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褚听风沉默许久,眼中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这么久,严陶陶只得问得更明白直接了一些:“褚听风,你对刘珣、刘寰,以及先帝那些皇后妃子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和刘家有什么关系?或许,当年的刘耀根本没死,而你就是刘耀?”
其实严陶陶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猜测太大胆了些,可她想来想去,便再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可以解释,褚听风提起昌皇后的时候那一脸的哀思。
这回褚听风倒是立马理她了,他眸中沉下去,摇了摇头,“我不是刘耀,我……谁也不是。”
他说这话时嘴角苦笑,眼底突然涌上的那抹深切的孤独,让严陶陶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刘耀,是先帝给昌皇后生的儿子取的名字,取名字的先帝亦不知道昌皇后肚里还有一个男婴。
说得再难听点儿,就连昌皇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肚里还有一个男婴。
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居然在死后还诞下双生子中的后一个男婴,那个男婴还让害人者一瞬间悟道忏悔,声称在那孩子的脸上看到了金刚罗汉的怒相……这是一个什么孩子?
这或许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妖孽。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褚听风始终在想这个问题。
褚汉明明告诉了褚听风他来自哪里,可是之后褚听风扭头去找——在历史沆瀣和宫墙白骨里找来找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没人知道过他,也没人记载过他。
他的哥哥刘耀,尚且在大忠的史册上留下了一笔“太子夭折”,可褚听风什么都没留下。
所以褚听风本来就……谁也不是。
第二日严陶陶眼下两团黑出现在萧暄面前的时候,被萧暄一阵无情地嘲讽。
“昨天你站在那群参加选拔的女子里,或许还能争个八分。今天这副鬼样子,估计要不是宁昭知道你是他妹妹,他看半眼都会嫌弃。怎么,没睡好?”
严陶陶遮着嘴打了个哈欠,朝她摆了摆手,“睡不着来着。”
她自然睡不着。昨晚上在神坊屋顶,被褚听风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和情绪搞得好奇心都要蹦出来,可谁知在她一连串的追问下,褚听风挑着拣着回答了几个之后,就一语不发地带着她回了客栈。
褚听风回房后睡不睡得着,严陶陶不知道。可她回房后就一直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这一晚上宁昭和褚听风先后硬塞给她的东西。
宁昭给她讲了江湖格局,并告诉她,褚听风所代表的妄环冢若是肯为他们兄妹俩所用,定会帮上他们的大忙。宁昭是在劝她利用褚听风。
而褚听风呢,听到严陶陶遇到在宫里乱逛的刘寰后,讲着讲着故事就停不下来了,一脸的“我有故事”,与平日完全不同地深沉。
虽然他闭口不回答严陶陶问的关键问题,但是严陶陶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他一定和刘珣刘寰兄弟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或者仇恨。而一旦这个假设成立,那么褚听风为什么一直以来会帮着严陶陶强大,帮着严陶陶未来有一天去对付刘珣刘寰……似乎有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前脚,宁昭让严陶陶利用褚听风,可是严陶陶不愿意,她有她自己的原则。
后脚,褚听风就让严陶陶严重怀疑,一直以来他对她的好没准都是在利用她,让严陶陶急切地想知道真相的同时牙根很是痒痒。
“啊!唉!啊!唉……”于是严陶陶在床上思来想去,叹气连连,彻夜未眠。
瞅瞅,这两件事就交织在一起,在严陶陶的脑子里打架,形成了一个死结。
三人在客栈一楼用早饭的时候,严陶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恢复了一脸风轻云淡、仿佛昨晚上多愁善感的根本不是他的、淡定吃东西的褚听风,她使劲戳着碗底。
“死结。”一声完全下意识的自言自语被严陶陶从牙缝里吐出来,带着凉风。
对面的褚听风似是没听到,不过身旁的萧暄听到了,她一双优雅地撕着花卷的手停下来,看着严陶陶问道:“你说什么死结?”
严陶陶把脸埋进碗里去喝粥,“没什么……”
严陶陶把脑袋低下去后,褚听风瞥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放下筷子,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看着严陶陶和萧暄说:“今日的二选,你们昨日可问了要如何选?”
萧暄不以为意,“反正宁昭已经知道了陶陶就是宁暄,不管怎么选都会把她选进最后一轮去的。这样他们二人相处的时间便最多。”
说着萧暄也吃饱了,搁下筷子问严陶陶:“昨夜你回来得晚,我还没问你,那宁昭和你相认后,都和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提及你们兄妹二人接下来以及以后要怎么办?”
一提这个,严陶陶仿佛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口粥呛在嗓子眼,猛咳了好一阵儿。
“没人和你抢,你急什么!”在萧暄给严陶陶拍背的时候,褚听风说了一句。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严陶陶心里那个不知道怎么解开的死结,便长出爪子来挠着她的胸口。
于是她缓过来后,胸口的手放下来,一字一句道:“宁昭说,他要把我娶回宁国。”
“娶”这个字眼一蹦出来,褚听风的眉毛轻微动了动。
萧暄更是了不得,她用力“啧”了一声,似是对宁昭开始刮目相看,“宁昭这一手着实厉害,先是自己给自己扣上个窝囊得不行的屈辱帽子,然后暗戳戳地把掌握着宝藏的亲妹妹‘娶’回去,任谁都想不到被他选中的皇妃,会是那么多人都在找的他的妹妹宁暄。
“于是回了宁国后,他便可以日日明目张胆地和陶陶在一起,和她商量如何得到醒世藏、如何扳倒厢菡、如何夺回宁家人的皇权……啧啧,这个男人有意思。”
“除此之外,宁昭没跟你说别的?”一旁的褚听风没反驳萧暄的一通分析,只看着严陶陶。
他知道,宁昭不是个简单的人。要办大事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有别的。”严陶陶见他盯着自己,便盯了回去,底气也并无不足,“他还说,让我利用你和妄环冢的势力,帮我们日后对付厢菡手下的利果寺和名因楼。”
褚听风听后居然点点头,“宁昭想得够远,也想得够正确。四年前妄环冢帮着央顺太子燕容平定朝堂、守住皇权,想来宁昭多少也有点儿羡慕。”
他就好像完全没听见严陶陶说的宁昭让她利用他的那句话,一点儿该有的不该有的反应都没有。
严陶陶直接问他:“你这是乐意让我和宁昭利用的意思?”
褚听风反而反问她:“那你昨夜又是怎么回答宁昭的呢?”
“我自然是说我不愿意。因为你自己帮我和我利用你帮我是两回事。”严陶陶实话实说,却不知道为何越说越生气。
“那我就是乐意。”褚听风好似在和她逗着玩儿。
明明该是气氛挺好的时候,大家明明可以携手一起往前走的时候,可是萧暄怎么就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却是在较劲呢?m.χIùmЬ.CǒM
“你的乐意是真心的吗?是那次你花言巧语跟我说的那一堆吗?”严陶陶攥着拳头。
此时她心中那个死结正在“褚听风一直在利用我”这个地方越勒越紧。
“花言巧语?”褚听风唇角一直挂着的笑意消失在脸上,觉得自己那天委婉又动人的真情告白一下子喂了狗,“你不愿意听宁昭的,我就乐意被你们利用。你愿意听宁昭的,我就不乐意被你们利用。”
萧暄觉得二人越说越绕,似乎气氛越来越紧张。
“你有病?”严陶陶瞪着褚听风问了一句,然后拉起萧暄就往外走,“我们进宫去参加二选。”
“诶?诶……”萧暄前后看看两个人,最后被拉着出了客栈。
褚听风眼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
烦躁。
旁边一桌正坐着一家三口吃早饭,那个几岁的孩子喝了几口粥后就开始满大堂地窜来窜去,还时不时地拽其他客人的衣摆,调皮得很。
那孩子见褚听风一个人坐着发呆,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跑过来直接掀起他的衣摆,钻了进去。
结果被褚听风长手一伸,一手拎出来。
那孩子被悬空拎起来,两条又肉又短的小短腿在空中摆着,知道自己惹到了厉害角色,耷拉着脑袋,脑袋瓜里思索着怎么让爹娘来救自己。
却不想褚听风一只手拎着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儿,眼神虚空仿佛透过他看着什么未知的远方。
褚听风带着点儿生气的语气跟小孩说:“她为什么不相信我?”
小孩的小短腿一停,不解,“谁?”
褚听风却好似根本看不见他,接着自己的说:“她从今早打照面后的表现,分明就是不相信我。她怎么能怀疑我利用她接近和报复刘家人?”
小孩现在有点害怕了,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好像褚听风能看见他看不见的东西一样,“谁……?”
终于找地方问出了心中的问题,褚听风觉得排遣了心中的大半郁闷,于是放下了手里拎着的从方才便一直在大堂骚扰了好多客人的捣蛋孩子。
放开他,褚听风还不忘用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小肩膀,“你还问谁?小鬼,有小鬼趴在你背上。”
那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噔噔噔”跑回他爹娘的怀里,再也没有钻出来打扰别人。
褚听风吃饱喝足,回了房。
嗯,舒坦。
褚听风那边心情不悦,严陶陶这边也不过彼此彼此。
没想到二选剩下的人虽不多,但却都是些高官大臣们的千金。想来即使是做做样子,宁昭也叮嘱了薛子扬该给大忠的面子还是要给。
可是有些个千金们原本私底下便认识,本来她们看着严陶陶和萧暄这样的生面孔就心生不悦,后来不知怎么知道她们两个出身江湖之后,就更加用鼻孔看人。
第一次被几人暗语嘲讽的时候,萧暄眼皮都没动一下,低声跟严陶陶说:“不用管她们。”
可是接连几次后,那几人越来越嚣张,在选拔中屡次刁难二人。
严陶陶都忍了。本来萧暄也可以忍,可是突然里面有个二品官员的女儿看着萧暄说了一句话,萧暄便再也忍不了了。
她说萧暄:“一看就是个轻浮的江湖色胚子,是不是你娘将‘手艺’传给了你?”
人人皆有不可触碰的底线,萧暄的底线,就是她娘。她听不得任何人侮辱她娘,从小便是。
“啪”地一巴掌掴在那女人的脸上。
“啪!”又一巴掌掴在那女人的脸上。
千金哪里受过这种气,那女人自己以及周围看热闹的女人们,都被萧暄这两个巴掌打得怔住。
萧暄也痛,她每一下都十成十打在对方的脸上,所以她的手心也是红的。
还不解气,第三次抬起手,萧暄又一巴掌要打下去的时候,被一个快步走过来的男人抓住了手臂。
从方才想到娘便红了眼眶的萧暄一偏头,就看见抓着自己胳膊的宁昭。
宁昭皱着眉,“别打了。”
早晨自己还在饭桌上大加夸赞的男人,此时却为了维护一个话语龌龊伤人的二品官员的千金,与自己动手,萧暄突然有点儿后悔,心疼早晨浪费的口水。
她盯着宁昭,问道:“她侮辱我母亲,我不能打?”
“不能。”宁昭沉声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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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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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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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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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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