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澜复在一旁伸着两只胳膊,从她腋下托举着她,他全身也都湿透了,一双眼亮的像被打湿了一般:“我带你回船上。”
遥奚安咳了几声,从喉咙里咳出一些刚才呼救时喝进去的海水,她什么也没说,就那样安静地睁着眼睛,任由陆澜复拖着,向一边游去。
他们游了不远,就看到了飘荡在海面上的小船。
陆澜复帮遥奚安先上船,她在海中脱力,差点溺死,到了船上才慢慢缓过来,漆黑的长发像海藻一般铺在木板上,她躺在那里,仍然能听到呼吸时自己喉咙里有海水的声音。
陆澜复要上船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水声,他警觉地回过头去,见是原本在船上的那个水手。
看陆澜复发现自己了,他游动的动作停了停,黑暗中他像是对人笑了,说话不自觉带着讨好的口气:“那妖……好像确实不动了,我们回去吧。”
陆澜复一手搭在船沿上,转过身来正对着人:“好,不过两支船桨已经没了,这里距离大船还远,我看你凫水也不错,不如由咱们两个在船的两边,边游边把船拉过去。”
那个水手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绕过陆澜复游到船的那边,向里看了一眼:“哦,这位姑娘不会游泳是吧。”
他脚下划着,两只手都攀了上去。如此近的距离,陆澜复看清他的脸,是南方沿海城市的典型长相,带着南淮城里每一个跑海的男人具备的狡黠气。
他的眼睛盯着遥奚安看了看,又转了转眼珠看了陆澜复一眼,然后咧嘴笑道:“好啊。”
陆澜复用指背轻轻叩击船沿两下,遥奚安听到了,默不作声地向他这边挪了过来。
两人推着船向远方前进,他们此时距离大船已经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船身甚至已经看不清楚,唯有船上的光亮,通过黑暗朦胧地打在海雾中。
三人都没有说话,半晌还是那个水手先开口,大概是习惯了,语气总不自觉得油腔滑调起来:“姑娘好厉害啊,看着比船上那些大人也不差什么了。”
半晌见遥奚安没有理会自己,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说道:“那妖是不能动了吧,不然应该追我们了哈哈哈。只是不知道……能困它多久啊?”
陆澜复回答道:“不会太久,所以我们早点回船上会比较安全。”
“哦,好好好。”
那人应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话。
三人一船默默前行,半晌那水手忽然叫了一声。惊地遥奚安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了?”
只见那水手已经松开了船,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的腿,痛苦地大叫道:“救我!快救我!我抽筋了!”他眼见着要下沉,两手慌张地扑打起来。ωωω.χΙυΜЬ.Cǒm
陆澜复观察了片刻,低声对遥奚安叮嘱了一句:“别下船。”然后松手游了过去。
他救人的动作熟练,先游到了那水手身后,想从他腋下捞起人,结果刚刚靠近,那男人却忽然沉了下去。
陆澜复没再向前,他停在原地,慢慢地用两手划着。遥奚安探出身去,想看清那水手是怎么了。
就看到陆澜复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惊地大叫:“陆澜复!”
陆澜复像是被海里的什么抓住了腿,海面上的涟漪还未完全消失时,他上半身重新浮了上来,两只胳膊做出推划的动作,但还未彻底游出,又被抓了下去。
这下遥奚安看清水下面的一个深色人影,猜测是那个水手抓住了他。
那水手身体精壮,在船上时没有完全显现出来,到了水下反而动作更加自如,陆澜复本就受到水的阻碍,如今一时无法应对,他看着那男人像一条鱼一样,脚下一蹬从他身前划到他身后。
他想要转身,那男人却已经从背后贴上了他,两只手臂紧紧地箍住他,在他动弹不得时,抬起手来,一把扼住他的脖子。
陆澜复从入水起就屏住了呼吸,如今又与人争斗,消耗极大,他渐渐感觉到一点脱力。
遥奚安焦躁地趴在船边,看着水面上不断被击打起的浪花,但那两人一直都在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根本看不清楚。
过了不知多久,水面上重回平静。
遥奚安整个人上身都贴在了船上,用胳膊努力去拨水,向那边划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血。
血在水中晕染开来,像是洗墨时一缕缥缈的墨。遥奚安感觉自己的心猛地坠了下去,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道:“陆澜复!”
陆澜复重回海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他想,那孩子是被吓到了吗,看起来就像要哭出来似的。
陆澜复靠在船边短暂地休息了会儿,遥奚安短时间内连续受到惊吓,此刻实在回不了魂,枕着两臂躺在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哎哎哟,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陆澜复听了一会儿听出不对,偏头看人:“遥姑娘,你唱什么呢?”
遥奚安正唱到“大姐的肩上边,两个肩膀园又圆,我越摸约越喜欢。”,唱的还挺活泼开心,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自己顿了一下,然后调子一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唱“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
陆澜复无声地笑了笑。
而那狡猾而倒霉的水手,已经沉入大海深处,和无数鱼骨堆积在了一起。
东方已经显现出了一点朝阳升起前的明亮颜色,天与海之间的交接模糊,像是从海面逐渐升腾起的一层海雾。
陆澜复半身沉在海内,半身漂浮在海上,他看着海面向远处的不断延伸,忽然想到了那信纸上的两句话:
“晓暮以上,天出于海。”
遥奚安没听清他说的话,偏头看他:“什么?”
陆澜复没有回答,他抬头看着天空,像是隐约地理解了什么,然后在晨光即将突破云层的时候,忽然对遥奚安说道:“下来。”
“啊?”遥奚安一下愣在那里,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陆澜复又重复了一遍:“下来,快点。”
遥奚安边想着陆澜复怕不是要杀了我吧,边一头扎进了海里。
陆澜复稳当地接住了她,两手环着人直接带她完全沉没进去。
遥奚安闭着眼睛,只觉得无边海水涌来,紧接着她觉察出了问题。
如果此刻海面有人,就能看到一瞬间光芒大盛。
她觉得不像是自己沉入了海里,而是……海从天上落下来了。
遥奚安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像是海天倒置,她有一种悬空的错觉。
海浪很大,像是整片海洋的力都向他们压了过来,她被卷裹着上下沉浮,然后握紧的右手慢慢滑脱,她竭力想转身用左手去够人,但浪潮翻涌,她连抬起胳膊都做不到,终于在某一刻,两人手指交错分开。
她彻底失去了陆澜复的踪迹。
遥奚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怎么昏过去的了,只是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片沙滩上,海水清湛,偶尔一个浪上来,就有海水温柔地漫过她的小腿。
她在这里大概趴了有一会儿,头发和衣服都已经半干。
遥奚安眯起眼睛打量四周,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四下大亮,所有事物都像是影影绰绰地镀上了一层金边。看不出是哪里,景色像是沿海的南方,眼前不远处就是一大片树林,树木生长茂盛,枝叶繁密,身下的沙子赤白细软,摸上去是被曝晒过的温热手感。
她咳了两声,手撑着沙滩爬起来,膝盖跪地的时候,才发现两只脚都是赤着的。
“开什么玩笑……”遥奚安抬手按了一下自己额头,感觉头晕眼花的,“我鞋呢?”
她叹了口气,踉跄着站起来,海岸线漫长,一时看不出来这是不是个岛屿,沙子柔软,被踩的凹陷下去,细密地覆盖在她的脚背上,遥奚安一走一个坑,这么走了几步,就看见一只鞋被海浪冲了上来。
“……”
她走过去,捡起靴子,坐下去倒拎起来控了控水,过了一会儿,另一只鞋也被冲了上来。
“……真是有种揍人的冲动,但是又不能揍鞋。”她喃喃自语,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
陆澜复呢?
她两手合在嘴边,大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蹭的自己满脸都是细沙,也没有得到回应。
遥奚安也没管靴子还都湿着,直接套了上去,用手背随便蹭了蹭脸,然后把沙子随手抹到了衣服上。
她犹豫了一下,没往树林里走,而是沿着沙滩前进,想着说不准能想捡着两只靴子一样,捡着被浪卷上来的陆澜复。
不知道是两个人谁辜负了谁,遥奚安走了大概一盏茶时间,别说陆澜复了,一只海鸟都没见着。这时她也觉察出一点问题了,这个地方……除了海浪声以及自己的脚步声,竟然什么声音也没有。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树叶被风吹到的沙沙声也没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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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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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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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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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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