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全村最破的石头房就是何家。”村长指着不远处夹在两栋大瓦房中间破烂的石头屋说。
“现在只有何老一个人住吗?何小清还在吗?”叶风向村长递去一根烟。
村长叹着气,点烟猛吸一口,道:“只有老何了,那个丫头啊……唉,小时候学习好,还会画画,可惜上了大学就忘了本,不学好啊,听说被包养还流产了!可能嫌丢人吧,再也没回来过,白眼狼一个。可怜老何了,整天想孙女呦!警察同志,您们这次来莫非是那丫头犯了事?我可跟您保证,我们村和她早就撇清关系了!”
“这您都是从哪里听说的?”林安发现村里对何小清的认知和胡向楠所述有很大歪曲。
“村里早就传遍了,就老何痴呆了不知道。所以我说呀,这个女孩子真不能出去念书,诱惑太多,容易学坏!”村长一本正经道。
林安瞪了他一眼,冷冰冰道:“还劳烦您带我们去何家一趟了。”
小院里堆积着垃圾杂物,门口卧着一条骨瘦如柴的老狗。人走进门,老狗只是懒洋洋抬了抬眼皮。推开摇摇欲坠的木头门,一股陈腐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老何啊!”村长捂着鼻子冲着黑洞洞的屋子喊道。
过了许久,一个穿着黑棉袄,脸上满是污渍的老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警察同志问你几句话,一定得好好配合!”说罢,村长赶紧跑出了屋,到院子外抽起了烟。
“警……察。”由于长时间不与人接触,老何说话已经十分费力。
“何爷爷,我们想问问您知道何小清在哪里吗?”
“小,小清啊……”老何用力摇摇头,浑浊的眸子里闪动着泪光,“两,两年了,等,一直等,她……”
林安心头泛起酸涩,忍不住又要流泪。
“哦,这样啊。等我们见到小清,一定让她回家看您!”叶风毫不犹豫握住了老人满是污泥的手。
“谢,谢谢。”老人抹着泪,脸上形成了两道泥痕。
放下几百元钱,林安与叶风离开了何家。
“看来盛蔓骗了胡向楠,她根本没有带何小清的遗体回老家。”林安道。
“盛蔓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很难把遗体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这么久没人发现。所以我猜,何小清还活着。”叶风道。
“还活着?可是听胡向楠说她是奄奄一息被带离医院的,又是大冬天,她怎么活下去?”
“你可别小看了人的生命力。亲身经历,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能活下去,有时候生活好一点反而要了命。”叶风挑了挑眉。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们真的还能找到她吗?”
“试想一下,两年前她刚下手术台,盛蔓又没有把她送回亲人身边,她该如何活下去?”
“肯定有照顾她的人。但她在嵩昭市举目无亲……”
叶风突然一个急转弯,掉转车头,道:“先去嵩昭大学找找她曾经的舍友!”
——
冬日的嵩昭大学越发冷清,积雪的路边矗立着光秃秃的杨树,几片枯叶被凛冽的寒风吹下,落在林安的肩膀上。她穿着黑色羽绒服、牛仔裤和马丁靴,和周围二十出头的女学生没有两样。叶风与她并肩而行,一身黑西装,挺拔俊逸,引得过往女生频频回眸。
“叶队,您不冷吗?”沐浴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林安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
“冷。”叶风笑着呼出白气,“冷才能保持清醒。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
“有进步。”林安淡淡地笑了。
“什,什么啊?”
“您终于能念对一句名言了……”
在设计学院一间小教室里,两人见到了两年前和何小清同一宿舍的三名女生。她们早已经被分到了另外三间宿舍,彼此见面都有一丝尴尬。
“你们应该和何小清一起住了一年,和她关系怎么样?”叶风问。
“没怎么接触,我们喜欢逛街,她不去,我们喜欢追剧,她没电脑……”卷发女生说。
“她太闷骚了,长得倒是真美。我曾经被男生委托递过情书给她,不过她根本没看,傲的嘞!”短发女生说。
“她退学时候你们有和她见面吗?”林安问。
“没有!”两女生异口同声,“她自己走的,那时候肚子很明显了,我们都觉得丢人……”
“也就是说她自己搬出去住了?”
“不然呢?谁搞大她肚子的谁养着她呗。”卷发女生流露出鄙夷的神态。
在来之前,林安与叶风已经和学校了解到,当年何小清在校怀孕造成了很不良的影响,学校里传出很多版本的谣言,大部分说是她被有钱人包养,为了上位学业也不顾执意要给人家生孩子。
叶风注意到一个梳着马尾辫戴眼镜的女生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于是打发走了另外两女生后,示意看起来更加温柔和善的林安去找她搭讪。
“同学,你和何小清有接触吗?”
那个女生一直低垂着头,过了许久,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用力点了点头。
“可以告诉姐姐吗?”林安耐心地蹲在她面前。
“其实……我,我和小清是朋友。”女孩抬起头,眼中竟含着泪,“可我不是个合格的朋友!听说盛蔓被杀的时候我都吓傻了,隐隐觉得可能和小清有关,但不敢确定,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警察……”
过了许久,女孩拭干泪,稳定了情绪,缓缓道:“我叫余玲,和小清一样都从小城镇来,都不爱说话,可能是惺惺相惜吧,宿舍里属我们俩走得最近。不过,她一般都和缙县老乡们在一起,我可能是她唯一的新朋友。她怀孕搬出学校时是第一个告诉的我,可那时候我听信了谣言,所以冷冷拒绝了送她。其实我心中依旧把她当做朋友,只是无法在学校众目睽睽之下和她保持亲密,我,我也怕人说三道四……两年前,大概是这个时候,盛蔓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小清流产了,快不行了。我连夜去了她的出租屋,看到她躺在床上发着高烧,面色青灰,嘴里说着胡话。我吓得去打120,可是手机被盛蔓抢去藏了起来。她把门反锁上,让我留下来照顾小清,若是将消息透露一点,就找社会上的人做,做了我……我好害怕,好在那时候期末考试结束了,于是留在出租屋照顾了小清一星期。她真坚强,竟然挺了过去。”
“也就是说,小清病重时候只有你和盛蔓在场?”
“在我回家的前一天,小清刚刚清醒,盛蔓早就没了人影。晚上来了个女孩,小清说那也是她老乡。那个女孩带了一袋子药去的,小清在她怀里哭了很久,她却很坚强,一滴泪都没流。奥,对了,那个女孩子是嵩昭医学院的,她给小清打了针,说是消炎镇痛用的。她真的好厉害……”
林安瞪大了眼睛,抓住余玲的手,道:“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能找到她?”
余玲摇了摇头,道:“她来了之后,盛蔓就放我走了。姐姐,你可能理解不了,那个房子里太压抑了,弥漫着腥臭味,每次想起来我都要呕吐……”
“那,你还记得她的长相吗?”
“记得,我是学美术的,可以给您画出来。”余玲从背包里掏出了纸笔,“这可能是我为小清唯一能做的事情了。”wWW.ΧìǔΜЬ.CǒΜ
“那后来,你还听过小清的消息吗?”林安问。
“小清的电话再也没打通过。我只问过盛蔓,她说小清已经痊愈了,不过精神状态很差,好像是患了抑郁症。一年前,我们社团聚餐,她酒后失言,告诉我小清住院了,住的是精神科。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医院,也一直没有去看她。这些年来,盛蔓一直在到处传小清的谣言,说她被人包养怀孕流产,现在跟着有钱老板跑了。虽然知道真相,可我怕盛蔓,实在没有勇气和那些人辩驳。我,我只知道逃,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余玲说着,泪水一滴滴砸在了画纸上。
“玲玲,不要自责,你那么用心照顾了小清,把她从死神那里拉回来,她一定很感激你。”林安揽过她的肩膀。
“姐姐,如果你们找到小清,请一定告诉我。”余玲道。
“好!”
二十分钟后,余玲交给了林安一副素描画,画上的女孩一头干练短发,菱形脸,小山眉,丹凤眼,带着一股英气。
——
通过针对全城医院的联网搜索,很快,刑侦队发现了何小清的下落。
叶风与林安立在嵩昭安定医院楼下,凝望着这栋高大苍白的建筑,周围密布着电网,看似一间巨大的监狱。医院走廊里安静的可怕,不时有几个穿着条纹服神色呆滞的病人与他们擦肩。路过的病房里传来哭嚎声、抽泣声还有邪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她在这间病房住着。”院长透过玻璃窗口看了一眼,“她攻击性不强,目前和两个女病人同住,都是癔症。你们若是提到刺激性的问题,一定要循序渐进……”
推开门,房间洒满了阳光,一个年轻女孩坐在靠窗的床边,抱着枕头望着窗外。另外两个中年女病人像孩子一样趴在床上玩闹,见了来者爆发出“嘎嘎——”的笑声。
“何小清?”
女孩慢慢转过头,阳光洒在她脸上,眼睛明亮温柔,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容,比一寸照片上还要清纯美丽。望着她,恍惚有种看到天使的错觉。
“请问你们有事找我吗?”她的声音清亮,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看着她的状态,林安觉得无论如何也与“疯子”联系不起来,明明就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为什么要被锁在这样的监牢里?
“小清,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林安坐在了她的床边。
“嘘……”何小清突然用手指挡在了唇部,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
“怎么?”
“咱们到一边去说吧,磊磊好不容易睡着了,我要把他安顿好,不然小溪回来要骂我了。”说着,何小清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枕头,将它放在了厚厚被子里,然后轻轻吻了吻它。
“磊磊是……”
“我的儿子,可爱吧,今年两岁了,大家都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何小清眼睛笑成了月牙形,声音里透露着幸福。
林安望着被子中间已经泛黄的旧枕头,又望望何小清天使般的脸,柔声道:“很可爱……最近这一周你都在病房里,从没出去过吗?”
“是呀,我们现在没有钱去外面,只能住在医院里。小溪和我说好了,等赚了钱就搬到大房子里住,我们一起把磊磊养大!”何小清兴奋道。
“您不用怀疑我的病人,这里监控比人都多,外面全是电网,病人没有出院证明是不可能自己出去的。”院长道。
“小溪是谁?”叶风单刀直入。
“小溪就是小溪啊。”何小清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怔怔望着叶风,令他窘得说不出其他话来。
“她说的是沈溪,就是送她来医院的女孩。”院长说。
“请问……是她吗?”林安展开了余玲画的人像。
“对,没错!”
走出病房,院长道:“一年前沈溪送何小清来到医院,她情绪很不稳定,一直说自己丢了孩子,总要去找,差点在路上出车祸。现在她情况稳定多了,但还是不相信自己已经流产的事实,总觉得孩子还在。”
“沈溪平时经常来医院吗?”
“每天中午都来送饭。”院长看了看表,“你们稍等会,她估计快要来了。”
时钟时针指向了12点,走廊深处快步走来一个瘦高的女孩,面颊瘦削,颧骨高耸,短发干练,带着一种侵略性的美。
林安与叶风安静地立在门边,望着着沈溪走进病房,听到了小清雀跃欢呼,等待着她们一起吃完了午餐。
待到沈溪走出门那一刻,叶风拦在了她面前,亮出证件,道:“沈溪,请和我们走一趟,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
沈溪冷笑一声,轻轻掩上了门,道:“走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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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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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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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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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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