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浔惊奇地看了老和尚一眼,皈依佛教的人说自己不相信神明存在。
老和尚朝他苦笑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大逆不道,剃了度的人怎么否认佛的存在呢。佛不存在,但佛法存在,佛法精妙,是值得我用一生去钻研的……扯远了,我们说回正题上来。”
霍浔:“您怎么就确定我的不是愿望而是执念呢?”
老和尚高深莫测地一笑。
霍浔:“……”
老和尚:“从你烧香的动作看出来的。你不信佛,却来了寺庙,来了寺庙也没有祈祷。那你今天来庙里做什么,看你这身打扮必定不是外地游客,那就是临时起意。”
霍浔被老和尚的话绕得云里雾里。
老和尚:“是什么能驱使一个人想要尝试去相信自己原本不相信的东西呢?就是执念,执念就是你遍寻世间法都想要达成的愿望,哪怕是改变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霍浔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暴力手段威胁许文知,金钱利诱齐冲,如今又踏入了自己最嗤之以鼻的宗教场所……
好像确实是这样。
老和尚看着霍浔陷入沉思,缓声道:“施主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意思就是说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世间法,都和泡沫中的影子一样,变幻莫测、不可预知,我们不能妄图去执着它,而是应该顺应自在的变化解脱自我。”
老和尚又加了一句:“执念不能太深,施主有没有试着抓过沙子,你的手握得越紧,沙子就流失得越快。执念也是这样,你追得越紧,反而可能离得更远。”
霍浔长久地沉默不语,脸上却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手指几乎要抠进茶杯里。
老和尚:“我不知道施主心中执着所为何事,又或者是为何人,在我看来,施主如今活得有些狭隘了,倒不如开阔一些。”
“开阔?”霍浔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没错,开阔。”
霍浔又低下头,禅房一时静得像其中无人。
良久后,霍浔抬起头,桃花眼角轻轻一弯:“我知道了,大师。”
老和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与来时已经大不相同。
霍浔站起身:“大师,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老和尚以为霍浔还有什么参不透的疑惑,大度地一摆手:“当然可以。”
“大师,你们真的从来不吃肉吗?”
老和尚:“……”
不待他回答,霍浔已经走出去了。
身后传来老和尚中气十足地怒吼:“我们是正经出家人!不能破戒!”
霍浔从寺庙离开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刻了。
热闹的人群早已四散,他沿着马路,找到孤零零的跑车,路边的灯光把霍浔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显得格外脆弱。
霍浔在老和尚那个破旧的禅房里,呆坐的那几个小时中,他沸反盈天的纠结和痛苦都慢慢沉寂下去。
在一开始,霍浔眼前还会时不时浮现齐冲明媚的笑脸,那是他日思夜想却可望不可即的温暖。
他内心世界的大门从来都是紧紧锁住,他为人自私又冷漠,连称得上是好兄弟的人也就为数不多的那么一个。
反复的挣扎将他的思绪带回了童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对齐冲的执念来自何处,是他从小就刻入骨髓的孤独感。他对齐冲的执着,都是在弥补自己童年时期没人疼没人爱的孤独感。
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本可以忍受黑暗。
齐冲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一直被封在棺中深埋地下的霍浔。
霍浔回到家里,齐冲不在,她知道今天霍浔没课,会等到十一点以后才回来。
霍浔没有开灯,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黑暗中,像一座不动如山的雕像。
窸窸窣窣的掏钥匙声在门口响起,齐冲打开灯,被坐在沙发上的霍浔吓了一跳。
齐冲收起钥匙,边脱外套边和霍浔说话:“你还没睡啊?怎么不开灯呢?”
“我想看你一眼再睡。”霍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齐冲的背后。
齐冲回过身来,脸上还是有些不自在,霍浔知道她是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吻。
霍浔扳正齐冲的肩膀:“看着我,小水。”
齐冲直视霍浔的眼睛,她发现霍浔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霍浔总是懒洋洋的,眼睛半睁不睁,玄色琉璃珠一样的眼瞳藏在浓密的睫毛下,迷雾一般的眼神下总是缓缓淌过滚烫岩浆一样的浓烈情感。
而现在,霍浔的眼睛好像清透的碧玉,清透得近乎直勾勾了。
霍浔:“你讨厌我吗?”
齐冲摇了摇头。
“哪怕是那天晚上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吻了你?”
齐冲停顿片刻,那天晚上她是气恼的,但睡醒一觉后,觉得干嘛为难自己呢,生霍浔的气,自己还得难受,都是成年人了,接吻……其实也没什么的,何况霍浔昨晚还喝醉了。
齐冲再次摇了摇头。
霍浔倏地放开齐冲的肩膀,轻轻地笑了,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只留给齐冲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句“晚安”。
齐冲再也顾不上霍浔这种突然的转变究竟是为何,因为接连而至的是密集的期末考试,齐冲每天一头扎进图书馆就爬不出来,期末考试一结束,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瘦了五斤。Χiυmъ.cοΜ
齐冲在电脑前查完分数,就听见霍浔走了进来。
霍浔:“晚上跟我去参加个聚会。”
齐冲偏头看着他:“什么聚会,我还得出席?”
霍浔若无其事地说:“噢,聚会要求带女伴。”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把齐冲带出去显摆一圈。
齐冲没有问是什么聚会,她知道那不重要,但她也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安茗荷。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安茗荷嫣红的手指磕磕哒哒地敲在玻璃桌面上,直敲得齐冲心烦。
安茗荷冷冷地扫过齐冲,又对霍浔摆出一张如花的笑脸:“真巧,又见面了。”
霍浔面无表情:“巧吗?你不是早知道我会来吗。”
安茗荷那好像画上去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不远处有人招呼霍浔,霍浔回身应了,低头对一旁的齐冲耳语:“我去去就回,你不愿理她,就去别处逛逛。”
齐冲点了点头。
安茗荷看着二人亲密耳语,手指几乎要抠进玻璃桌面里。
霍浔离开后,齐冲并没有如他所说去别处待着,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堪称是稳如泰山。
安茗荷冷笑一声:“他倒是走哪都带着你,怎么,你是他的人形挂件吗?”
齐冲反唇相讥:“我到哪都能看见你,怎么,你是人形定位器吗?”
安茗荷被齐冲气得说不出话,噎了半晌,随后轻笑,“真是伶牙俐齿。”
“彼此彼此”
安茗荷:“不愧是安康地产的前千金。”
齐冲一怔:“你说什么?”
“我听说齐国安在世的时候,行事果决,雷厉风行,最是正直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他在天之灵看到自己的女儿成了别人金屋藏的娇,会有什么感想。”
齐冲立刻回击:“也不知道安副市长看到自己的女儿想当别人金屋藏得娇却死活当不成,会有什么感想?”
安茗荷:“你……”
齐冲一歪头,文静地看着她:“怎么了?”
安茗荷:“也不知道你这个聪明劲儿是随了谁,是齐国安吗?我看不像啊,齐国安要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上当……”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截断了安茗荷的话音。
安茗荷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清晰感受到手下的皮肤正光速红肿起来,她朝齐冲怒吼:“你敢打我!”
齐冲冷淡地睨了她一眼:“不知道骂人不能骂父母吗,你我的恩怨就止于你我。”
安茗荷发了疯似的要扑上来撕碎齐冲,被及时赶来的霍浔一把拽住。
安茗荷双目充血:“你还护着她!你没看到她把我打成什么样了吗?”
霍浔顺势看了一眼她肿起的脸颊,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哎呀!茗荷,你的脸都肿了,得赶紧去医院,这么好看的脸蛋可不能耽误了!”
安茗荷赶紧捂住脸蛋,从包里翻出补妆镜,尖叫一声,齐冲是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安茗荷细皮嫩肉,脸都是用成千上万的护肤品喂起来的,哪里挡得住这么一巴掌。
安茗荷再也顾不上找齐冲的麻烦了,连忙叫人去了医院。
齐冲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准备听候霍浔的发落。
霍浔轻轻叹了口气:“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齐冲不屑地轻轻笑了起来:“怎么?心疼你的旧爱了?”
“她是不是我的旧爱你还不知道吗?”霍浔偏头看了她一眼,“我是怕她记恨你。”
齐冲:“随便她。”
“安茗荷和她爸一样,不是什么善茬。”
“你倒挺了解她。”
“我只是比较善于洞察人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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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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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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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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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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