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出我了么?”那女子好似开心了起来,一跃跳下树,将脸凑到她的面前。
浮生扶住头,只觉得耳边魔音绕耳,脑中好似有百只银蝶振翅起飞,扑棱起的粉末让她的眼前一片眩晕——她是谁?又是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悉数倒置了过来,奇林长在了天上,天上有泥土和石块,而地上却是一片虚无,原来并非天地倒置,而是她脚踩天空,头顶大地。
那女子见她始终没有回答,笑容渐渐消失,脸色也不禁沉了下去,弯弯的眉眼变得圆润,她失望道:“我就是你啊,是你亲手杀了我,你怎么能忘记呢?”
“我就是你啊……”
天上的石块纷纷掉落,被虚无吞噬,像是掉进了大海里,无声又无息,浮生只觉得自己也随着那些石块往下掉,伸长了手要去抓天上垂下来的树,好在有一棵树近在她的身旁,她用力一抓,正好握住了一根树枝悬在了树上,才免得掉进脚下的虚无之空。
“你到底是谁!”浮生大喊道,可那女子好似凭空消失,除却她在林中久消不弥的回音,再无二人回答她。石块越掉越多,浮生一手吃力的抓着树枝,那树枝本就脆弱,正好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顺着树干滚了下来,正好砸到了浮生的手上,树枝发出一声脆响,竟似要断了一样,浮生心中陡生绝望,身体刚一坠,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握住。
她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醒来正对着颜渊那双焦虑的眼睛。
他的眉心都快皱成一个“川”,双手正紧握着她的右手,像是生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一样。
浮生回过了神,刚刚的幻境实在太过逼真,她抬头往颜渊身后那棵树上看去——本坐那形容欢快的女子,早已没了踪迹。
不可能,刚刚的确有一个女子坐在那!
浮生脸色微变,问:“我晕倒之前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坐在你身后的树上?”
颜渊回头看了片刻,答道:“没有。”
浮生将梦中所见所闻同他一说,颜渊面色一凝,沉默片刻答道:“你见到朱厌了。”
相传朱厌逢乱必出,自带不祥,赤足所到之地定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说白了,就是个活扫把星,走哪哪倒霉。既然如此,朱厌会说自己便是她?浮生决定不去细想,或许这朱厌就有攀亲带故的习惯,走哪攀哪,搞得全天下的人都倒霉她才高兴。
哪怕此时浮生想去细想,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她缓和片刻,刚寻思着十安杀妖杀得怎么样了,眼前就腾起一阵飓风,成摧枯拉朽之势将奇林里的树木一卷而空,生生卷出一大块空地。
如此风卷云涌之力,又恰好此时出现在这里,除了鲲鹏与师寒他们还能有谁?
果不其然,鲲鹏落地之后,师寒神色凝重的跃下鸟背,一言不发的向浮生走来,浮生心叫不好,暗自扯了颜渊的袖子让她去知会十安,却不想师寒却站定在她们面前,先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而愧疚同颜渊说道:“多年来扰了仙主清修,实非师寒本意,师寒在此向仙主赔罪,日后绝不会再擅自越矩。”
颜渊淡淡答道:“无妨。”
师寒转而去看浮生,似有些不甘心:“你可要好好对待仙主,莫要再像以前当圣女那样朝三暮四,摇摆不定了。”
浮生当真冤枉,也不知师寒是从哪听来的话,只得含糊应和。
师寒干脆果断,说一不二,绝不含糊,当即又跨上鲲鹏同颜渊二人告别,颜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高兴。
浮生侧头道:“师寒女仙这是放弃了么?”
“兴许吧。”颜渊总算挂了点笑容:“看来太梁力气没有白费。”
那日浮生只听院中一片嘈杂之声,刚想出门教训大豪,却被坐在院中的男人给吸引了目光——来者便是太梁。
太梁生的肤白面秀,看似羸弱实则却健硕有肉,悬在空中的冷月长刀轻轻挑着十安的衣角,与他那主人一样,藏着玩世不恭的冷漠。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浮生只当太梁是师寒的人,心中难免有些戒备,刚捏紧了拂尘柄,就见太梁道:“这小公子虽身手一般,但胜在敏捷有力,若是得良师指导的话,日后也是个武将的好苗子。”
整个仙宫都知道师寒对她有芥蒂,这太梁却在此地说了这番话,浮生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下逐客令:“太梁神君有心了,日后我定会寻个好武将教教十安。”
“为何要去寻旁的武将,我少年时与这小公子同出一辙的瘦弱,如今谁人不知太梁的冷月刀法?浮生仙子先别急着逐客,在下今日的确有事而来,而且代表的仅仅是我个人,而非将军。”
太梁收了冷月刀,神情难得的认真,他问道:“仙子能否一定要赢我家将军?”
二人坐在一块石墩上歇息,太元星君处又是一阵敲铜锣声:师寒女仙弃权,圣女不战而胜!
“那日他来,我还以为他在那我开趣,却不想这场比赛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只是想让他家的将军放下执念,肆意人生……这样为主着想的属下,当真难得。”浮生同颜渊叹道:“那你呢?你为何好像也知道这场比赛师寒一定会输?”
颜渊笑道:“早在她化作雀鸟立在我家的树梢时,太梁就找过我,他本想让我度人之心察觉他家将军的好,却被我一口回绝,后来又异想天开试图将我打晕带回去……无所不用其极,最后都失败了。”
“哈哈哈哈!”浮生拍腿大笑:“太梁神君看似聪慧理智的一人,竟然糊涂到想出强抢民男这一法子来,他难道不怕你同辛广说一声剥了他的神籍吗?”
“他怕,也不怕。”颜渊想起那日太梁接了他三招后还撑着受伤的手腕站到他面前,好似一片残败的落叶,垂下的手指背叛了他拼命的颤抖,唯独那眼神,坚挺又执着。“当时我告诉他,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告诉她,而不是放纵她去追逐那些不属于她的。”
太梁自诩聪慧无双,却在被人点中了心事后茫然若失。
他的爱何时变成了掠夺与成全?
浮生听完这一事的前因后果也免不了一阵唏嘘,叹道:“师寒女仙真是福气,太梁神君这样帮她想着,筹划着,若我是师寒女仙,因为仙主这样冷漠无情的男子而痛失太梁神君的话,等日后清醒过来定会悔不当初。”
“我何时成冷漠无情之人了?”颜渊一听笑了,为自己辩解道:“既是认定了喜欢,自然要将所有的温柔与热情都付诸在一人身上的。若朝三暮四,广撒情种,那我成何人了?”
浮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觉得惊异,又问道:“难道你喜欢的人也得像你一样冷漠?”
颜渊沉默片刻,答道:“哪怕连她的笑,我都不想让旁人看窃了去。”
他的爱是无上占有,温柔霸道,如同夏日的骄阳,将人从头发丝包到脚后跟,顷刻后,浮生才回答颜渊:“仙主与我一个朋友真像。”
那个朋友的身份不言而喻,大豪早将她与薛上那一篮子芝麻豆子事悉数倒给了颜渊,甚至说得上是毫无保留。两人又在石墩子上做了半晌,才看见十安提着剑姗姗来迟,他一身白衣道袍早已被黑血染得半透,从远处看好似穿了黑衣。
浮生刚要起身,就听一阵铜锣震天之声,两个身影从天而降,正是扭打在一处难舍难分的解厄水官和赦罪地官。众人都在轮回境前看戏,只有解厄水官和赦罪地官两人在众人身后打的热火朝天,你举你的长缨枪,我甩我的流星锤,两人热火朝天,谁也不让着谁,虽说神仙打架也算得上是一件热闹事情,但地官和水官这兄弟二人好像身上都种了虱子,隔三差五就要火拼一次,众人看得不新鲜,也就没这么在意——越是这样,水官越来劲,他将长缨枪高举过头顶,猛地往地官头上一掷,直戳他头盖骨,地官当即冷笑三声,看都没看就往后面一退,水官这一招都用了几百年了,也没换个花样。却不想,这次水官有备而来,地官本就离轮回境近一退就失足跌进了轮回境里,水官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藏在自己后面的腓腓一脚也给蹬进了轮回镜里。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地官见水官这么快就有了报应,当即二话不说,又掐了起来。
浮生将十安接到了自己身边,这座百妖山如今已经成了一座真真切切的空山,十安从山脚砍到山顶,不分大小,见妖就砍。浮生一听大喜,这得多少功德,当即就决定回去寻太元星君。
说曹操曹操就到,没走几步,太元星君也领着几人乱糟糟的往这边赶,不用多说,来和稀泥的。
太元府的饭碗向来是仙宫最不好端的一碗,看似殿前跑马,牛逼轰轰,实则下至刚飞升的小将的姓甚名谁,上至各殿神君秉性爱好,都得牢记于心,以好在有人捅出篓子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收拾了。m.xiumb.com
太元星君诸事繁忙,一时也没空给她查功德,猎鬼大赛虎头蛇尾,浮生莫名其妙成了赢家,好在师寒没提那条被大豪炖了汤的灵鱼,浮生倒也心满意足,迈着小碎步往锦元殿里回,先和和乐乐的带着十安好好吃一顿,再回家里好好睡一觉。
按照道理是这样的——直到颜渊仙主若无其事的跟在浮生身后,旁若无人的进了门坐到了她的身边,浮生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仙主不回秣陵宫吗?”
“秣陵宫有子夜,无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天马上就要暗下了……”
“前些日子仙子不也还半夜敲了我秣陵宫的门么?这仙宫之上的白昼黑夜本就闹着玩一样,仙子不必介怀。”
“……”
浮生脸上表情一抽,感情这仙主是赖上自己了。
“仙主大驾我锦元殿,实在是小仙三生有幸,可不巧,十安还是个吃饭的奶娃娃,今日又累的紧,我正打算带他下凡去转悠,不然仙主先回秣陵宫,等我回来了再登门造访,也免得仙主在这等……大豪?”浮生伸头喊大豪,平日里不喊都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大豪今日却没了身影,颜渊慢条斯理说道:“我刚刚嘱咐子夜带他们下凡去玩了,子夜对凡间吃喝玩乐之事比你通晓,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凡间了。”
浮生干笑两声:“……子夜可真忙。”
浮生都不用脑瓜想,都能想象出大豪开心的一蹦三尺高的模样,想到这她愤愤不平嘟囔道:“死狗简直恶心,下凡玩不带我。”
“若是你想下去,我也可以陪你一起。”颜渊坐在她的对面,为她倒了一杯清茶:“还是说仙子并不想与我同行?”
他什么都懂。
自他们女戈一别在仙宫重遇时,她对他就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甚至慢慢的,好像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一样。
这种感觉让他一度很奇妙,他从未试过有朝一日会追着一个女子上天入地,担她所忧,思她所想。哪怕那个女子他已经相识了万年……他等了她这么长时间,若是可以,他又何尝不想如同太梁那样,远远的护着她永世长安,万事胜意。可偏偏相思入髓,他只要看到她,那躁动干涸的心就像得了暖流,一阵安详。
浮生思索之时忍不住抬头看了对面那人的神情,颜渊的眼帘低垂,浓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内里像是藏了道不尽的碎波心事。
“我是知道的。”浮生清了清嗓子:“我那日去仙主的秣陵宫便觉察到了,我这锦元殿与秣陵宫一模一样,后来我去问太元星君,太元星君告诉我,锦元殿原来是仙主的偏殿,仙主时常会住在这里,直到我飞升前不久仙主才搬出来主动将这里让给了我。”
“仙主常年不问仙宫世事,却对我一个刚飞升的小仙格外照顾,女戈救过我一次,午门村若非有仙主,我怕是要拖上好久才能解决,更别提今日的猎鬼大赛,若非仙主出面点醒,我还不知道十安都有了这样的能耐,还有,仙主对我好似格外容忍,就连我醉酒做出那样无理的事情也能忍受……”
浮生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更是如同蚊蝇,她踌躇了半天:“仙主,你是……喜欢我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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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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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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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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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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