一声,绿屁股出租一脚刹在她面前。
后面一大堆人也近了,一个个嗓门大的赛炮仗。
“哥哥就在前面快追!”
“他偷偷回国是不是不敢见人!”
“赶紧上来。”里面极度不耐烦的冒出句方言,宋青南皱了皱眉,按住脾气没计较,她拉开车门,准备一头钻进去。
“等会。”车屁股后面冒出一个身影,利落钻进去,快到宋青南还没来得及diss一句“搞什么”
先来后到都不知道,宋青南在心里的小本本上diss了无数句后也钻进车里。
如果重来一次,宋青南发誓,自己晚上就是走回去,磨破脚,也不要坐上那辆车。
乌漆嘛黑的一团,一股闷味混着汗腥跟无法描述的脚臭,被冷气搅成一团往鼻子里砸。
宋青南就差没呕出来。
她捂着鼻子,借着手机小视频的薄弱微光看清了车内,操着一口方言的司机,还有一个带着口罩帽子,全身“武装”严实的年轻男人。
跟相册里那个模糊人影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过分诡异的熟悉感在心里瞎窜,宋青南心里怦怦直跳,可想着之前追人的那群姑娘,只能把情绪暗暗压下,车内环境不好,她硬着头皮沾了点位子,半个身子挨着车门,特别不舒服。
车里味道她受不了,想开窗,手在车门上找不着开关。
摸到个圆锯齿形凸起,她低头看了眼。
是老式摇把,油腻的,还断了。
宋青南耐住心里要翻涌上来的恶心,瓮声瓮气的开口。
“师傅,能开窗吗?”
“开个屁,外头热死。”驾驶座被不锈钢栏杆箍了个严实,粗浑的话隔了个塑料挡板依旧扎耳。
要不是车子已经开的飞起来,宋青南能气的分分钟去驾驶座殴人。
这个城市,她真的受够了。
“窗户不能开。”坐在她身边的年轻人开口。
隔了个口罩,闷闷的,带了鼻音,原本的音色大概清冽,可现在听起来像是被砂纸粗暴打磨过一番。
哦不能开是这狐臭开了能熏死半条街的人还是开了影响这破出租做臭气培养皿。
鼻子被塞住了也要通风透气的好吧,估计这世上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开了这味儿散出去不就没人跟你抢这车了么。”宋青南捂着嘴开口,白眼翻的要上天。
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旁边窸窸碎碎摸索出一片声音。
宋青南忍住好奇没去看。
“喂。”
没加人称,不指名不道姓,宋青南莫名感觉喊的就是她。
她捂着口鼻,微微侧了头。
一个指节修长的手伸到面前,指间夹了个口罩。
平整的,带子都乖巧伏在表面,跟他脸上带的一样。
宋青南没接,大大的眼睛在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下显得格外亮,她仔细看着那只手,像是在找什么痕迹。
顿了一会,估摸着那人手抬酸了,她开口。
“陌生人的东西,我不要呢。”语气一字一顿,尾音竟然是一本正经的俏皮。
挠人呢。
“我么?”口罩后的那张脸轻哂一下,宋青南听见了那声轻笑,低哑,满是上行的音调。
那个男人抬起眼,流动的夜色悉数淌过眸底。
是漂亮的,还有一丝致命的熟悉。
宋青南心底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昏头。
“要不你看一眼身份证。”
“身份证是假的怎么办”他说一句她就顶回一句,就是不太想讲理。
“而且,我认识你么——”宋青南一边说话,一边手在座位摸索,刚上车她硌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胡乱捞了半天,摸到了,是大半瓶矿泉水。
她暗暗攥紧。
“跟踪狂!”
一语毕了,宋青南突然发难。
半瓶水抡起来对着他头上乒乒乓乓打了一通,像是泄愤。
前面开车的祖安司机骂骂咧咧回头。
宋青南眼睁睁看着之前粗口爆的起劲的司机对上那个人的眼神后瞬间哑炮,然后龟孙似的缩回头。
车子依旧在开。
“嘶”的一声,又暗又哑。
面前的年轻男人捂住头,宋青南却一点不怕,她半跪在车座上,直面他,心里解了点气。
“你还真跟以前一模一样。”他掀开鸭舌帽,揉了揉头又一把扣上,语气里藏了笑意,直直要往心底闯去。
宋青南看着半遮着脸的鸭舌帽,心里笃定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她手在抖,按住心里几分复杂的激动,语气尽量平淡的开口。
“哦?”
“怎么说?”
“第一次见面,你拿水泼了我三十万的吉他,这仇记了这么多年,我想你也没忘。”
我想你也没忘。
与其说之前确定他的身份是因为太过熟悉的身形,但皮囊杵在这总有种久违的距离感,可话语跟行动不一样。
宋青南半眯的潋滟眸眼一下子晃了神,这个回答来简短,精准,她做好了准备却依旧猝不及防。
她软了情绪,踉跄的被扯进回忆里。
那个呼啦啦灌满风的楼梯口,宋青南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闷声咬着唇,泪痕交纵,哭疼了脸。
一杯热茶贴脸。
那时候眉眼尚显稚嫩的她浑身抖了一下。
抬起头。
一眼见着膝盖破了两个大洞的裤子,肌肉线条漂亮的腿,随意扎起的格纹衬衫。
往上,再往上。
有点邪气的一张脸,气质是那种叛逃太阳的孤僻,清冷里又存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别哭了,艺术品。”
轮廓立起来的脸跟现在重合,贴在面前。wWW.ΧìǔΜЬ.CǒΜ
她那时候做了什么。
哦
跟现在差不多,往他身上泼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手机跌在位子上,弹了两下滑在车底,应该是压到了音量键,短视频里声音高亢的扎耳。
“祁沉此次解约回国不做回应,搞得粉丝提心吊胆,完全就是糊弄学大师的不作为行为!”
那边的手伸过来,温热的覆上她的。
宋青南在抖,一切感知觉四散逃逸,那只手修长干燥,力道反方向的推着她。
往前探,往前探,抖着的指尖触碰到那张脸上的蓝色口罩。
勾住,扯下,提线木偶一样。
“这什么绝味”
熟悉的嗓音立起来,跟揭封印似的,一下子活过来。
她揭了一个知道谜底的答案。
但还是心情复杂,合着就你最会演。
祁沉忙不迭的把宋青南手上攥着的口罩抢了又戴上,顽劣的跟从前一样。
宋青南捂住嘴,一下子像被抽了脊梁骨。
“给我个口罩,妈的。”她抬手捂住眼睛,有气无力的爆了句粗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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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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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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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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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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