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喝醉了酒的老头跌跌撞撞地从小木屋里冲出来,手上还捏着不舍得放下的酒瓶子。
他脸颊泛红,醉醺醺地喝一口,腰间系着一条红纱,忽然抬头往天长喝一声:“今日午夜吉时已到,鬼新娘庇佑!躬请新娘子上轿!”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小木屋门“咯吱”一声缓缓推开,迈出一只鲜红的婚鞋。
往上,就是红如血的红嫁衣,嫁衣和婚鞋的做工并不粗糙,挂在鞋面上的铃铛,随着少女的动作叮当作响。
响铃声响彻山脚,瞬间惊动起停靠在树梢枯枝上的乌鸦,它们凌空飞起,对着花轿发出几声粗粝的吼叫。
阴风阵阵,沈棠垂着眼,她视野所及只见红彤彤一片,深夜的冷风吹得她后脖颈发凉,下意识不由得捏紧了阿粉的手。
阿粉拍了拍她,沈棠瞬间想起刚才在小木屋里说的话──
“为什么让我扮新嫁娘?”沈棠几乎瞬间否定,她根本不愿看白衍,只道,“别让我来扮,既然需要新嫁娘,要不然阿粉你来当新嫁娘吧。”
“你和他也更熟悉些。”
阿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沈姑娘,那个……其实不是我不想,只是,新嫁娘应该是姑娘吧?”
一旁喝得醉醺醺的老头瞬间瞪眼喝道:“那可不是!新嫁娘当然得是姑娘!不然若是坏了规矩,鬼新娘会生气的!”
沈棠心中闪过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还没等她问,就听阿粉干笑两声:“……那我可能就不能扮了。”
“因为,”阿粉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地道,“我是男子呀,我只是喜欢穿裙子,再加上学习蛊术,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若是我扮,怕会坏了鬼新娘的规矩──”
沈棠呆。
沈棠呆若木鸡。
她几乎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阿粉,不可置信道:“你是男子?!”
阿粉委委屈屈地点点头,见沈棠一副游魂状态,竟然把手放在胸口,准备直接脱衣服了:“沈姑娘,要不然我脱给你看看──”
“胡闹。”一直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白衍终于出了声。他苍白的脸颊因为高热,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缓了缓,只道,“阿粉的确是男子。”
沈棠干巴巴地说:“但是明明……”
“是易容术,这样更方便。”
阿粉在一旁重重点头。
白衍站起身,垂下眼,语气中藏着些落寞,道:“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就这么去。”
“这义庄的规矩不守也罢,小一,带上人,准备出发。”说着,居然推门往外走。
小一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来。
沈棠看着男人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一旁趴着的老头却吓得蹦起来:“什么?不扮新嫁娘,不守规矩?不行不行,不守规矩我可不能带你们进去啊!”
说着,他瞳孔放大,酒都醒了几分,十分恐惧道:“这义庄邪门得很,不守鬼新娘的规矩只能一去不复返!我不去!我不去!”
他连连摇头,几次避开小一的捉他的手,但还是被小一提溜着衣领往外拖。
“我不去了!我不去!我──我把我收的银子都还给你们!我不去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说着,就连忙从怀里往外掏东西,金裸子撒了一地,数量极多,他一愣,忙俯身下去捡。
小一看都不看他的哭脸,只提着他往外走:“得罪了。”
“哎哎哎!放了我吧!不守规矩真的不能去啊!”老汉几乎浑身都在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小木屋的柱子不撒手。
小一有些为难道:“主子,这──”
白衍这才看过来一眼,淡声道:“不用管,直接拖出去。”语气非常平淡,简直就是电视剧中标准的反派语气。
老汉一听,顿时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哗啦啦地流,哭天喊地的。
沈棠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也站起来:“一定要守规矩才能过义庄吗?”
那老汉一抬眼瞧见愣在原地的沈棠,眼前一亮,忽然嚷起来:“小娘子!小娘子!求求你,求求你了!扮个新娘子吧!不然这义庄我们真的是有去无回啊!”
老汉的语气忽然一顿,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仿佛回想起什么似的:“必须要守规矩,不然──”
他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语气中的恐惧不像作假:“鬼新娘会活过来!会让我们永远留下来陪她──”
.
沈棠摇摇头,回过神。她放开阿粉的手,提起裙摆,又往前迈了一步,银铃声泠泠作响,在深夜更显诡异。
“小娘子,你记住,深夜里出嫁的新娘子就是鬼新娘,鬼新娘不走回头路!从盖上盖头起,你就只能跟着我老汉的指引往前走了,我会拉着一条红纱指引你,切记!慢慢走!不可停顿!不可回头看!”
这时,她听着那老汉沙哑的声音道:“请新嫁娘跨火盆!”
“小娘子,你只需要跨火盆,然后一路走到花轿前就行,你的新郎官会在花轿前等你,扶你上花轿。等上了花轿以后,我就会带你们进义庄。”
沈棠刚刚撩起裙摆准备跨火盆,可一低头,却发现脚下的火盆根本就不是红彤彤的,象征着吉祥的火盆。
只见放在她脚下的是一个破旧的瓷盆,里面正在燃烧的不是碳,而是烧给故人的道纸,这道纸也不是往常见过的金黄色,居然是红色!
火盆燃烧起来的火焰是妖异的蓝色,看得沈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真是太不吉利了……但是脚步不能停顿。
她跨了一大步,好不容易才没踩到略长的裙摆,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夜里山中起风,在作响的银铃声中,沈棠屏住呼吸往前走,感觉这条路似乎永远走不到头。
阿粉估计也觉察出沈棠知道他是男子后,对待他一时有些尴尬,也不再伸手扶她,只跟在后面小声安慰道:“沈姑娘,再往前走两步就是花轿了,上了花轿,就好了,你休息便是。”
一听快到了,沈棠心中一松,跟着那老头的脚步再次往前踏一步,却没想到左脚忽然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她本来就处在高度紧张中,此刻一惊,整个身子几乎是瞬间往旁边一翻。
鬼新娘出嫁的规矩就是出嫁不走回头路,上花轿的时候不能停顿不能回头!
沈棠心里一紧,与此同时,头顶一凉,盖在头上的红盖头也因为动作整个滑落下来。
她听到前方引路的老汉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电光火石之间,一只苍白的手却稳稳地扶住了她。
梅花香扑鼻而来,入手皮肤却是滚烫。m.χIùmЬ.CǒM
白衍面如冠玉的脸在惨白的月光下,沈棠只看清短短一秒。他穿了沈棠从未见过的一身艳丽红衣,头发用乌沉木发冠别起,更显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短短一秒,短短一次视线相交,可那也足够让人心惊动魄。
很快,她的视线再次被接住的红盖头覆盖住。
“没事。”他的声音在耳旁低低传来,似水般温柔,“我扶着你,再不会摔倒了。”
“走吧,我的新嫁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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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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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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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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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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