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了秣陵宫的门口,子夜就将她迎了进来,见到浮生恢复的好,子夜笑语盈盈道:“圣女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日我见仙主抱着血淋淋的圣女,显些吓死了。”子夜用血淋淋来形容已经是轻微的了,浮生早在大豪那只没口德的狗嘴中听说自己那天和一块焦炭差不多。
大豪最后还加了一句:要多丑有多丑。
浮生“嘿嘿”一笑,与子夜多寒暄了几句,子夜说正巧她今日来得巧,仙主今天一直没有出门,浮生点点头,径直去了前厅,果然,颜渊斜靠在椅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
浮生人未到,声先到。她早在来之前便揣摩过颜渊的心思,他这样晾她,定是因为气急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厚颜无耻,越要吃进懂退。
“哟!”浮生一脸春风快活的进了门,笑得像个二傻子:“仙主好雅兴,看书呀。”
微风吹过一阵沉默,颜渊无声的翻了一页书。
浮生:……
“我最近也在看书呢,什么书都在看,日子太无聊了。”浮生不知脸皮二字为何物,往颜渊身边一坐继续撩拨道。
又是一阵无言尴尬的沉默。
浮生:……
颜渊斜睨着看了她一眼,见一连两次都告了败,心中难免有些气馁,一双眼睛低低的垂下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中像是放了无限的后悔。xiumb.com
“最近看了什么书。”颜渊暗藏嘴角那抹笑意,问她。
撩拨初有成效,浮生立马兴高采烈分不清东西南北:“仙宫小报啊。”
颜渊:……
颜渊好在也没生大气,或者面对她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也生不起什么大气。
别人都担心的要死要活,也只有她,像是从来都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一样,好像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了。若是运气好劫后余生了,就嘴一咧笑,然后再拐着弯的作死。
她的心里就不曾为他着想过吗?
颜渊心里荡起藏不住的失落。
“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浮生点头如捣蒜,没心没肺的往颜渊身边一座,颜渊往边上挪了挪,正好空出一块正好能将她圈起来的地方。浮生起先面对颜渊还有各种不适应,如今时日越长,脸皮越厚,人家让地方给她就算了,还紧贴着他起来了:“仙主可真有办法,我还以为我真要死了。哈哈哈哈。”
颜渊:……
正巧一低头瞥见了她裹起来的手,颜渊皱眉:“手怎么了?”
“没事,没事。前些天和大豪皮闹误伤着了。”浮生下意识的将手背到身后。这从一开始就充分展现自己是个二百五的女人突然摸出了自己二两三钱的良心,神情黯淡的说道;“对不起。”
……这是闹得哪出?颜渊闻言收了书,静静等着她的后话。
“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破开结界,哪怕一早就知道结果是这样,我也不会退缩,我想救梁浅,想救辛广,想救天山千千万万的山民,这是我内心深处的选择,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改变。可是……”
浮生舔了舔嘴唇:“可是不代表我真的想去送死,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准备万全,不会再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更不会让你担心……”
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人一捞,一个温热湿润的吻便扑了上来。缱绻缠绵,似乎生怕她不见了一样,小心翼翼的啜着,吻着……
若说他漫长的生命中有什么是后悔的,那就是他始终没有保护好她。千年前的天机鼎事件,乃至后来的薛上,甚至如今她就在他的眼皮底子下浇成了重伤,她昏迷的那几日,他日日夜夜的守在她的床头,唯恐她真的就走了。
他是真的怕了。
眼前的人就像是一阵他始终抓不住的风,随心所欲的在他心底横冲直撞,每当他以为岁月安好之际又悄悄溜走,连最后的念想都没有给他留下。
岁月芳华,窗外景色万年不变,柳绿花红,唯独她,如四季一般,那朝开过别了今欢。
这个吻绵长温软,等到浮生再回过神时仿若过了一季那般长。
“重来一次就算了。”颜渊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替她理好被自己弄乱的长发:“我只想让你心里有我。”
浮生被颜渊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搞得七荤八素的,也不知是怎么踉踉跄跄出了门,等回到了锦元殿时,辛广正好坐在了院子里,抬着头若有所思的赏她那株葡萄藤。
十安为他沏了杯茶,清澈见底的茶水上面浅浅的浮起一根深绿的茎叶,一如停滞在江面上的小舟。
浮生抿了一口,当即苦着脸就吐到了一边,她这几日回到仙宫,每日吃香的喝辣的,茶水更是一律换做了甜水,如今回头再喝这苦叶茶是怎么也喝不惯了。也不懂自己当时怎么咽的下去的。
“帮我换一杯,换成昨日太元星君送的那个洛神茶……随便了,换成什么都好,我不想喝这个。”
十安与大豪呆一起久了,也开始学坏了,尽喜欢看她吃瘪,偷着笑拿着杯子下去了。
“耿容的儿子?”辛广笑道:“长这么大了。”
当日她为报耿容救命之恩收留他,没想到时过经年,少年人成长的速度快的惊人,一转眼都成了大人了。
“是啊……仙君可知道他父亲是谁?”
若是人少年时过得过于坎坷,那日后就会将所有心思都藏于心中,浮生虽借了收留十安的名号,却也愧于十安,她平日里的生活向来不着调,对自己关心都甚少,更别提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的十安。十安就像一株背阳的植物,蛮荒生长,从不抱怨。
“应该是衡裕山庄的人吧。”辛广道。听说梁浅先是去找了颜渊向他替耿容要了个圣女的身份,后来耿容受梁浅之命去查清衡裕山庄易宗的身份,掐头断尾算算时间,十安正是那个时候有的,本来不过是辛广胡编乱造的糊弄话,却没想到一语成谶,无意之间点了一对鸳鸯谱。只可惜,造化弄人。
浮生不禁想起了耿容生前所说,在旁人眼中圣女无上风光,天之骄女,可往往等到最后,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她如此,浮生将来也定会如此。
浮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她将手臂伸直,缠着绷带的手对着日光,日光透过稀疏的葡萄藤洒进她的指缝,落到她的脸上,光影斑驳。浮生轻轻的将绷带绳子一解,那抹刺眼的白纱随风而飘动,轻拂过浮生的脸,待到完全飞走时,浮生才看清,她的整只手,已经渐渐化做透明了,那细碎的沙灰依旧侵蚀着她的身体,从四肢漫向躯干。
“可惜啊,梁浅爱错了人。”那日之后,莫泽曾经托人来拜访过,说寻遍了天山,也没找到梁深的踪迹,很有可能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已经跑走了。莫泽说的含蓄,后来浮生又让十安和大豪去看了一圈,梁深的房间显然是慌乱之中收拾匆忙收拾过的,无论是细软还是值钱的珍宝,都被他一卷而空。
浮生不以为意的将光溜溜的手腕收了回来,寻思着该用什么做个假手安在上面才不会引颜渊怀疑。
“你……这是!”辛广惊诧道:“神医不是说你已经无恙了吗?”
无恙?
浮生折了一根葡萄藤,安在了手腕上,藤条遇身体化作手,伸展自如,倒是足以以假乱真,只是腕处那点点飞灰依旧尽忠职守的在空中飞扬。
恁是仙宫之中再神的神医,也只能治身体上的顽疾,如她这般的沉疴旧疾怕是当今世上无人能解。
“辛广,都如今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吗?”
庭院内吹过一阵风,将藤上的几串瘦巴巴的可怜葡萄吹到乱颤,如果不是挂在这藤上,远看一如一串干瘪的葡萄干。
“西天取药是怎么回事?朱厌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到底是谁?”
大豪今天一早就向浮生告了假,说自己今夜可能不回来。
说到底他去干什么了浮生一点都不好奇,倒是十安难得的八卦一次,偷摸告诉她灵莱阁近日来了一匹新的灵宠,体格娇小,长相甜美,退能莺莺对歌,近能按摩舔毛——说来说去,就是公狗发春,做娘的拦不住。
发就发吧,或许到时候还能看到一堆小四不像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乍一下没了大豪,浮生在床上翻来覆去煎饼怎么也睡不着。只得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花来。
终于躺倒快要崩溃的时候,浮生用假手穿了鞋袜,“吭哧吭哧”的出了门。
她今日比上次出来的要更晚一些,上次沿路上还有几户灯火通明,外面的灯笼亮着闪烁的黄光,今天大抵是夜实在太深了,就连守夜的灯笼都被各家的仙童吹灭了,浮生就这样走在漆黑一片的仙宫小道上,心里一片敞亮的自在。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就与“太平”二字彻底告别,好像每日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稍不慎,就能把自己跌个满地找牙。
像今日这样的自得,当真是少之又少。
还没走出几里地,就看见远处一个悬在空中的灯笼若隐若现,浮生眯了眼,走进凑近看,竟是拿着灯笼四处张望的子夜。
见到子夜浮生一下乐了:“你怎么在这?”
子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脸困倦:“仙主说睡不着,让我陪着出来闲逛,结果等我出来仙主又不知道去哪了。”
原来长夜漫漫,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人。
不过也好,浮生道:“真是巧了,我正好也睡不着出来寻他,这样吧,你去找你的仙主,我呢,去秣陵宫等他,你看行不行?”
整个仙宫都知道浮生对于颜渊意义非凡,子夜更是识人颜色,本来颜渊将他从床上拉起已经够让人心塞的了,如果真要陪他去瞎转悠的话估计这一觉是真的要泡汤,反而如果他去找颜渊告诉他浮生就在秣陵宫等他的话……
子夜爽快的点头:“好,听仙子吩咐。”
别了子夜,浮生一人进了乌漆嘛黑的秣陵宫,不比锦元殿寒酸的让人想哭,颜渊的住所虽然古朴,却处处都彰显着仙主的身份,浮生坐上了颜渊最爱的那张椅子,本能的想给自己倒杯茶,脑中却一闪而过上次醉酒的模样。
酒壮怂人胆,她那次可是连仙主都敢调戏的。
还是不喝吧。
可是……
她说不定都要灰飞烟灭了,为什么还这样束手束脚的。
喝吧,喝吧。浮生觉得自己心里一下生出两个浮生,一个长着白翅膀,苦口婆心的像个老妈子:“不能喝,君子不行非礼之事,明知道自己酒量差,酒品坏还去喝酒,颜渊仙主对你多好,难道你是那种心怀不轨的狐狸精吗?”
对!我不是!我可是圣女!浮生猛地一甩头。
一个黑翅膀的自己猛地将白翅膀的自己踢到那边,奸诈一笑:“什么狗屁圣女,你都不干好多年了好吗?你忘了天山时候颜渊身后那群狂蜂浪蝶了吗?你想想,你死了之后她们是不是得放炮庆祝,更何况你都要死了,有便宜不占是孬种啊!”
是啊,可不能便宜了那群女人!
再说了,浮生觉得她说的很对,又便宜不占她不是傻子吗?
她都要灰飞烟灭了啊!
难不成就这样让她变成一滩灰吗?
她还没入过洞房啊!
想她浮生,一生遇到男色无数,偏偏只在接吻方面与人浅尝辄止,结果如今都要死了,还要借酒壮胆,怎么着一回事?自己不行么?
那黑翅膀的自己终于打败了白翅膀的老妈子,走过来拍拍自己的肩膀:“可行呀,小老弟?”
浮生一掌惊天掌拍在桌上,将桌上装作茶壶的酒壶一提,往嘴里倒,心中似有万海川河激荡雄起,惊涛拍岸——
他娘的,说干就得干!
“浮生?”颜渊正巧推门而入,见她提起茶壶往嘴里送酒,惊异道:“你这么渴吗?我让子夜给你倒杯水去。”
……
“不渴不渴。”浮生慌乱的擦抹了一下嘴角,酒到喉中一下没咽下去,咳得她脸红脖子粗。
颜渊只得先进门来帮她拍背,一脸的忍俊不禁。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秣陵宫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这壶里放的一直都是暖身的酒,上次你来后我就让子夜把它换成了水,结果没想到你喝水喝的这么急,还淹了嗓子。”
……浮生咳得更厉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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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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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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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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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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