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我去给你熬药吧。”三狗眉头紧锁,“昨天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又咳起来了。”
外头的孟辛正踩着地上的水坑。“孟辛,别打扰二当家休息,出去外头玩。”
孟辛穿上鞋子,“我去齐府。”
三狗讪笑道:“又去找你那宝贝。”
“我会找到了。”孟辛背上小布袋,兴致勃勃出门了。
桂花树下站着一对双胞胎,哥哥名为元驿,弟弟名为元瑅,皆穿着修身的劲装,眉间带着几分邪气,元瑅掸去了肩膀上的桂花,“我去盯着他,你去继续盯着姜涣。”
说完抬脚跟上了孟辛的步伐。
齐府如今已成废院,一到了晚上便是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据说曾有人在此听见了已逝去齐煊赫的哭声,一时间谁也不敢轻易地靠近这里。
孟辛却不忌讳这些怪力乱神的坊间谣言,大胆地走进去。紧跟其后的元瑅跃上了屋檐,藏在暗处窥视着孟辛。
院内的荒草已经快和孟辛一样高,屋檐下驻扎着几窝新燕,夏日炎炎,却冲不散齐府的阴冷的气息。
孟辛从东院开始找起,直到日头升到了头顶,他热出一头大汗,收获寥寥,坐在树下吃着烧饼。
树梢上的几只麻雀落在孟辛跟前,孟辛掰下了一点碎屑当鸟食,对着麻雀自言自语道:“你们知道老爷将那东西藏哪里了吗?”
麻雀只顾低头吃食,漆黑的眸子抬头瞧了一眼孟辛,继而又低头继续吃烧饼屑了。孟辛撑着脑袋,“虽说现在老爷的名声已经恢复了,不再需要那个东西了,可那是老爷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了,我还是得找到它。”
麻雀吃完了饼屑,展翅飞走了。
孟辛也起身忙活,直到金鸡西沉也没有找到那件东西。
麻雀在荷塘上空展翅盘旋一圈后落在屋檐上,孟辛一脸乌黑,可堪比皇城庙里的乞丐。
这个模样回去三狗会将他打出的。他蹲在了荷塘边上,用碧油油的池水洗了把脸,水渍顺着坚挺的鼻梁划过。
日暮下的荷塘泛着盈盈的波光,孟辛灵光一闪,“那东西若是没有被抄走,屋里也找不到,会不会在这一片荷塘之下呢?”
孟辛脱了个精光,如同活鱼一般潜入了水里。一直躲在暗处的元瑅冒出头来,紧张地盯着荷塘的一举一动。
元瑅焦急又兴奋等了片刻,荷塘蓦然‘哗啦’一声,孟辛冒出头来,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真的在下面。可是怎么把它拿上来呢?…嗯…回家找三狗哥去。”
孟辛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回家找人手。
待孟辛走后,元瑅跃下了屋檐走到荷塘旁,盈盈的波光反射在元瑅的脸上,齐煊赫还藏起了什么东西?
他三下五除二脱去了衣物,潜入了湖底。湖水浑浊,淤泥极深,几番起落,终究是没有找到那个东西。
不成。他冒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他深知自己水性不行,得回去找帮手。随即穿好衣服回去禀报。
窗外的绿槐随风摆动,呱噪了一个夏天的蝉声也戛然而止,元瑅走入了院子里,对着窗户上的剪影道:“齐煊赫在齐府的园子里留了一个东西,小的无能。没有将它带上来,需要掉一些人手。”
“留下一个东西?难道是那一份名册,先不管这个。”窗户上的剪影道:“姜涣那一头呢?”
“元驿盯着。”元瑅说道。“那个小鬼已经发现了,不能让姜涣拿到那个东西。”
窗户上的人影走到了元瑅面前,眉骨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莫急,宁可错失机会,也不能让他们抓到我们把柄。这是主人吩咐的。”
主人一向谨慎,宁可因为行动迟缓而错失时机,也不可因为焦急而被人抓住把柄。“我会派人暗地里守住那里,没有人能够拿走他。”
是夜,槐树下吹来丝丝凉风,躲在暗处的元驿忍受周围蚊虫叮咬,声大如雷,痛痒难忍也毅然纹丝不动,注视着院子了一举一动。
三狗忙得脚跟不沾地,孟辛也没有时间偷懒,蹲在了炉子前熬药,房屋里传来了阵阵抑制的低咳声。
三狗问道:“药好了吗?”
孟辛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掀开盖子一看,“还没有”
愁眉苦脸的三狗无力地坐在一旁,“这大当家的刚送走神医,怎么好端端地又发作起来了。”
“要不去找大夫俩瞧一瞧吧。”
三狗犯愁了,“哪个大夫能治。”
屋内又传来一阵锥心的咳呛,三狗连忙进屋,动作太大撞到了一旁的架子,孟辛将架子扶起,跟着就听到了三狗大喊一声,“二当家的。”
孟辛当即放下蒲扇跑进去,躲藏在黑暗中的元驿不禁伸长了脖子,狐疑地看着紧张的小院子。
没一会,孟辛怀揣着一个东西跑了出来,神色紧张朝皇宫的方向跑去。ωωω.χΙυΜЬ.Cǒm
元驿沉吟着,姜涣一贯狡诈,这一次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两刻钟之后,一串响亮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为首的正是方才急忙跑出去的孟辛,马背后还有一位手提药箱,身穿官袍的御医。
“大夫快一点。”孟辛几乎将御医拽进了房内。
元驿忖度其中的真假,犹豫着是否进去一探虚实,短短的瞬息之间,御医一脸悲愁走出来,身后的三狗脸色铁青,那神情仿佛是得了某种闵凶。
御医叹了一口,让三狗在这闷热的夏日愣是感到一股绝望的寒意。
“油尽灯枯。”
“什么?”三狗难以置信地抓着御医的衣袖,“怎么会,你是不是看错了,你再进去看看。”
“恕老朽医术不精,只能开些吊起续命的补药,你们……你们抓紧时间准备后事吧!”
三狗如遭雷击,“怎么会这样?”
“郎君中毒太深,虽说用豺狼之药救回来了,可是那药毕竟是毒,伤及了根源,回天乏术了。”御医叹息道。“时日不多,你们抓紧时间吧。”
三狗瘫坐在地上,孟辛从屋内走出来,和绝望的三狗对视一眼,强忍着鼻腔里的酸意,将御医送出了门,转身熬起了吊气的人参汤。
元驿将院子里的一切瞧得真真切切,这时恰逢换班的兄弟过来,二人耳语几句后,元驿飞奔回府。
三更天风云忽变,雷声惊起,薄弱的油灯拉长了屋内之人的身影,外头响起了元驿的声音,“姜涣病重,御医说他时日无多了。”
刀疤人疑惑道:“千行草的毒已解,为何突然重病。”
元驿将御医的话复述了一遍,屋内刀疤人冷笑几声,“原来是饮鸩止渴之法。我就说那行脚僧怎么会知道解毒之法。”
“下一步计划呢?”
“还用问,当然是等他死了。”刀疤人说道。“姜涣一死定会运送回鸿云寨,找几个人混入他们的送殡队伍里,路上,烆州,甚至是鸿云寨,要亲眼瞧见他入土,之后再秘密监视几个月。”
元驿倒觉得多此一举,刀疤管事太过小心了。他忍不住出声问道:“是否太过谨慎了。”
“姜涣狡诈,姜婉洞微,姐弟二人皆是不好对付。前几日他让身边的三狗去京城打探消息,我怀疑他可能知道了什么。”管事捋着下巴的胡须,眼神深邃又精明。“防患于未然,说不定他拿诈死来期骗我们,等我们露出了破绽,再一举将我们拿下。”
元驿点了点头,这倒是有理。
大雨倾盆而至,接连下了好几日,沁凉的雨水缓解了夏末的暑气,小院子里冷若三九的寒冬。
元驿守着院子,三狗守着姜涣,姜婉急忙赶回来,身后还有一名小內侍。孟辛站在门口,看着脸色蜡黄的姜涣。
他闻到一股熟悉又怪异的气息,这股气息也在她妹妹离世前也闻过。
亲朋好友汇聚一堂送他走完最后一程,元驿等着了半盏茶的功夫,里头蓦然传来一串锥心的哭嚎声。姜婉跑到屋檐下,摸去眼角的泪水,小內侍朝姜婉拱手辞行,冒雨跑回去报信了。
元驿的心立即被抓紧了,他风吹日晒里守好几日,终于是等到了他咽气的时刻。
“元瑅,回去告诉管事。我继续在这里守着,以防有变”元驿低声说道。
“你怀疑他们做戏给我们看?”这实在是太可笑了,从始至终姜涣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前几日他瞧见姜涣的脸色分明已是病入膏肓,油尽灯枯的模样。“不太可能吧,你们会不会太高估姜涣了?”
元驿呵斥道:“主人吩咐你忘记了吗?莫要自以为是,赶紧回去禀告管事。”
“好吧!”元瑅火速赶回了府邸,将此事告知了管事。
管事神情淡淡,并没有过多的欣喜和兴奋,他在等一个消息,只有这个消息一到,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元瑅在焦虑之中又熬过了半个时辰,皇宫内线元辉带来了一个千等万盼的消息。“管事,宫里传来消息,姜涣死了。”
管事问道:“他什么反应?”
管事没指名点姓,元辉自知管事问的是谁,“他将所有人遣散出去了,内线看得不清楚。”
“再等等。”管事说道。“莫急。”
是夜,宫里再一次传来消息,皇上伤心过度,思虑过深,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万事俱备,是可以准备下一步的计划了。
“按照原计划行事,姜涣会停灵七天,在此期间你一定要去确认棺椁里头的人就是姜涣,起灵回乡后,紧跟着他务必亲眼他回到烆州,路上注意姜婉的举动。”
“你怀疑姜涣没死?”
“炸死这一招他也不是没用过。”管事说道。“他是我们所有计划之中最难对付的,再说了还有一个姜婉,必须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黑云翻涌,如同破墨汁般倾泻而下,天边的高楼隐藏在水汽的氤氲之中,院内的桂花落了一地,残留几缕香味。
姜涣过世后,赵誉秘密前来祭奠了,同行还有古朗。不到一刻钟便在內侍的搀扶下回宫了。元驿在姜涣封棺起灵那一天终于有机会瞧见了棺椁里头的姜涣。
他仿佛睡着了一般,死前并无过多的痛苦。元驿和元瑅暗自交换了一个神色,此人正是姜涣无误了。
封棺上钉,起灵回乡。在萧条的秋日里,殡队伍低调地离开了京城。
凉亭里。
杯中碧绿的茶水倒影着管事脸上狰狞的伤疤,前去监视元瑅带着一身露水回来,“已经出城了,并没有发现我们的人。”
多疑的管事又问:“赵誉的人马是否在里头。”
“也不在。”
“很好。总算是除去这该死的讨厌鬼了,去找几个嘴巴老实,水性好的,我们下水打捞。”
元夜应了一声,下去着手去准备。
长夜漫漫,稠密的乌云将月光遮挡在了自己的羽翼下,风声呼呼作响,仿佛厉鬼在耳旁哭诉,荒废的齐府今夜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了沉寂。
“就在这荷塘里。”元瑅朝着身后渔夫说道。“去把它找出来。”
管事负手而立,看着荷塘的渔夫们起起落落,将荷塘掀了一个底朝天。
不多时,一个渔夫冒出头来,怀里捧着一个箱子,“找到了。”
下人将箱子冲洗干净,放在了石桌上,元瑅捏着这箱子的铜锁,如同摘取枝头上的鲜花一般,将铜锁拧下来了。
“管事,打开了。”
管事打开箱子,里头空无一物。
“空的。”管事将箱子颠来倒去,没有暗门,没有机关,结结实实的木头,管事心里预感不好,突将箱子甩了出去,箱子撞在石墩上摔了个粉碎。
管事眉头一皱,预感不好,“又来这招。他又来这一招!中计了。”
元瑅小心地说道:“管事,会不会这就是一个空盒子呢?”
“你说什么?”管事目露凶光,元瑅小心回答:“据我们的眼线汇报,姜涣的行动并未涉及到这里,一切都是孟辛的猜想呢?有,最好,没有,我们也不用担心了。姜涣已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除非姜婉插手这个案子,可是姜婉还要打理鸿云寨,无暇顾及这里。”
管事沉默良久,众人不敢出声,直至月至中庭,才道:“确实是。”
他看着一地碎木头,“清扫现场的痕迹。回府。”
管事刚迈出齐府破旧的大门,周围骤然明亮,火把将四周照得通亮如白昼,元夜环视一周,他们被人包围了。
“是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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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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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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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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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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