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向楠与方维是合法夫妻,难道生孩子也要偷偷摸摸的?”叶风皱着眉,完全没注意到烟头已经快要烧到手指了。
“叶队,胡向楠来了!咳咳……”王斌仅将队长室的门开了一道缝,便被烟熏得睁不开眼。
叶风一直声称吸烟可以使脑子清醒,有助于破案,此举第一次得到了陆宇的双手赞同。于是,今天两人在一起已经消耗了两包玉溪。
“得嘞,看看能不能审出点什么吧。”叶风掐了烟,向审讯室走去。
隔着玻璃,只见胡向楠穿着一身灰色连衣裙坐在封闭狭小的审讯室中,表情木然。她化了淡妆,点点红色点缀在白皙的脸颊上,与初见相比判若两人。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杀人。方维就算有情人,我也犯不着杀了他们,男人嘛哪有不爱玩的。”她歪着头,声音淡淡的,眼睛虽然盯着林安却似乎并没有聚焦。
“1月14日凌晨1点到2点,您在哪里做什么?”林安问。
“家里睡觉呀,还能去哪。”
“您和杨丽什么关系?”
胡向楠怔了怔,道:“为什么问她?莫非她……”
“1月14日她被发现死于办公室,被剖腹,目前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开。我们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下午3点40分您去主任室找过杨丽。”
“什,什么……丽丽她,她死了!”胡向楠瞪大了眼睛,声音嘶哑,“剖腹……”
“您和她是什么关系?”林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胡向楠抱紧了双臂,浑身颤抖起来,道:“我们是大学同学。”
“只是同学吗?”
“还是……同一个宿舍的。”
“为什么去找她?”林安提高了嗓音。
“因为……因为……”胡向楠双手抱住了头,泪水与汗水滴滴答答砸在审讯桌上,“那个人回来了,他们死了,马上……就轮到我了!”
“那个人是谁?”
胡向楠的指甲深深嵌入头皮,突然猛地抬头吼道:“是鬼啊!鬼……”
林安被吓得头皮一阵发麻,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已经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快叫大夫!”
叶风与陆宇立即冲进审讯室,将胡向楠送到了医务室。
辛梓辰检查后道:“没事,她只是晕过去了,应该是受了很大精神刺激。”
叶风用湿毛巾为胡向楠擦净了脸,又将食指点在她手腕上停了片刻,道:“看她的身体状态应该长期处于抑郁,甚至是重度抑郁症吧。”
“怎么看出来的?”辛梓辰很惊讶。
“擦掉粉底,我发现她面色萎黄瘦削,脱发明显,舌苔白,脉弦,这都是典型的气郁质表象。”叶风道。
“你懂中医?”辛梓辰声音里透着嘲讽,毕竟对于他这样留学归来的学院派始终瞧不起中医理论。
“小时候在街上和一个老中医学过两年,那时候差点辍学,想靠这个手艺讨生活的,不过最后没学成……”叶风摊开被子盖住了胡向楠裸露的手臂。
“呵呵,您还真是个江湖郎中的模样。”辛梓辰冷笑了两声。
林安尴尬地坐在两人中间,轻咳两声,道:“我的直觉胡向楠不是凶手。首先,她的反应太真实了,不像是伪装。其次……那个故事莫非我们解读的不对?
“呵呵,又是直觉?”叶风轻笑一声,“胡向楠若不是复仇者,那么他们四个人之间必定曾做过不可告人的亏心事,需得等她醒来耐心询问,期间一定派人看护好她。”
——
临近春节,警局外的长街两侧挂起了中国结和彩灯,树梢上积了厚厚的雪,在晨曦中晶莹灿烂。天刚亮,微弱的阳光透进百叶窗,警局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刑侦队已经连续工作30小时,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叶,叶队。我想请个假……”
叶风从桌子上爬起身,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陆宇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局促不安立在门边,手指交缠在一起。
“嘛去?”
“陪女朋友做个手术。”
“生病了吗?”m.χIùmЬ.CǒM
“唉。有,有一次不小心,结果她怀孕了……这不是,我的工作她家人一直不满意么,还没谈到结婚。所以,这个孩子只能流掉了。”陆宇倚着门框,整个人像一滩烂泥。
“开车赶紧去!”叶风瞪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的车钥匙扔到了他怀里,“去个大医院,好好照顾人家,这种不负责任的事下不为例!”
“谢,谢谢叶队!”陆宇吸了吸鼻子,转身飞奔离去。
叶风靠在椅背上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发出“嘎嘣、嘎嘣”骨节错位的声音。他眯着眼盯着陆宇离去的方向出神,突然猛地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
“怎么了……”一旁趴着的人们缓缓抬起了头。
“咱们不是一直找不到方维死去孩子的记录吗?其实,那个孩子可能根本没有出生!”叶风道。
“什么意思啊?”
“那个孩子可能被流产或引产了。”
突然,辛梓辰推开了办公室大门,气喘吁吁道:“胡向楠……醒了!”
——
墙壁是白色的,顶灯是白色的,茶杯也是白色的,医疗室如同一间白色的墓穴。胡向楠躺在白色的床上,脸上的妆已经被洗去,显出了萎黄枯槁的肌肤。
她睁开眼,环视着面前神色紧张凝重的人们,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吧。为了这个秘密,你的内心已经受尽折磨了吧。”叶风点上一支烟递给了她。
“叶队,您怎么能给女病人这种东西!”林安抓住了他的手臂。
“没关系,我想要。”胡向楠凄惨一笑,抢过了烟含在嘴里,重重吸了一口,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我说……”
“我就说嘛,烟这种东西就是最有利于破案的工具!以后还得多预备点……”叶风对着林安眨了眨眼。
“两年前,我杀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我们三个。”
林安屏住了呼吸,悄悄开启了录音笔。
胡向楠望着窗外吐了一口烟雾,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和方维在大学相识,那时他是嵩昭大学油画系才子,我是嵩昭医学院临床系系花,我们在一起是天作之合,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那些青春岁月里,我觉得我们是爱过的,只不过艺术家的爱情都长久不了。他追求新鲜的灵感,追求美好的肉体。而我,总有衰老的一天。”
“不瞒您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捧着我,从没有人说过我一句不是。我一直高高在上俯视着别人,是别人眼中的完美女神,现在想来就是虚荣过了头。所以,当方维向我提出离婚的时候,我几乎恼羞成怒。我不允许在我完美的人生里出现这样的污点!我哭闹过,但没有用,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他的心。但是为了不破坏形象,不被亲戚朋友瞧不起,我撕掉了离婚协议……”
“他爱画美丽的肉体,更爱享受美丽的肉体。后来,他开始借绘画名义约会各种各样的女孩,说是模特,其实就是明码标价的嫖。为了维护我完美的形象,在外面,我永远与他保持着和谐恩爱的形象。那个叫盛蔓的女孩,长得确实漂亮,可惜家庭条件不好还学了烧钱的美术,又虚荣得像我当年一样。为了得到钱,她委身于方维,成了他的情人。后来,他们越来越无视我,甚至明目张胆在画室里生活。”
“所以……盛蔓后来怀孕了?”林安问道。
“不,那个小妖精精明的很!”胡向楠咬牙切齿道,“她非常有忧患意识,知道自己永远是个玩具。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方维喜新厌旧,不到一年就想甩了她。谁成想,那姑娘厉害得很,做起了拉皮条的生意,介绍她们学校的女生做方维的模特,继续把方维当做提款机。很多女孩子就半推半就地从了,毕竟钱是少不了的。方大画家,追求的就是这种刺激。他说这样才有灵感!也的确,他为那些个女孩画的画真的得了大奖。可这世上就有硬骨头啊……有个女孩长得真美,清纯干净,真是出水芙蓉,也难怪方维会迷恋上她。她那个发小盛蔓把她骗了,说是到画室学画画,其实给送到了虎口……方维侵犯了她。”
说到这里,胡向楠抱紧了双臂,声音止不住颤抖:“后来,我得到消息,那个女孩怀孕了……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七个月,那个傻子,不知道为什么早不去做手术?我偷偷看了方维的聊天记录,她竟然说……她要生下孩子,那将会是她唯一的亲人?搞不懂,我觉得她就是要用这个孩子要挟我们,抢走方维,分走属于我和朵朵的钱!我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我完美的生活!于是,我给了盛蔓一笔钱,瞒着方维让她帮我把那女孩骗到了家里。丽丽就在那里等着她,给她注射了麻药和镇定剂,然后打了引产针……我躲在隔壁,没敢看那一幕,只知道那孩子被注射毒药后,终于‘生了’出来,然后就被丽丽抱走处理掉了。我以为一切顺利,可谁知,那女孩突然开始大出血……”
胡向楠捂住脸,带着哭腔道:“血止也止不住啊,用了一袋子卫生纸……怕事情败露,我们不敢打急救电话。盛蔓说那孩子家在缙县农村,是个孤儿。我心一横就和盛蔓一起把她送到了一个小私立医院。那医院条件差,为她清宫的时候感染了,只能摘除子宫,可术中她血压心率骤降,人突然就不行了……盛蔓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她的遗体送回了老家,给了她爷爷点钱说是意外,就打发了。”
“畜生!”叶风吼道。
“是,我不是人,鬼迷心窍了!这件事我一直瞒了方维两年,本来前几天想告诉他实情,然后离婚去自首,可谁知……”胡向楠痛哭流涕,“我杀了人了……她一定是成了厉鬼,找我们索命来了,还附在了朵朵身上!朵朵天天说胡话……下一个就是我了!”
“你何止是杀了一个人,还有一个孩子啊!七个月已经是成型的婴儿了!”
“对不起,对不起……”胡向楠抱着头,在医疗室里哀嚎。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林安问。
“我只记得方维给她的备注是小清,还有她是盛蔓的老乡,也在嵩昭大学念书……”
——
走出医疗室,冷冽的西北风迎面吹来,林安裹紧外套打了个寒颤。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叶风凝视着黑暗的天空。
“不相信,我们可是刑警。”
叶风点了一支烟,橘色的火光在夜色里闪烁,道:“那你认为优秀的刑警应该是什么样的?”
“揭开黑暗里的真相,还给受害者公道。”林安机械性答复。。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叶风缓缓吐出了一个烟圈,嘴角微微勾起,“我认为优秀的刑警首先要修心。”
“修心?”
“太过于理性会错失细节,而太过于感性则会在仇恨里迷失自我,所以要让心变得坚强。真正的坚强不是外表的冷漠和强硬,是发自内心地接收一切,与自己和解。”叶风低下头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恰逢一辆警车经过,灯光投射在他脸上,把那琥珀色的眸子照得熠熠动人。
林安一怔,他的话一字一句敲击在心上。
“安姐,叶队……查到小清的资料了!”王斌下了警车,风风火火向他们跑来。
回到办公室,王斌简单介绍了下午去嵩昭大学查询的资料:“何小清,原就读于嵩昭大学艺术设计系,两年前因怀孕和缺课被开除,从此学校再无她的消息。登记家庭住址:缙县保安镇窑上村13号,与盛蔓系同村。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是个座机,打过去是村委会,人家说这家就剩一个老头了,80多岁,不会用电话。这是她的照片。”
王斌将一张一寸照递给了林安,只见蓝色背景下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女孩紧紧抿着嘴,眼神惶惑。虽然只穿着一间淡青色碎花衬衫,她依旧美得清新脱俗。
“林安,明天我们去缙县吧。”叶风掐灭烟蒂,伸手重重拍了拍林安的肩膀,“一起去看看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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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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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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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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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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