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绾脸色还是苍白一片,装得倒是真像那么回事,她进来扫视了一眼殿中的几名宫娥,直接双膝跪地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未免她再向我使什么计谋,那几名宫娥是我刻意遣来的,若是她一会儿反手给自己来一剑什么的也算是有了人证。
我漠然的望着殿中跪着的萧绾,“何事?”
她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我一身伤确不是上神所为,那日师傅归来见我一身的剑伤,将我带去了幻海疗伤,回来后又听闻上神每三日来同我练一番剑,便误会是上神伤的我,我已将事实禀明了师傅,因为……”说到此处她咬了咬唇又低下头去。
“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从前上神的作派,有长生大帝三皇子的例子在前,师傅说什么也不信,师傅他也是关心则乱,今日萧绾来给上神赔罪来了。”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好一个关心则乱,打她进殿起的字字句句皆是意有所指,生怕我听不出来。
“你先起来吧。”又向一旁的宫娥示意扶她起来。
平日里见她修为不怎么样,如今这千斤坠倒是使得不错,那宫娥拖了几下也没能将她拖起来,求助的眼神看着我。
我抚额道:“你执意不起,可是想跪坏了膝盖让你师傅再来同我算笔账?”
萧绾脸色僵了一僵,在宫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身,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
从前未曾仔细打量过她,如今看她如朵娇花般靠在椅子上,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柔弱得一吹就倒,我都要怀疑与她试剑时是不是竹条带起的风不小心将她给摧残了。
还道有什么新奇的招数,不过是来装一番柔弱,摆一摆态度,无趣至极,还不如回去看我的话本子去。
我捂嘴打了个哈欠道:“若无话说,你便回去罢,本尊也要休息了。”
她啪的一下又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速度快得一旁的宫娥都愣了一愣,才想起来又将她扶了上去。
她终究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角色,想我二十几万年来确实是骄纵任性,遇到不爽的自是要打回去的,她如今来我这里耀武扬威一番,可不就是盼着我赠她一顿打,好再以浓墨重彩为我的骄纵添上一笔。
我偏不让她如愿。
她抽泣几声,又挤出来一滴眼泪,“上神可否屏退一二?”
见我不语她又道:“此事说出来可能会有些损了上神颜面,还望……”说着看了看四周的宫娥。
我嗤笑一声道:“既是损的我的颜面,又不是损你的,你若是在替我操心,那你这心操得太过多余,直接讲来便是。”
她抿紧唇,稍作犹豫后开口道:“那萧绾便得罪了,此事是萧绾对不住上神,我心知师傅爱重我,可从前我担心自己不能久活,所以在师傅那里我处处避嫌,后来蒙上神大恩,我断然再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待师傅归来我便、便……”她咬咬唇接着道:“若我知道再此之前你已与师傅有了夫妻之实,我是断然不会答应的。”说完便掩面痛哭。
几名宫娥此时已是惴惴的低下头去。
我捏紧了扶手,冷冷的望着萧绾,若放在从前,此时她定然已被我一掌劈出少净天。
看来还真是我轻敌了,好一招进可攻退可守,若我屏退宫娥,她便可以来个自残嫁祸给我,若我不屏退,她又可以将我的事抖出去丢一丢我这张老脸。
我怒极反笑:“这有什么,你一介凡人或许不知这天上素来开化,此事也没甚大不了的,凡间的那套三贞九烈到了这里倒是没多大的用处,你还是入乡随俗的好,大可看开些。”
兴许是没料到我是这样的反应,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道:“上神能如此想,萧绾内心也好受些,还望上神不要怪罪师傅。”
我扯起嘴角,回了她一个标准的慈爱笑容,“当然不会,我同他又不是无媒苟合,也算是有了婚约的。”想了想复又添了句:“你师傅的身体甚好,你这凡人之躯还是去太上老君处求些强身健体的仙药来才好。”
她脸色比之前更为惨白,欲言又止,终究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来。
我这脸皮当薄则薄,当厚则厚,若是必要之时,不要了也算不得什么,她想丢我的老脸,我便自己把脸率先丢出去,如今我也算是将自己从一块石头修炼成一团以柔克刚的棉花。
末了,她朝我拜了一拜缓缓的退了出去,至门口时又回过头来望我,嘴角带着分明的笑意。
我自认方才多多少少是占了些上风,倒不知她这一笑是纯粹为了膈应我还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深意。
头一次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还是同凡人争,若我能一刀结果了她还好,问题是我不能也不想,我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残暴,我至多是憨傻了些,这点我认。
“尊上。”
我抬起头来,见弘夙站在近前,殿中的宫娥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
弘夙抓我的右手拉了拉,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右手已经深深的卡在了扶手中,手指尽数抠进了木头里,我顺着他的力道将手指拔了出来,手指倒是没什么,只断了几个指甲而已。
“若是不爽就直接将她砍了,何苦自己在这里生这闷气。”
我内心憋闷得紧,想冲他笑一笑却是笑不出来。
弘夙道:“您若是懒得动手,我去。”
我抬眼瞥了他一眼,“你瞎掺和什么,这本不是你该管的事。”
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可是都听见了?我这回没输吧?”
弘夙看怪物般的眼神看我,半晌闷闷道:“都让一个凡人骑到你头上来了,还有这闲工夫比输赢,真想赢一刀了结了不痛快?”
我伸手揪了下他的耳朵,“跟了我这么些年怎的不学点有用的东西,能用嘴巴解决的动什么刀子。”
他捂着耳朵道:“不是您教我的能动手时千万别叨叨吗?”
此时我已踱到了门口,听了他的话一个转身,“那我也教过你审时度势,若是打得过自然能动手,她师傅我打不过。”
说完心头一闷,不过月余,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我伤了萧绾,他也不至于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简直就是活生生得拔屌无情的典型案例。
想到这些便令我头痛欲裂,只能安慰自己,虚活这二十几万年还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权当是喜怒哀乐贪嗔痴都当经历一遭。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桥段甚多,哪怕是天后,或是西海水君家中那位王妃,闹起别扭来也是要回一回娘家的,在我看来如今我与洛华便是这样的情节,若他不来哄我,我是断然不会去找他。
然则这不太好听的消息传到了我这里,势必会传到娘娘那里,我其实是怕她会对洛华有些成见,一边生他的闷气,一边还要替他担心在未来丈母娘心中的形象,左右这一纠结,内心又愈发憋闷。
次日,洛华没有来。
第二日,他没来。
第三日,他没来。
……
第七日,我去了。
这一趟成为了我日后最为后悔的一桩事,若是我没有去,兴许……没有兴许,我确确实实是去了,挑了个最不是时候的时候,见到了我此生最不愿看见的一幕。
我其实是偷偷去的,还有些拉不下脸来,那日那般针尖对麦芒的,加之我诅咒发誓,且发的是个天打雷劈的重誓,除非他先认错否则绝不主动去找他,是以我又舔着脸去找他的话,也不知老天爷会不会真的劈我两下。
那日一早起来天气便不大好,风神同雨神排了好大的一出戏,飞沙的狂风未能将残云卷空,仍是黑云压顶,却迟迟不见雨来。
洛华的竹舍清冷一片,刷刷竹声能将脚步都掩了去,我捏个诀隐了身,先是去书房的窗下蹲了一会儿,发现他不在此处,转而又往卧房的窗户去,刚蹲下便闻得沙哑的一声“阿畹”,所以说在比自己修为高的人面前,隐身诀是没有什么的作用的。
我咬咬唇正准备起身,里头突然传出一名女子模糊的声音:“我在。”而后便是低吟。
如同重锤敲在我头顶,一时灵台混沌,费了好些劲才扶着墙站起来,透过窗户看见了那一幕。
原来他喊的不是阿畹,而是……阿绾,从前我听错过一次,如今这是第二回。
山风消亡,竹声隐匿,耳旁唯有粗沉的喘息,唯有眼前的两人,一人衣衫半褪的坐於塌上,若丹霞的红唇微启,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子,而那脖颈间伏着,背对着我的人正是洛华。
我霎时陷入形神俱裂的梦境。
不该是这样,我告诉自己不该是这样,那怕萧绾那日站在我面前未曾说完的那句“待师傅归来,我便……”
我当是没有相信,想必这没说完的“我便”之后,便是如今的情形。
尤记得那日我同婴漓一起,想着若是有女人衣衫不整的在洛华床上,我定要将他们砍了再跑的,颤抖着手祭出了灵沂,却握不住般“铛”的一声垂落在地。
他们听不见,他们自顾欢愉。
终究是我怂了,再没了勇气,我想要落荒而逃,可双脚如陷深泥,每一步都仿若万斤之重,想要将我拖入深渊。
有什么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令眼前的一切都不甚清晰,双耳终究是寻回了些许清明,我终于听见了自己脚步离开的沉声。
山风欲裂,在竹林间缠绕出了低回的悲鸣音,一如我此时的心境。
不知是黑云让我迷了路,还是什么别的,清洲岛到少净天的路变得格外的迢递,令我走了整整一日。
这场梦,醒的太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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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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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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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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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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