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的脑袋瓜子像是被人凿了一个洞。
天山族人好烈酒。外人喝了多是吃不消。正当她抱着脑瓜子在床上疼的“哼唧”叫时,莫泽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
浮生端详着那碗姜汤,心里五味陈杂。
——上次醉酒时,是颜渊端着莲耳雪梨帮她醒酒。
脑中一帧帧模糊的画面闪过,浮生捂着脑袋,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
“仙姑醒了?头还疼吗?”莫泽气质温润,裹挟着清晨第一簇的日光,整个人爽利又清朗。当真是如玉般的好看。浮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后挠头哂笑:“你不要老‘仙姑’、‘仙姑’的叫,感觉我年纪好像很大一样。”
莫泽一慎,脸微微泛了红,低低的说了句:“是莫泽唐突了。”随后逃命似的跑出了房门。惹得浮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他怎么了。
刚干完一碗辣到直通人心底的姜汤,大豪就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一张本就苍老的狗脸说不出的颓废。
这大清早的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奇怪?浮生心中疑惑,放下碗,从床上站了起来:“你去哪了……你腿怎么了?”
“不知道。”大豪往地上一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早醒来就这样了,好像被人掐了一样。”
谁吃饱了撑的专门来掐你一条狗,指不定去哪找小母狗被人打折的。
见浮生来回踱步,大豪本想求个清净的心也被打乱了,没好气的问:“你干什么?”
“头疼,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浮生两指掐着太阳穴,努力回想自己究竟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
大豪一听笑出了声:“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莫泽今日天不亮才忙完,等到他忙完赶到安舟宫时,浮生早已喝的酩酊大醉,抱着人家的脖子不肯撒手,还让莫泽同她回锦元殿去,莫泽不好意思直言拒绝,她就摆出了以前在凡世时候长公主的架势,大放厥词说要将人家买回家。
“没想到啊,大清早的还来给你送姜汤。”大豪看好戏的讥讽道:“我看这次还真有些谱,要不你回头和梁浅说说,让她做次媒人,把莫泽许给你。反正以后都是住你锦元殿的,他也不敢负了你。”
浮生犹如被雷劈。
她总算想起来她忘记的是什么了。
朦胧中,莫泽白净的衣衫被她拉扯的大敞,露出雪白却又因为害羞而泛起了红晕的胸膛,一张如玉的脸更是羞的通红。
“仙姑,万万不可啊!”
“有什么不可!别说是你,就算今天来的是辛广,也拦不住我!”
“可、可是……”
浮生将莫泽推至桌前,撞翻了身后一桌的银器皿。浮生大马金刀将腿往莫泽边上的板凳一放,莫泽转而就被她圈在了身下。
“有什么好可是的。”浮生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莫泽的脸颊:“既然这天下的男子可以朝三暮四、始乱终弃,那我自然也是可以的。”
记忆中自己紧紧抱着莫泽的腰,死活不肯撒手。天山民风保守,莫泽又天生内敛,哪见过浮生这种如狼似虎的女流氓,情急之下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后来呢?”浮生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喝完酒就倒才是她一贯的作风。
“后来我包抄到你的身后,拿根棍子把你打晕了。”大豪喜滋滋。
打晕后的浮生充分发挥她“一杯倒”的秉性,沾床上就打起了呼噜。倒是莫泽,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直到天要亮了才出去。
“桃花债哦。”大豪躺在贵妃椅上,两条狗腿交叠,贱得让人想打得他满地找牙:“老树要开花,二十多年来头一遭,要好好珍惜哟!”
浮生:……
大豪说得是实话中的大实话。
浮生眼瞎也活了二十来年,却连个正儿八经的男人都没碰过。
说她是老树都委屈了老树,老树好歹还会开花,她却连花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受了大豪的双重打击,浮生好不容易浑浑噩噩在屋里坐到了晌午,想着出去溜达溜达,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梁深那个小混球。
小混球和他姐一样,浑然天成的一身人畜无害的气质和祸国殃民的脸,美的各有千秋。
梁深今天比昨天要干脆的多,见了浮生,他连装都懒得装,直接投来鄙夷的目光。换作昨日,浮生兴许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但是人一旦做错了事情后就难免的容易心虚,浮生贼头贼脑的看了一眼梁深,又退了屋子里,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假模假样的喝了起来。
梁深显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他一屁股坐到了浮生的身边,一双如炬的眼睛死死盯着浮生:“昨天你同我师兄说什么了?”
浮生抿了一口茶水,将喉咙里的显些翻出来的唾沫给咽了下去,含糊道:“什么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
小孩子还是比较好糊弄,听浮生这么一说,梁深狐疑的看了一眼浮生,浮生当即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兴是太过正经的模样震慑住了未经世事的梁深,他转而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奇怪。”
“怎么了?”
“莫泽师兄说自己想下山看看。”
“不挺好的么?”浮生起身甩了甩手臂,尴尬的笑:“年轻人有些梦想也是正常,万千世界那么大,他不想拘于这天山之上反而证明了他是一个极有抱负的人。”
梁深与浮生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聊着聊着就崩了盘,等浮生送梁深出门后,才发现已经临近晌午。
天山岁月与人间一样,虚度得快,半天的时间也不过指尖须臾。大豪不知去哪转悠了,浮生也不想呆在屋里虚度光阴,索性背了手往山腰下走。
昨日莫泽领他们走的是山背,廖无人烟,空荡荡的好似蓬莱仙境,而今天她独自一人行至半山腰,看见远处炊烟袅袅,还以为是哪家的顽童纵火,慌忙拨开山树野草往外看——
哪是什么顽童,倒是有一个热热闹闹的市集驻扎在这里,搭红卖绿的,好不花哨。
天山人生来便是莹莹的雪白,浮生的一头黑色长发虽束在脑后,但也能窥见一二,贸贸然走进了人堆里,瞬间成了被人围观的对象。
“看,这里有个外乡人!”
说话的女子肌肤雪白,唯有眉眼间上了些年纪。但依旧能看得出保养得当,衬着一袭曳地的白衣,远远看去刺人眼球的美。
浮生讪笑,她是见此处有市集才过来的,可不是专门来给人参观的——若是再能品尝一下天山的特色美食那更再好不过了。不顾着女子的大呼小叫,浮生继续往前游荡。约是天山人也厌倦了纯净的白,整个市集的颜色搭配的格外花哨:你家的帐篷顶是红色,那我家的就要绿色,他家的就得是黄色……总之没一个重复的,怎么扎眼怎么来。至于摊子上卖的……浮生大致看了看,多的是绿油油的素食,走了半天竟没看到一块冒油的肉。xiumb.com
看来天山人民过得蛮苦的。
浮生肚子适时叫了一下。
“姑娘可是饿了?”天山人热情又淳朴,哪怕是对外界的人也没有敌意。刚刚招呼旁人来看浮生的女子又凑了上来,顺带递来一个荷叶包的饼子,浮生礼貌的接过却无从下口——她又不是兔子,吃这么个东西怎么可能挡得了饿!
见浮生迟迟未动口,女子反倒催促了起来:“怎么?姑娘不爱吃饼子?”
“爱吃,爱吃。”浮生勉为其难的应答,寻思着该如何呷下口,就听见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娘。”
莫泽腰间别着长剑,长身玉立的站在浮生的身后,两厢目光交错,莫泽的脸竟微微泛起了红晕。
昨日酒后的胡作非为适时在她脑中盘旋——阴魂不散的那种。
“莫泽!”女子见了儿子,笑意越发浓郁:“我的好儿子来了。”又将莫泽拉倒浮生面前介绍:“姑娘不知,这是我儿子莫泽,如今拜于五长老门下,可能耐了!”
浮生点头如捣蒜,轻轻咬了口手中的荷叶饼——果然如同想象中的一般苦涩又难吃。
莫泽一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摆摊的也不摆了,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
“莫泽兄弟,池水何时能下去啊?”
“梁浅长老什么时候回来啊?她在仙宫那么久,一定有办法的吧?难道仙宫那群人坐视不理吗?”
“颜渊仙主不是来了么?一定有办法!我们在天山都住多少年了,难不成就因为池水涨潮就要我们搬走吗?”
……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句,一时鸡鸭乱叫,吵得人耳朵蜂鸣,浮生本想趁着人混乱的时候偷偷溜走,却被悄然抽身的莫泽一把握住了手,少年人的眼中像是藏了一只乱撞的鹿,饱含期待的问道:“仙子能否同在下一起走一走?”
……走走就走走吧。
别人是尬聊,他俩是尬走。浮生心里默默叹气,饥肠辘辘了一宿,还要消食。
“仙子且慢。”莫泽脚步一滞,从随身带的包裹里掏出几只红彤彤的果子,略带歉意的同浮生道:“天山禁烟火且不杀生,委屈仙子了。”
浮生拿起一个果子往嘴里送,汁多味甜。而且压腹。
好吃!
见浮生喜欢,莫泽紧皱着的眉头终是释怀的松了开来。浮生一口气吃了人家五六个果子,难得的有了“过意不去”这种心理,绞着手指觑着莫泽的脸色。莫泽一脸的端良无辜,毫无半分因为她而生气的样子。
看起来倒像是大方之人。
想到昨日她醉酒失礼,莫泽不仅毫不恼怒,今日还对她多加关怀……忍不住一丝暖意攀上心头,不承想在天山竟也能交到这般暖心的好友。
“莫泽。”
“仙子。”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出声,浮生暗自忖度,自觉谦让道:“还是你先说吧。”
莫泽张张嘴,还没说话脸上的红晕已经烧到了耳根,像是鼓足了勇气:“时日至今,还未知仙子大名。”
“浮生。”天山距离仙宫天高皇帝远,浮生难得欣赏一个人,于是又向莫泽解释道:“我原名锦元,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仙宫前不久刚飞升了一个最年轻的女仙……对,就是我,以前在人间当圣女来着……”
见莫泽始终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浮生决定放弃同他解释圣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相比浮生的泄气,莫泽善良又善解人意,故意岔开话题为浮生打圆场道:“想来圣女一定是人间最圣洁的存在,就如五位长老于我们天山一样。”
……或许吧。
想到自己后期那狼狈逃窜的模样,好像着实与圣洁扯不上边。
提到五位长老,浮生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对了,我在仙宫听说天山莲池水涨,后来又听说梁浅出去办事,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莫泽神情难得一暗,眼神复杂的看了浮生一眼:“其实此事着实不该同外人提及,但昨日我同五长老千里传音,才得知浮生仙子与五长老交情匪浅……其实天山池水每年都在涨潮,只是今年格外汹涌,甚至波及了山顶的山民。五长老心系山民,上报仙宫后便只身一人离开了天山,四处寻求解决之法,”
看来她这轮回盘浸得实在太久,连这种事情都是在旁人的口中得知。
浮生与梁浅的交情在旁人眼中或许更像是两个名声都臭的要死的女人之间的臭味相投,与那些所谓结了金兰、共同历经过生死的姐妹情谊自是不能比,说不准哪天有一个落难,剩下的那个人还能好死不死的加踩一脚……当然,这都是仙宫的长舌狗——大豪从外面听来然后背给她听的。
其实不然。
从她被师寒嘲讽,众人冷眼围攻,梁浅挺身而出时,浮生就已经决定,无论梁浅是出于什么目的也好,心血来潮也好——
若是日后她与她一样深陷囹圄,被千夫所指,她也要做那个站出来为她说话,拉她一把的那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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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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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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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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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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