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戈站在刘寰床边,看着前一整夜来回进出的大夫和下人们,急得额头都是汗。
他的左腿上有一道很深的口子,似是被什么锈了的钝器所伤,伤口边缘已经开始浮肿泛白。
昨夜背着刘寰回来时,便有大夫看见了隼戈的伤口要给他医治,可是隼戈都把他们赶到床前,让他们先查看陷入昏迷的刘寰。
昨日刘寰亲自将严陶陶送到城外后,便与带领利果寺的高手劫了王府大轿的隼戈在城内汇合。
他们下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前往宫狱水牢,趁着宫狱戒备松懈,救出严霸。
虽然金甲军撤走了一半,但宫内到底人多眼杂,不一定人多就能成事,人多反而会碍手碍脚,所以去救严霸的就只有刘寰、隼戈二人。
刘寰没想过会失手。隼戈也没想过。
他们轻松潜入宫狱水牢,轻松找到关押严霸的牢房。
水牢是一个又一个的水窖,恶气冲天,腐败的味道令人作呕。关在这里的人们皆被悬吊在水窖顶的栏杆上,半身都泡在漂浮着腐败物、食物和死老鼠的水里。
刘寰蹲在关着严霸的水窖顶,透过网状的铁栏杆,看着严霸在里面晃晃悠悠、翻着白眼,蹙起了眉。而且这场景和幼年某些记忆有些熟悉,引得他胸口一阵血气上涌,差点吐了出来。
“王爷……你……”隼戈看刘寰脸色突然不好,有些担心。
刘寰的母妃是如何死的,隼戈并不是很清楚,他那时还没被给刘寰母子当暗卫的父亲领进宫。他只后来大概知道刘寰的母妃当年失宠后便患上重病,后来又被人扣上暗杀太子的罪名被先皇关进水牢里,历经十天十夜活活饿死。
“……无妨。”刘寰摆了摆手,顺了一口气,拿出腰间的剑砍了栏杆上的铁链,跟隼戈说道,“拉严霸上来。”
二人打开水窖顶,本想用背着的绳索将严霸套住拉上来,却不想严霸被浸在水中的腰上套着个铁环,那铁环通过铁链勾着水底一个铁扣,牵扯着严霸。
要想把严霸拉上来,就必须有人下水先把铁链和水底那个铁扣解开。
“我下去给他解开。”隼戈这就要下水,却被刘寰拉住。
刘寰把剑递给他,单手撑着地,已经是一个跃下水的姿势,“你的腿刚好不久,下水恐会痉挛,我去。”
他说完就“扑通”一声跃入水窖一片污浊的水中,屏气潜到最下面用双手去解铁链和铁扣勾着的地方。
然而刘寰的手刚碰到铁链的最底端,就察觉身体一阵异样。
一股寒冰之气从他的五脏六腑迅速散开,似是他的体内一瞬间下了一场三九大雪,并且那雪迅速结成冰,结结实实地冻住了他的内里。
在全身僵硬之前,刘寰的手来不及摸到自己的心脏,便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冻成了一块寒冰,失去知觉。
他的手还抓着铁链。
在这片污浊之水中,刘寰感觉到一种突如其来的绝望之感,这种绝望让他浮不起来、也沉不下去,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溺死在这泽污秽中。
窒息感渐渐袭来,口中的气泡越来越少,刘寰意识模糊间,突然想起之前那次下水救严陶陶后府上的老大夫叮嘱自己的话:
“王爷两个月内,可再碰不得一点儿寒的东西了,更不要说下水这种!否则会出大事!”
否则会出大事……
刘寰动弹不得,心口突然剧痛,脑海里浮浮沉沉的都是零碎的片段。
“寰儿,你不可忤逆你父皇,不管你父皇对母妃做了什么……”母妃虚弱的叮嘱回荡脑海。
“七殿下,我随娘娘身后去了后,我儿隼戈便交予你了,你们要相依为命,万分小心皇后和新太子……”隼成在大殿前的嘱咐回荡脑海。
“七殿下,为什么人们要向皇帝许愿?”那年年仅四岁的隼戈的幼稚童音回荡脑海。
刘寰浮沉在这些过去的记忆中,突然感到很累很累,累到想就这么闭上眼,再也不去管脑海里的这些声音。
“王爷!王爷!来人了!”头顶却传来现实中隼戈焦急的喊声,喊声划破这泽污水,紧接着“嗵”的一声隼戈也入了水。
刘寰入水后,隼戈在上面迟迟不见他上来,后来也渐渐不见他在水中的动静,心中很是焦急。
而且水牢门口有一批脚步声渐近,隼戈呼唤刘寰几声见他没反应后,便只能也下水来。
一下水,双手触及到刘寰的身体,才发现刘寰浑身硬邦邦如石头,已经闭上了眼,竟似早已失去意识。
时间紧迫,隼戈顾不上严霸,用尽力气一根一根拨开刘寰抓着铁链的手指,带着他浮出水面,费力爬出水窖,湿漉漉的两个人赶紧躲在牢里一个黑乎乎的角落。
脚步声几乎是在隼戈刚拖着刘寰全部隐入角落后就到了眼前。
“把严霸拖出来,押走。”为首的那个金甲军下着命令。
外面这群人近在咫尺,角落里的隼戈大气都不敢出。
他扶着刘寰的那只手的袖口往地上一滴一滴地滴着污水,恐水滴落在石砖上的声音会暴露自己和王爷,隼戈缓缓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自己的袖口,然后眼看着那群人带走了严霸……确认彻底没了人后,隼戈才扶着刘寰尽快逃出了宫……
这其中还有个小插曲。那就是争分夺秒出水窖的时候,隼戈先用尽全力把刘寰抬起来,扔出了水窖,然后自己才爬出来。爬出来的时候,隼戈的腿不知划到了水窖墙壁上什么尖利的东西,他的左腿上被划了一道深可见肉的伤口……
想着昨日的事,似乎那种紧张感还笼罩着自己,隼戈看着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刘寰,眉头化不开。
大夫第无数次走过来要医治他腿上快要化脓的伤口:“隼护卫,你这伤口是钝器所伤,钝器上有锈,又沾了污水,若不赶快处理,这条腿会坏了的……命也可能丢掉啊!”
“王爷不醒,我就不治腿。”
隼戈摆手,一脸坚毅。
大夫无话可说,只能摇着头离开。
屋门口的光一晃,袅袅婷婷走进来一个人。景兰儿走到还是不肯治伤的隼戈身边,玉手搭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担心王爷,我明白。你觉得是你害了王爷这样,我也理解。”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可是王爷身边,他最在乎你。若是王爷醒了,却看见你病倒了,你说他伤不伤心?生不生你的气?”
温柔细语近在耳边,如春风温暖心房,隼戈冷不丁被心机深沉的景兰儿钻了空子,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
他攥着拳头,看着她点头:“王妃说得对。王爷他需要我,王爷在那里躺着,我不能在这里不管不顾只会郁闷和自责。我还要去看严姑……”
他的话生生停住,捂着嘴惊觉自己失了言,忙看向景兰儿的表情。
景兰儿表情丝毫未变,似乎并未听到他失言的半句话,表情还是那么温柔:“那你既然想开了,还不赶紧去拉一个大夫给你治伤?”
“我这就去。”隼戈说完就离她远远的,拉着一个大夫出了屋。
眼看着隼戈出屋后,景兰儿的嘴角渐渐垂下去,她端着手看着床上被一群大夫围着的昏迷不醒的刘寰,眼神有寒意。
昨天刘寰半死不活地回来,隼戈闭口不谈二人在哪里受的伤,更不让寰王府上下声张出去,景兰儿就觉得事有蹊跷。
昨天出嫁的严陶陶被歹人劫走,到现在刘寰的人、刘珣的人、打着帮忙的旗号的燕容的人……大家都没找着严陶陶的下落。
可是方才隼戈说到一半不说的那句话,他说刘寰昏迷,他要替刘寰还要去看严陶陶……
没错,他用的是“看”这个字,而不是“找”这个字。
这说明隼戈和刘寰明明就知道严陶陶在哪里,又或者根本“严陶陶大婚被劫”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圈套。m.χIùmЬ.CǒM
想到这里,景兰儿攥着手里的帕子,盯着床上的刘寰。
“王爷啊,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那个女人呢?若是喜欢,却大费周章送她走。若是不喜欢,之前又为何为了娶她不惜与景家撕破脸呢……”
与此同时,同样的早晨,严陶陶在城外林中的一处农家醒来。
她还未睁眼,就闻到一股蒸馒头的香甜气,还有不知哪种腌菜坛子打开盖儿后飘出来的酱香和菜香,以及粥的香气……
鼻子叫醒了肚子,肚子叫醒了脑子,严陶陶缓缓睁开眼。
她在一所木屋的木床上,看着像是一处农家。她走下床,打开了屋门。
屋外的阳光一下子把她罩住,严陶陶的眼睛肿着,感觉眼光有些刺眼。她用手遮住头顶的太阳才看见院中石桌前坐着三个人正在吃早饭。
一对中年农家夫妇,和……段祁。
木门的“吱呀”声早告知褚听风屋内的人醒了,他朝她看过来,然后放下筷子和手里热腾腾的馒头,走过来拉着她的手。
“来,吃饭了。”
褚听风拉着严陶陶在自己身边坐下,把筷子递给她。
“嫂子去给你盛粥。”农家大姐很是热情,看严陶陶坐下,就去厨房又端了一碗热粥出来。
严陶陶一觉醒来,周围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温馨气氛……一切陌生的让人觉得像是梦。
明明她记忆中的上一刻,还是父亲被挂在城门上的头颅,以及自己耳中听到的自己的哭声。
都像是梦境。
严陶陶夹了一块腌菜塞进嘴里,然后咬了一大口馒头。
那对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量着一句话也不说的肿着眼的严陶陶,最后看向了褚听风。
“哦……内人昨日路过集市,看上了一个镯子,我没给她买,她估计在与我置气。”褚听风忙解释道,说得真像有那么回事,“让大哥和嫂子见笑了。”
“没事没事,谁家不是这样……”
这边三个人你来我往说着话,严陶陶好似听不见。
吃了几口后,她开始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啪嗒”“啪嗒”“啪嗒”……严陶陶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石桌上,偏她自己好像并不自知一般,依旧大口吃着饭,把整张嘴都塞得满满的,嚼也嚼不动,咽也咽不下。
于是夫妇二人又把目光放到褚听风身上。
褚听风脸上故意有些尴尬,把严陶陶的筷子拿了放在桌上,然后拉着她就进了屋。
一进屋,身后的门一关上,严陶陶就把头埋在褚听风的怀里大哭,嘴里塞得满满的馒头和菜掉下来,混着鼻涕眼泪。
她把头使劲埋在褚听风怀里,仿佛只要埋得够深,她的哭声就可以被他宽阔的胸膛全部吞掉,就可以让院里坐着的那对表面理解却实际透着怀疑的夫妇以为他们真的只是普通夫妻吵架。
爹死了。因为刘寰失言,爹死了。爹的头被挂在城门受人唾弃……这些,都不是梦。
褚听风感受得到严陶陶的隐忍。
他也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轻轻地按,想化解她所有的悲痛。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再多哭一秒院中那对夫妇就一定会怀疑的时候,严陶陶收住了哭声。
她离开褚听风的胸膛,抹了脸上的泪。
她使劲平复自己的情绪,胸脯一抽一抽的,红着两只眼,像一只吃撑了之后打嗝的兔子。
“没有半年,你这双眼估计是消不了肿了。”褚听风说着看向自己衣服上、地上的饭渣,“早饭也白吃了。”
“段祁,我们现在在哪儿?”严陶陶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问他。
“大概在大忠帝都城外一百里的林子里。”
褚听风说着话,已经脱了自己身上被她糟蹋了的长衫,扔在角落的木盆里。他只穿着里衫,还敞着怀,不经意露出胸前几道暗红色的结了痂的抓痕。
严陶陶眼尖,一手摸上去:“你这是……我昨天抓的?”
她隐约记得,昨天她在城门崩溃之际,是段祁突然出现,死死拉着她离开。
若是没有他,她估计会在城门哭上三天三夜,早就不知被哪一方知道她身份的势力抓走。
褚听风只觉得严陶陶触摸自己胸膛的手有些凉,让他心尖一抖。他不动声色地把衣领拉上,语气淡淡:“哦……没什么。”
不知为什么,明明段祁什么都没说,严陶陶却又开始流泪,她使劲抹刚掉出来的眼泪,然后端着放着褚听风脏衣服的木盆出了屋,走到院子角落的那口井边,打了水进盆里,便开始洗衣服。
“哎你……”褚听风知道她刚痛失亲人,情绪波动大,只能在那对夫妇的看戏眼神下,跑过去,在严陶陶身边蹲下问,“你这是干什么?”
严陶陶又抹了一把眼泪,挤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
她对不起因她而死的那个被刘珣以杀害安尧罪名论处的女孩子;她对不起因她受伤差点死掉的隼戈;她对不起因她相信刘寰而惨死的爹;她也对不起之前被她撒过气却危机时候带她脱离险境的段祁……
看着她卖力洗衣服的样子,褚听风没有再拦着她。
有些事既然过不去,那不如通过别的方式去抵消。
就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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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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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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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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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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