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澜复和遥奚安对望了一眼,转头去看方阙重,想看他对这个猜测有什么看法,却看到方阙重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遥奚安目光在这两人间转了转,抬手在陆澜复眼前打了个响指:“陆先生,咱俩才分开半天,你就跟别人好了吗?”
方阙重没说话,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肩膀。遥奚安看了看他手上握的长刀,抿唇一笑,拍了拍旁边陆澜复的肩膀:“都是我家陆澜复的错。”语气很是谄媚。
陆澜复:“……我们往里走吧,现在只是开始,即便这真的是云水逢,我们与真正进入之间一定还要经历些什么。”
遥奚安揉着自己的肩膀哀嚎了一嗓子:“我不行了,我已经身心俱疲。”
陆澜复难得在此时脸上还能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一边向前走,一边看了人一眼:“遥姑娘刚才那股兴致勃勃的精神头,真是听不出来身心俱疲。”
遥奚安正拖沓着步子跟在他身后,听到这话倒没反驳,大概知道自己刚才那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样子不地道,只是默不作声地猛跨出一大步试图去踩他的脚。
树林里十分潮湿,几乎到了有些闷的地步,遥奚安一踏入就感觉出来,她抬手抚摸树干,指腹粘上薄薄一层水雾。
因水汽重,脚下踩过的泥也都能留下不深的一块脚印。
三人慢慢走着,听树冠中不时传来鸟鸣声。这里树木茂密,参天蔽日,仰头只能看到深绿色的树叶,几乎看不到太阳,光色也略暗,只有偶尔几束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打下来,照亮空中漂浮的点点尘埃。
方阙重忽然开口:“停下。”
遥奚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她进入这里后便觉得有些紧张,她一只脚还抬在半空不敢落下,听到这话僵着脑袋回过头去看人,声音小心翼翼压地极低:“怎么了?”
陆澜复看她这样子,无声笑了笑,抬手按在她肩头,示意她先把脚放下,一边看向方阙重:“有人?”
方阙重低声回答:“有东西。”他微微侧耳又听了一会儿,然后向旁边一点头,示意是那边传来的声音。
遥奚安和陆澜复互望一眼,跟了上去。
走近进步,遥奚安也听到了隐约的声音,她这时脚步忽然停了一下。她在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刚才遗漏的一个问题,因为体质原因,实际上她的耳力和目力已经远比寻常人要好,即便是这样,方阙重仍然能听到她没有听到的声音,那靠的……就不只是听力了。
陆澜复在她身后,此刻注意到这微妙的一顿,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遥奚安已经无事一般继续跟了上去。
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听到了非常清晰的声音,像是什么在轻轻地叩击树枝。
遥奚安微微皱眉,然后陆澜复拉住了她。
“地上。”
“什么?”遥奚安一时没明白,低头看过去,见地面上有星星点点的蓝色的像是水滴一般的痕迹。
方阙重已经半蹲下,手指沾了一点捻了捻,然后放到鼻尖嗅嗅:“有一点腥味。”
“血吗?”遥奚安隐隐觉得不祥,掌心略过腰间的长鞭。
再走过两棵极粗壮的树,就是一小块空地,没有树木只是长着刚刚没过鞋底的野草。
而那片草地上,杂乱躺着十几只手掌大小的鸟。
是黛蓝色的,但羽毛光泽耀眼,像是将金色的阳光镀在上面一般。
大多已经死了,支棱着翅膀身体僵直,还有一两只濒死的,爪子轻轻扒着身下的草和树枝。
方阙重已经停下,陆澜复看着遥奚安慢慢走过去,跪在一只小鸟旁边,抬手轻轻摸着它的小脑袋,那只鸟黑黑的两只眼睛清凌凌的看着它。
“我明白,”遥奚安轻声说,“我明白。”
她的拇指揉了揉它的眉心,看它渐渐不动了。
遥奚安抬手覆在自己脸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是它们的血?”
“是,”遥奚安低头看过去,脸上混杂着难过和不解的情绪,“可是为什么要杀椋鸟?”
陆澜复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这一大片被杀死的鸟:“是妖?”
“嗯,但是是生活在野外,不接触人类,非常活泼,且……性情柔顺的妖。不会争斗,也不会对什么构成威胁。”她说着,眉头皱了起来,“杀死这么多的椋鸟,这是非常残忍的事情。不应该是这林子里原有的东西做的。”
“外来入侵者。”方阙重的声音低沉,他正站在一棵树旁检查,说话的同时站直身体,让他们看清树上的一道刀痕。
“除了我们还有别人。”陆澜复回想了一遍船上的人员,“那时大船上会有人跳下来吗。”
遥奚安忽然开口:“吕祝。”
“为什么?”方阙重看向她。
遥奚安摇了摇头:“不知道,大概只是直觉,感觉他是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然后她摘下椋鸟身上的一根蓝色羽毛,边念了几句,边抬起手来将它放飞。
仿佛有风出来,那根羽毛飘忽着向一个方向飞去。
陆澜复和方阙重看了遥奚安一眼,三人跟了上去。
羽毛像是被什么牵引,一直向着某个方向,三人走了一段时间,方阙重忽然抬手,他走在最前面,此时一做手势,陆澜复和遥奚安就自觉停了下来。
三人没动,保持着安静,过了一会儿,听到前面林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同时飘浮在空中的那根椋鸟羽毛,像是一直牵引它的那根线被剪断了一般,飘飘忽忽地落了下来。
遥奚安抬手接住它,就听风中忽传出急声,一道雷电不知从何而来,斜斜地劈向了她。
遥奚安反应迅速,向后避的同时感觉到身后陆澜复一把抓过她的肩膀将她向后拽。
方阙重已经向前踏出一步,长刀拔出,手掌紧握直指某处。
在那个方向,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有三个人依次走了出来。
两方人打了个照面,果不其然,都是熟人。
吕祝打头,后面跟着萧宁成,压在最后的是老罗。
吕祝脸上挂着笑,好像刚才引一道雷劈遥奚安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的目光从三个人面前扫过去,然后定在方阙重脸上:“呦,熟人,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真是失礼。”
遥奚安几步冲上去和要一个巴掌立马甩到人脸上似的:“是你杀了椋鸟。”
陆澜复紧跟上去拉住人,对她摇了摇头。
吕祝看她的表情带着一点轻蔑的笑意:“早知道连羽毛都能被你用到,尸体也不该给它们留下,这些小杂碎。”
遥奚安这下真有点忍不住了,逼得陆澜复几乎要在身后搂住她。
方阙重适时开口:“多说无益。”他的目光冷峻,一一略过眼前几人,看到萧宁成时,萧宁成似乎因害怕而向后缩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挺直腰背,对方阙重抬起下巴:“方阙重,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我会让你因为看不起我后悔的!”
方阙重明显没有把这宣战似的话当回事,目光在他身上连停都没停。老罗等方阙重看向自己,嘿嘿笑了两声,略微向他弓了弓背:“方都尉。”
“哎呀哎呀,人都到齐了呀。”懒洋洋的声音从一边传来,几人之前都没有感觉到有东西靠近,此时全都警觉地向发声处看去。
就见一只柔软的白色兔子,仪态优美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饶是陆澜复,都把已伸到袖口的手重新放下,偏头问遥奚安:“这应该不是一只兔子吧?”
遥奚安盯着它,没忍住舔了舔嘴唇。
陆澜复:“……咳。”
遥奚安眼睛里都冒着对食物的渴望,几乎要发绿光,低声抚着自己胸口:“控制自己控制自己。”
半晌缓过来,才回答陆澜复:“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讹兽。”
“讹兽?”
“嗯,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其口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ωωω.χΙυΜЬ.Cǒm
他们声音很低,但讹兽明显听到了,红红的两只眼睛盯着他们,嘴里笑着说道:“有术士在就太好了,省事了很多呢。”
它停在他们两方之间,语气轻松,像是在聊天气:“哎呀,好久没见到新鲜的人类了呢,真是久违的感觉,忍不住让我有点怀念啊哈哈哈。看到你们已经自觉分成了两个队伍,那我们就按照两个队伍来比赛吧。”
“比赛?”萧宁成往前探了探脖子,表情有点好奇。
“是啊,”讹兽还是开开心心的,“诸君来到这里,目的都是去往云水相逢之地吧,那么……赢得比赛的人就可以踏上前行的路,而输掉的人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把生命交给我。”
“交给你?”萧宁成拧起眉毛,他看着讹兽,好像觉得怪好玩似的,笑了两声,“一只兔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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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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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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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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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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