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那些男女金仙、妖怪魑魅不是冲着他来的,但怎么说也是冲着他表叔来的。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冲着他来的。怎么算面上怎么有光。一时之间有些认不清自己,满脸写着自得。
一旁的浮生显然就要石化一些。大豪站在她的旁边气都不敢出,寻思着是帮她骂颜渊好还是骂这个傻孩子好。
不过显然大豪的担心多虑,因为不出片刻,就有几位同小雪球身穿相同衣服的人跑了过来,他们同一手持长剑,如雪的长发半披散在脑后,个个都好像尊尊如雪的雕像,晶莹又剔透。
“师弟!”
带头的男子气质温润,见浮生与梁深两人相对也并未像别的弟子拔剑相向。反而轻轻的作揖,带头将剑别于腰间,毕恭毕敬的问道:“吾等见此处紫光冲天,祥云笼罩,不想是仙姑大驾光临,真是我天山众等的失职,只是不知仙姑是否同梁深师弟有什么误会,师弟向来被保护的妥帖,不谙世事,又尚且年幼,如果冲撞了仙姑,还请仙姑莫放在心上。”
男子一番话说得有礼谦让,若是浮生再不收手,怕是显得她多不懂事了。浮生随意的转了转佛尘,那千丝万缕的天家蚕丝便如布似的缩了回来,空留了一地迤光。
梁深比大豪还深知狗仗人势这个道理,得了自由,又见了师兄们,直接将自己刚刚的狼狈样抛之脑后,扑腾着爬了起来站到了说话男子的身后指着浮生道:“莫泽师兄,就是这个妖女,想来天山追我表叔不成,还绑了我做威胁,真是心眼比茅坑还坏!”
大豪随即反唇相讥:“你这小儿怎么信口雌黄,明明是你假意要给我们带路,却又将我们引到树洞里去,还要将我们关到铁笼子里,我们的心眼比茅坑还坏,那你的心眼呢?难不成这就是你们天山的待客之道吗?”
“是你们不请自来,我们才不想招待你!”
“梁深!”
莫泽轻轻的碰了一下梁深的后辈,梁深忿忿不平的看了一眼大豪,终是别扭的别过脸去住了嘴。
浮生来这里也不是专程来吵架的,她本想到了天山就寻颜渊将自己那一腔刚烧开的情肠愁绪一股脑全倾诉给他,却没想到刚来就遇到了个比梁浅更拽的梁深,和听到一个劲爆到让她满心不舒服的消息——反正天山对仙法的禁忌屏障诸多,哪怕她有意去找颜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真当出来逛逛,来看看梁浅的老家。
浮生故意装出一副我大肚,我不和小屁孩计较的模样。后来莫泽听闻浮生与梁浅是相识,干脆顺坡下驴邀请她来天山上小住,正巧五长老梁浅出去办事不日后就会回来,浮生刚开始还假意推辞,坦白自己这趟虽是奉辛广之命来找颜渊,但没想到不仅没找着仙主还误伤了好友的胞弟,心中十分愧疚,不想久留。莫泽不是傻子,知道浮生这是给自己讨面子,浮生是仙宫下来的人,不论是干什么的,梁深本就已经得罪了她,若是再不将她安置妥帖,只怕日后梁浅那性格在仙宫上只会越发举步维艰。两人又推推拉拉的扯了一番,浮生这才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这一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戏码看的大豪目瞪口呆。
这轮回盘里转的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个女人每次出来心机都要变深一些?
等到莫泽将浮生与大豪带到安舟宫时已是深夜。
天山不比仙宫之上的那些宫殿,仙宫里除了一些要好的,其余的都恨不得分散在天上各地,好似一副老死也不相往来的模样,辛广深受其害,最后将自己的翠仙宫建在了仙宫的正中央,一举牵动,所有神仙又一窝蜂的围聚了过来,抢着要和仙君比邻。
而这天山之上,所有宫殿紧挨着彼此,高低重叠,挤挤挨挨,一眼看过去,竟也分不清哪家哪户,等进去了,却又发现尽管外表看着狭小拥挤,里面却是格外宽阔,不仅如此,一切用度皆是水亮的银具打造,倒也彰显出天山雪莲族亮世风节的清高自傲了。
“我们天山人无论何族或是何人皆上下一心,既然一同住在这天山之上,那对于彼此而言,不谈出身,无论贵贱,都是对方的兄弟姐妹。”提到天山人的情谊时,莫泽眼神激荡,很是自豪。
浮生生来不算是独子,但是同父异母一同长大的虽然有几个,但她常年驻扎神殿闭门不出,那些兄弟们要不就恨不得杀她而后快,要不就锦文那种的,她死了好几年后才猜出他心里怎么想的怪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一条心的。
要硬要勉强来说的话,始终站在她这边的,好像只有大豪和薛上。
以己度人,免不得一阵失落。
先是不爽后是失落,浮生今天的心情着实不算好。
莫泽公事繁忙,本来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说要宴请浮生,结果刚坐了下来又被人叫了去,独留浮生一人面对着这满桌的素食发呆。
“怎么?”大豪拎了根青菜扔到自己嘴里:“饭菜不合胃口?想吃肉?”
浮生摇头,端起酒杯一口闷下了肚——天山的酒喝起来格外清爽怡人,一口下了肚,甜味直上喉头,再过半晌,唇齿间尽留清凉的酸美,越喝越上头,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爽!”
浮生咂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大豪对此嗤之以鼻——每次喝完酒都要耍酒疯,这种疯女人还是趁她清醒的时候离得远些好。
酒入愁肠肚,一杯接一杯,浮生觉着自己酒量明显上涨,一壶下去意识还停留在自己身上。浮生忍不住搓了个花生米,弹到大豪的头上,大豪本来睡得正酣,被这一个花生米弹得脑壳直跳,跳起来大骂:“你脑壳坏了吧?”
“你才坏了。”浮生起身将大豪狗蹄一拽,拉到了怀里,端了杯酒送到它的面前:“大豪,喝酒。”
大豪心里直骂娘。
“你知不知道我在轮回盘里看见你死在我面前时心有多痛?”浮生见大豪不喝,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豪不禁沉默了下来。
那时它不过是一只懵懂无灵识的小狗,除了每天撒泼就是围着主人转。若真要论起来,他才算是陪浮生走到最后的那个“人”。
他或许真是天生运气太好,一挑就挑到了命中写满了“苦”字的主人,一路走来,全是历经劫难的心酸。
“现在不是好了吗?你风头多甚,整个仙宫哪个神仙有你年轻,有你前途无量,别看他们表面好像对你多不屑,其实个个都想和你攀关系,只要你抛出橄榄枝,保管所有人都过来。”大豪被浮生说的心里也难受了起来,双爪捧着酒杯倒到了嘴里。
好酒!
“好个屁。”
浮生叹道:“你不知道我有千万次想过,如果那时我就那样死了,死在那群百姓的手里,或许我反而会更开心一点,因为我已经死了,我没办法帮你报仇了……可是我没死,我得顺应天道,遵循我生来的职责,我要拯救苍生,我要造福万民……大豪,你知不知道,我从没那么恨过我的身份,如果我不是那狗屁圣女,如果我不是没用的长公主,那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我也不用带着薛上逃了,那他……”
他是不是也不用为我而死了?
她这一生,尽逢贵人相助,却又何其狼狈,终连心中人也护不了!www.xiumb.com
意难平。
“意难平!”浮生捶胸顿足。
大豪也跟着仰天“嗷呜”了几声。
“我又何尝不是!”大豪眼泪汪汪:“旁人的灵宠哪个不是威风八面,魁梧帅气,你天生贵人,仙宫多少通天遁地、日行千里的灵宠以被你挑选为荣,可你偏偏选我这种不入流的泥腿子,文不能,武不行,就连来天山也要连累你渡仙气,我有什么用啊!”
本是莫泽为仙宫来使接风洗尘的宴席,却成了浮生、大豪抱头痛哭的坦白局。
只能幸好除了莫泽没人将他们两人放在心上,要不然非得将进来添茶水的人给吓死。
浮生狠狠的抹了把鼻涕,一张俏脸被酒熏得通红,她喷着酒气抱住大豪的狗脸,认真的说道:“大豪,我只有一个灵宠,那就是你,我不需要我的灵宠帮我通天遁地,我本来就是神仙,我干嘛还需要旁人来帮我通,我也不需要什么日行千里,那是千里马干的事情,如果你想试试,咱去找养马的借一匹……不过我觉得昴日星君的轮回盘要更快些……嗝……”
异乡的酒醉他乡的人,大豪早已闔上了狗眼打起了呼噜。浮生自觉没趣,又给自己倒了几杯,夹着小菜喝得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瞪瞪中像是有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浮生一时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只得睁大了两个眼睛去看来人。只可惜越是睁大了双眼意识越是模糊,等她看清眼前人的大概模样时他已经径直坐到了她的身边。
来人穿着一身晕染开的墨色,身上一股子好闻的皂荚香,倒是很熟悉。
似是微微轻叹,那人将她撑着眼皮的双手握在手心,询问道:“喝酒了?”
浮生口舌干燥,灵台一片糊浆,心里却清明:难道这个人是个瞎子?这不摆明了废话吗?
不过……这声音却是熟悉的很。
熟悉的……像是……
颜渊也察觉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一手替她暖着两只冷冰冰的手,一手去探她的脸:“怎么喝这么多,薛上又让你不开心了吗?”
那日他得到消息赶到轮回盘时,浮生已经下去多时,昴日星君一直自责自己没能拦住她,可她要做的事情,又有谁能拦得住?明明看似一个春风和煦的人,倔强起来却让人毫无办法。
他知道她醒来后一定会找他——哪怕她再粗心,重新经历过一遍也会发现他与薛上之间有太多不谋而合的相似地方。
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同她解释。
薛上?
若浮生的心是一柄琴,那薛上无疑便是能撩动她心弦的不二把门。
眼前的身影渐渐的和另一个人重叠了起来。
浮生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发觉没有半点疼痛——她原来是在做梦。
做梦都能梦见他,真是走火入魔。
浮生沉重的叹了一口老气。
这一口气叹得颜渊轻笑出了声,他忍不住摸了摸浮生软绵绵的脸颊,却被浮生按住了手。
她的手冷的像块冰,他为她暖了那么久,却还没暖热。
既然是梦,她就算做些什么,也没关系吧。浮生心里忍不住打鼓,一双昏昏沉沉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听闻颜渊仙主此次来天山招来了不少狂蜂浪蝶,各个挤破头了都想入秣陵宫做女主人。可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被我要了,他们会怎么看你?”
“美玉上沾了这么大一块污渍,怕是会失望吧?”
浮生将男人的手紧紧握着,手心渗出了冷汗——
她为什么要紧张?难道她还怕他不成?
就算平日里怕了,如今可是在她的梦里,她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他看尽天下事,怎么会不知道她从轮回盘里醒来会找他,明知道她会找他,却故意借别的事情的名头对她避而不见。
怕是心里有了旁的心思罢!
再说若要放在凡间来算,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打酱油都算晚婚的,她为了这个破圣女名头守身如玉、寂寞如雪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飞升当了神仙,难不成还要她做万年的老尼姑?
呸!
她才不要做那青灯古佛的老尼姑!
既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对男人生了爱恋是错,那就让她一错到底好了。
如果他真的有了旁人,那也要问她许不许。她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拿到完整的!
浮生心里越想越气,像是住进了一个负气的顽童——
七情六欲她要尝个遍!
面前的男子神情微微错愕,身子僵硬,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个裹杂着铺天盖地的酒气的吻给定住了。
她对情爱之事生来笨拙,可如今大概是到了梦里,竟然也无师自通了起来,也不懂天山的这都是些什么破酒,几杯下来刚开始是没什么感觉,但如今刚靠了男人的肌肤就火烧似的灼了起来,梦里她竟似有通天神力,两手一推就将牛逼哄哄的颜渊仙主给推到了塌上,又蛮力的将人家的衣服一扯两半,然后撅着嘴巴就趴了下来。
然后……
浮生只记得等她的意识再稍微清醒一些时,颜渊已经在上面了。
做梦真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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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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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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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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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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