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桀先问萧暄:“给你盒子的人,是否也告诉了你如果没有集齐四样东西,就不能打开?”
“没错。”萧暄点头,想到那个在夜晚的名因楼里出现的那个如鬼魅一般的影子人。
那时,影子人将她带到了一个很久没人住的房间后,就蒙住了她的双眼。
一阵咔嗒咯吱的机关声过后,萧暄的眼睛被放开。
方才空无一物的房间,此时立满了形态诡异、如真人大小一样的木偶。
木偶们都穿着鲜亮的裙子,木头脸上涂着腮红,嘴上亦抹着大红嘴唇。它们皆一动不动,朝着屋中央的萧暄齐刷刷的看着。
离萧暄最近的两个木偶,在她一被人放开眼睛的时候,就仿佛是贴在萧暄的脸上。那两张诡异的脸让萧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吓得赶忙后退一步。
这一后退,就撞倒了身后的木偶,还踩了它的裙摆,“哐”的一声身后那个木偶倒下后,从房间的另一个方向倏然射过来十余支冷箭。
“完了……”萧暄躲闪不及,情急之下只能举起旁边另外一只木偶放在自己身前,“噗”“噗”“噗”几声冷箭扎在木偶身上的声音过后,那阵冷箭似乎放完了,萧暄举起来的木偶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影子人从方才萧暄睁开眼便不在了,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又恢复了之前的不男不女的模糊嗓音,在屋内回荡,萧暄只闻其声,不可见其人。
“你有三次机会,从这些木人偶里选一个,选对了我就把‘红袖’和厢菡的生死簿都给你,选错了那个木偶便会毁掉,你便接着用剩下的机会选。不过,方才你已经毁了两个木偶,就是用去了两次机会,现在你只剩下一次机会了。”
影子人的声音刚落,萧暄刚想问他怎么才算选对,就见屋内的木偶们突然动了起来。
它们缓慢的动着自己的胳膊和腿,动作整齐,就好像在跳一支被放慢了一百倍的舞蹈。
一开始,萧暄以为谜底一定和他们跳的这支舞蹈有关,于是她跟着它们的动作,用加快了一些的速度模仿着跳起来,就算真的猜出了它们所跳的是风月场所的女子常跳的老曲子《红袖招》,也还是想不出这些穿着花花绿绿的木人偶里有哪个跟别的有本质区别。
于是她试图去摸某个木偶的身体,结果手刚碰到跳舞的木偶,那木偶的可活动的下巴就一上一下的开合着,吐出一股灰尘一般的粉末,尽数落在萧暄的脸上和身上,使她狼狈不堪。
萧暄那时实在看不出有哪个木偶和其他的不一样。
听到萧暄将她在名因楼的经历讲到这里的时候,严陶陶急于知道后面的事情:“那后来呢?你怎么挑出来那个正确的木偶的?”
既然萧暄能拿到据说装着“红袖”的石头盒子,那她就一定最终还是选出了正确的那个木偶。
却不想萧暄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仅有的一次机会,我没有用来选木偶。我选了那个人。”
那时萧暄被木偶“吐”了一身一脸的灰,好不狼狈,面对自己仅有的一次机会,思绪全无。
木偶们实在无大的区别可分,可是在离萧暄很远的地方,在房间角落她终于看见了那个仿佛都要消失在墙里的影子人的身影。
影子人也站在这个屋里,那么他是不是也算木偶里的一个?
一个被人控制的、必须守着什么东西的他人的提线木偶?
她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于是她决定赌一把。
“我不选它们。我选你。”萧暄穿过二人间那些咔咔跳舞的诡异木偶,走到影子人面前,抬头看他。
她之前一直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一直罩着一个黑色的斗篷。此时斗篷的大帽子被他摘了,便露出了他的脸。
他有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却和木偶们一般画着夸张诡异的红脸蛋和红嘴唇。
几乎是萧暄刚说完话的那一刻,屋内的所有木偶便全部倒下,倒了一地。
影子人面色平淡地将斗篷的帽子戴回去,轻叹了一口气,问萧暄:“为什么选我?”
“因为木偶都是假的人,而你是真的木偶。”萧暄实话实说,“你不是名因楼的人,却一直躲在名因楼里。因为有一个原因将你困在这里,你必须守着它。人活着没了自由,那不就是木偶?”
世上有很多东西,真的就是假的,假的也是真的。
影子人沉默不语。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萧暄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要被灭口的时候,影子人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他又从雌雄莫辨的声音变成了那个清澈的男人声线:“你是为了宁昭而来?”
方才萧暄怕死,一开始便说自己是为了百姓而来。可现在她已经明确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人并不是眨眼间杀人的冷血之人,便与他坦诚相待。
“我是为了帮他,才来这里。”她点了点头。
萧暄是一个人,她或许有些小聪明和小本事,可她能做的,也就是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个在皇位上日日如履薄冰的男人罢了。
她为了宁昭,而宁昭是为了宁国的百姓。那么她也就是为了宁国的百姓。
影子人听到她肯定的答案后,又坐在地上,然后吐出三个字:“可惜了。”wWW.ΧìǔΜЬ.CǒΜ
“什么可惜了?”萧暄不懂。
“可惜了我见到你,比他晚了一步。”影子人用背影对着她。
然后他摆了摆手,又回到那个雌雄莫辨的声音,指了指门口:
“厢菡用来记录朝廷官员的龌龊事的册子,我曾经在二楼的第三个房间里见过,你可以去拿。至于‘红袖’,装着它的盒子就被我埋在名因楼门口那棵树下。得了红袖,不可打开,除非你有一天得到了全部的四件东西。”
萧暄被突如其来的顺利冲昏了头,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然后就感觉自己被一阵不耐烦的气浪推出了屋,屋门被“啪”地一声关上。
她反应过来后,再去推开门,就见屋内方才的那些木偶和影子人都消失了,一切恢复原样,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可是她按照影子人最后两句话的指示,真的找到了厢菡的生死簿和一个石头盒子。
“红袖”的来历讲清楚后,萧暄看了一眼同样狼狈不堪的严陶陶和少桀,问二人:“你们又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少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我的不说也罢。总之就是遇到了一个和你那个影子人差不多的,守着醒世藏秘密的人物罢了。”
这些遵循歌谣中的地点,始终守着、甚至极可能是世代守着醒世藏这四个盒子的神秘人们,大概曾经都和这个宝藏的主人——宁国始皇帝宁牧定下过什么契约。
“那你呢?”萧暄点点头,转而去看严陶陶,“而且褚听风,去哪儿了?”
见最终也躲不过这个问题,严陶陶眼中一沉,微微一痛。
“他……在利果寺先走了。”她长吐一口气,似乎这句话讲出来并不容易。
是了,在利果寺的地宫里,三天未进米水的严陶陶和褚听风,最后皆靠着笼子神智不清。
二人已经没什么力气隔着偌大的地宫说话,倒是褚听风突然问了严陶陶一个问题。
他大概也觉得二人快死了,问的问题都带着人快死之时的仪式感:“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严陶陶那时根本没多想,往上支了支自己的身子,干透了的喉咙费力地回答他:“不会。”
她回答得干净利落,毫不留面子,褚听风干干的笑出来,由坐在笼子边起身,扶着笼子看她的背影。
“能不能再考虑考虑你的答案,如果我是迫不得已才对不住你的呢?”他还有力气和她辩驳。
严陶陶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的后背看,可她死咬着牙不扭头。
“褚听风,你能对不住我的事情,只有三件。”她的指甲抠着地上的那个荷花印记的缝隙,一条一条道来,“一是欺骗我、二是背叛我、三是……你死了。你自己说,那种情况下我可以原谅你?”
褚听风被她饿成这样的情况下都还这么清晰的逻辑说的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都不会做的。”严陶陶自己又加了一句。
而严陶陶不知道的是,这第一条——欺骗她,褚听风已经骗过了。“段祁”的存在和消失,就是他从头到尾骗她的。他也一直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她说明白。
而后两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褚听风后来便不再说话了,严陶陶也以为身体大概真的支撑不住了,在笼子里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人可以三天不吃饭,但人不可以三天不喝水。严陶陶身子本来就历经了太多折磨,体质再好的人经历这两年里的事情,也会变虚弱。
而等她感觉到意识回归,嗓子眼里有冰凉甘甜的水流划过的时候,她一睁开眼,就看见那个阴柔和尚在喂自己水喝。
头顶还是佛堂里念经的声音,身下还是刻着莲花印记的地……她还在地宫里,还在笼子里。
不知为何,严陶陶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她强撑着坐起来,推开了阴柔和尚的手,扒着笼子边去看对面的褚听风。
而地宫对面的笼子,已经空了。
原本应该在里面的褚听风,不知为何不在了。
严陶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扶着笼子站起来,从阴柔和尚打开的笼子门走出去,跌跌撞撞地跑到褚听风那个笼子那里,左右看着,仿佛褚听风下一秒就要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
阴柔和尚对她的样子,是意料之中。
他把手里的水壶放下,笑的有些残忍:“在你昏迷的时候,你那相好做出了他的选择。为了活命,他选择将你留下来陪我。于是我已经将他放走了。”
严陶陶本就头痛,此时听了他的话头便更痛了。她扶着脑袋,不相信褚听风会做出这种放弃她的决定。
而且她跟褚听风说的话,仿佛上一刻才刚刚说过。
“褚听风,你能对不住我的事情,只有三件。一是欺骗我,二是背叛我,三是……你死了。”
“我知道你都不会做的。”
……可是再一睁开眼,就有个活生生的人告诉严陶陶,褚听风选择了背叛她而保全他自己。
阴柔和尚见严陶陶发愣,拍了拍脑袋,说话阴阳怪气:“啧啧,你看,仅仅三天的时间,我说要教你们修行,你们便各自修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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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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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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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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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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