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畹上神病了的消息传遍了上界,少净天一时门庭若市,前来探病的皆是被拒在了门外,我不可能让他们知道,本上神腾云摔断了腿,腾云压死过人的事倒是有过,摔断自己腿的万万没有,我不想做这第一人,因而连幻海的大澡我也放弃了。是以仅阴桑与夜垣时不时能进到我院中。
洛华没有来。
就算是他来,我恐怕也无法再见他。
宴广来了一趟,几番欲言又止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昭示着洛华知道我去过,也知晓了他与萧绾的事,可没有一句道歉与解释。
定亲未曾大张旗鼓过,退婚自然也不需要昭告四方亲朋,甚至是无人知晓此事。
阴桑说:“这些日子见你作死了几次,待到不作死了,死却是认了个熟门熟路,自己找上门来了,可真是奇了。”
她如今情场得意,日日都是满面春风,安能体会到我如今的心境,便如秋风扫落叶般,萧条得紧。
我瞪了她一眼,她又道:“你说我们兄妹二人,境遇竟是差不离,换汤不换药,男人就不能有点新花招?”
是了,她当初亦是如我这般将人捉奸在场,但是我不如她,她当日还上去扇了白泽一巴掌,而我竟是将魂与剑一同丢在了那里。
我回过神来,“为何是兄妹?”
她双眼一睨道:“你不是自诩同男子般坚挺?”又上下扫了我几眼,“没见你哪儿坚挺。”
我终于知道她为何如此招人,一举手一投足,加之她方才看我的几眼,皆是媚态十足,幸好我是女子,若是男人,再坚挺指不定也给她几眼将骨头看软了去。
所以说出身这个东西着实是重要,我是块石头,自然是不如她蛇般妖娆,而我,说好听一点是憨态可掬,不好听一点便是奇蠢无比。
心知她这些日子日日都来,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我有些愧疚,她情伤时我在睡大觉的中途,未曾有过陪伴,她那些事情,都是我醒来听别人说的。
心思被她这样一扯远,我又好了许多,这些日子刻意不去回想那日的事情,不去回想我与洛华那几日短暂的种种甜蜜,每逢入夜时分,却还是忍不住咬着被子哭得不能自已。
恨自己,我真是,不争气!
我愣愣的看着腿上的被子,听阴桑道:“如今天界和魔界又到了对峙的局面,炎极的信传不上来了,你二人此前也是太过招摇,外头什么闲言碎语都有,他叫人偷偷送了些东西去我那里,给你的。”
我抬起头,“东西呢?”
她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贪财这个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好色的毛病或许可以因着这次的事情修正那么一二。
“方才不是叫宫娥拿走了?”
“那不是你给我的?”
阴桑脸上有些尴尬的意味:“全是炎极给的,有粒不错的绛云丹,正好奉池前日里去收服一只凶兽时受了伤,我……”
我“唔”了一声道:“我这腿哪用得着什么绛云丹,你拿去给奉池吧。”
阴桑嘻嘻一笑道:“已经给了,我已给你备了两根猪大骨炖汤喝,比你吃绛云丹有效。”
我甚无语。
我同阴桑分析了一通,“论我与炎极的交情,既谈不上什么竹马之交,更没有过过命,可他每次送来的都是些奇珍异宝,他姬妾众多,定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你说难不成,他是想要策反我?”
轮到阴桑甚无语。
阴桑软骨头般斜斜的靠在塌的另一头,“你真是个石头,他这是喜欢你,若是被他知晓这一番心意被你理解为策反,不知作何感想。”
阴桑说的半个字我也不信,譬如她从前说看不出洛华有半分喜欢我,虽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是实打实对我有过些喜爱的,因而阴桑说炎极喜欢我也作不得数。
我沉吟片刻后道:“其实,炎极同陆洲眠长得一摸一样。”
阴桑本是手肘支在小几上撑着额头,闻言一抖,险些翻倒在一旁,比我还激动。
她问道:“难不成他就是陆洲眠?”
我摇摇头道:“虽是长得一样,说出来的事情也与陆洲眠经历的一般无二,可我总觉得他不是,他二人性格相差太大了,除了长相,找不到一丝相似之处,这便是我奇怪的地方。”
阴桑沉默不语,像是在思索什么,须臾,又道:“魂魄投生凡间本就有可能性格大变,这得去问司命星君了。”
数万年前的凡人,翻到的几率怕是渺茫,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转头望向窗外,“不过如今这些也不甚重要了,就算是找到他,我能做的无非是同他致歉而已。”
前些日子夜垣将司花的仙子请来布了一番,窗外那些被我摧残过的花如今又长成了一片姹紫嫣红。
阴桑看了回天色,道接下来当是夜垣接班了,便走了,他二人算好的时间,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像是怕我想不开似的守着我,独独缺了最难消磨的晚间,我心知随着日月迁移,这些终究都会过去,可如今却仍是这般难熬。
“今日感觉如何?”
我抬起头来,不知夜垣是何时来的,挤出一个笑容,“甚好。”
他深深的看了我半晌,自顾去倒了杯茶,呷了一口道:“我已在此站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我眉梢一跳,继而叹了口气道:“你既知晓了你还问,问了我就能好些?”
他先是一愣,而后点点头道:“说的也是,进来吧。”
两名宫娥端着托盘进来,里头是一些吃食,我这塌上本就有只小几,放几个话本子,放上杯茶,吃饭时再换一张大的,如今我下地不方便,大都是在此处吃的。
情爱不可靠,唯有美食伴终老。
夜垣这些日子每日都来同我用饭,中午晚上两顿都是在我这里吃的,菜却是他带来的厨子做的,他辟谷多年,不大爱吃这些东西,也就是陪着我意思意思。xǐυmь.℃òm
我夹了些平日里自己爱吃的放在他面前的碟中,实在不是我不夹他喜欢的,而是这满桌都是我爱吃的,我也别无他法,左右都是些好东西,他也不挑。
他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接过宫娥递来的方巾擦了擦嘴,慢吞吞道:“你同魔君又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不解,疑惑的望着他,他忽而一笑,“外头传的,说你始乱终弃投了炎极,惹恼了洛华,如今你二人已分道扬镳了。”
分道扬镳不假,明明始乱终弃的是洛华,怎么又变成了我?想来平日里我评风不大好,但凡出点事情便是方便将屎盆子扣在我头上了。
我狠狠的往嘴里塞了一片酥脆的烤肉,又狠狠的嚼了两口,再生生的哽进肚子里,“你信?”
他打开折扇对着我扇了几下,笑道:“消消气消消气,我怎么会信,你没那能耐。”
这种时候还不忘打趣我。
我将扇子往旁边一格,想起一回事来,“我问你,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何要骗我?”
他摇扇的手骤然一顿,扫了我两眼道:“诚然我对你情根深种。”
我翻了个白眼,指着门口道:“要不你回去?”
他将折扇一合,在手中敲击了几下,“怎么看出来的?”
我冷哼一声道:“不是看出你不喜欢我,而是没看出你喜欢,你的眼神,不一样。”我摇摇头。
他追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不想说,这样无疑又会让我回忆起那几日洛华看我的眼神,虽是短短几日,已是如刀刻般不能忘却,梦中总是以那样温柔的眼神开场,以那日他质问我时冰冷的眼神结束。
夜垣看了我几眼,应是有些了然,“不妨与你说了吧,我早知你与他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忙道:“是没有什么好结果,不是下场,说得我要挨天打雷劈一样。”
他点点头接着道:“我早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说完用扇子瞧了瞧我摔断的那条腿。
“嘶。”我疼得轻吸一口气,换来他得意的一笑。
瞧瞧,若是喜欢我,如何会这样待我,可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
夜垣沉默片刻,“其实是他来找的我,让我转移你的注意力,本想让你避一避祸,奈何你这臭石头没眼色,如今遭了这一遭,活该!”
我虽然没有才到,却也并不意外。
夜垣又道:“想不到你平日那么木纳,这眼神倒是挺好,竟能看穿我苦心营造的氛围,你方才说眼神,我眼神怎么了?”
我悠悠回道:“你瞧我时总带着一股子慈父的爱。”
他甚悲愤的走了。
不多时,小桃便来了,我还以为是夜垣遣她来同我说说话,她道她乃是自己想来看我的。
我同她不熟,加之我近来总提不起来劲,自然没有许多话要说,便拿了个话本子问她要看么,她摇头我便自己看了起来。
这些日子我注意力都不大集中,因而不一会儿就发觉她磨皮擦痒、坐立难安。
我合了话本子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小桃“噗通”的一声跪在了我塌前,“神尊,我喜欢夜垣上神。”
我错愕的点头道:“额,这我知晓,你起来再说。”
她眼里盈盈泪光隐隐有要包不住的趋势,仍是跪在那里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
我正色道:“有什么要说的起来先。”
她跪在地上膝行了两步道:“神尊,你已有了洛华还有一个陆洲眠,何故要同我抢夜垣上神。”
“你刚才说什么?”我呆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诧的望着她,这是这许多年来,我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她抬起头,怅然道:“我是真的喜欢夜……”
“我问你刚才说的什么!”
她被我这一吼吓了一跳,讷讷的望着我,“我说你已有了陆洲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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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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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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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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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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