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叶裔勋进了关,沿冀北往南拜访了一些粮食工厂,为叶记的大豆开辟出新销路。他得知河道已可通行,便迫不及待的要把首批订单运往关内,并且一定要亲自监督货物装船离港。
离港赴关内的码头定在营口,叶启洺力争跟随同去,名曰熟悉业务流程,日后好不必再使父亲操劳。叶裔勋则命其留守在商行里,指定杜仁平跟随自己前往营口。叶启洺心中不悦又不敢违背父亲旨意,只好在口角上怒怼杜仁平,逞一时上峰以泄愤。
单余姚听说裔勋要去往营口,也来了兴致嚷着要跟过去游玩;栾凤杰近日本就要下营口走参行上货,听闻岳父此行更想一道同去。
叶裔勋思量再三,遂带着单余姚、杜仁平和栾凤杰一同去往营口。四人随农货一并上了火车,路途不算遥远,杜仁平悉心照料各位,栾凤杰和单余姚则如初见般谨慎礼貌。
余姚也是和裔勋在一起以后,才知晓栾凤杰迎娶的是他庶出的女儿,还真是与他这般小商贾“门当户对。”
叶施芸大了栾凤杰三岁,她虽秉性乖张也算得上大家闺秀。因他是叶裔勋的唯一女儿,从小就被娇惯坏了。叶裔勋为她寻来栾凤杰等于召回半个上门女婿,也可使叶施芸不用在夫家侍奉公婆。
一行四人坐火车大半日方才抵达盖平,天黑无法赶路又在盖平留宿一夜,翌日再从盖平陆路前往营口,又至下午才赶到营口的渡口码头。
叶裔勋凡事力要亲力亲为,杜仁平更是跑前跑后不敢掉以轻心。他们直忙了四五日,待货船离港驶出码头才放下心来。
叶裔勋心情转为大好,定要留在营口多游玩几日再回奉天城。
渡口码头附近是当地的海神娘娘庙,本土出海的渔民都会去那里上香拜拜。裔勋想他们的货船也是从这里出海的,便携三人去往那里祈福。
一路上余姚同众人讲:“小时候,我爹经常给我讲起,我爷爷他们那时闯关东,要从山东内陆先徒步走到蓬莱,再在蓬莱渡口坐船远航,最后在营口登岸。我爷爷在这里生活好些年,在码头上给人家扛包,又在渔船上帮人家打鱼。”
杜仁平认真倾听,“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小姨奶奶一家怎么又搬到奉天城去了?”
“后来我爹和我哥在南满铁路上找了活,铁路从南到北一直铺一直修,我们全家就跟着迁到了奉天城。”
单余姚接续说着,“我爹前些年还偶尔回来走动的,这里还有点旁支远亲。只是我爹过世了,我也不大认得他们。我也没有回过山东,我都不知道那边是不是黑土地,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傻狍子,但我想我远眺大辽河,不管是哪个方向,河对面都应该是故乡吧?”
栾凤杰暗自伤神,眼前的单余姚是他岳父的小妾,令他又鄙夷又畏惧;可另一个单余姚仿佛也站在他的面前,她像小时候一样单纯美好。
他觉得单余姚所说的这些话是在暗缅他们的过去,他甚至觉得单余姚仍然还爱着自己。她之所以给叶裔勋做妾只是贪恋他的钱财。他有点懊悔此次不该同行,他到底没法子坦然面对她。
一行人拜过了海神娘娘,沿东再走一点就到了当地的商业街。
营口开埠是全东北最早的,受西方和日本影响甚多。满街尽是洋缎、香料、玛瑙水晶等店铺,各色人种更是比比皆是。
单余姚不大掩饰自己的物质欲,没过一会,杜仁平手里已捧满了大包小包。
栾凤杰本想着帮杜仁平搭把手,岂料单余姚冷冷道:“姑爷,我要去买点礼物送给夫人和施芸她们,劳驾你帮我提着可好?”
这是把他当做佣人了?好歹他也是叶家半个主子,凤杰愤愤地生起气。但碍于叶裔勋的威严他也不敢发作,只好赔笑道:“小姨奶奶,可以的。”
再过一会,栾凤杰手中也捧满了大包小包。叶裔勋见状只好带领他们去趟邮局,把一部分东西邮寄回叶邸庭院,另一部分东西邮寄回小公馆。单余姚把礼物仔细分好,又标注好哪一样是送给谁的。
四人从邮局空手而出,落得一身轻松。出来时叶裔勋指着“牛庄邮便局”的牌匾,感叹道:“洋人当年指鹿为马,硬是让营口替代牛庄开埠。”
杜仁平附和道:“咱关外的铁路也是洋人修的,国运已至此,老爷您也不必伤感。”
“《海国图志》云:‘师夷长技以制夷。’我辈惭愧恐看不到,望汝辈愿现哪!”
隔天,四人又去往营口参行,先跟着栾凤杰去往裕增祥,他在那里挑了些上等参货。随后又去往周边散市,只见散市一处围着众人,他们出于好奇也跟过去凑热闹。
众人围住的中央有两个买卖人,他们互相把手伸进对方宽大的袖口中,在里面比比划划,像打太极般你推我进。没过一会儿,二人把手言欢说道:“成交!”
卖家向围观众人爆出价钱,围观众人不停夸赞,“好!厉害!”
买家拿过一盘老山参,露出得意之情满载而归。
“一看他们就是老行家,像我们这样的轻易不敢出手。”栾凤杰赞叹道。
杜仁平奉承道:“姑爷有这本事,不用多时也可成大器!”
栾凤杰连连谦虚,却已喜上眉梢。
这样又逛了几日,四人才打道回府。
杜仁平提前定下回去的民列头等厢,他们来时心切,便随着农货一并上了货运火车,火车内环境是很差的。但回去却不同,这民列头等厢环境舒适安静,人员又没有坐满。
他们旁边坐着一位洋人,与他们四人同住在一家旅馆。这几日进出多打照面,也算有点印象。洋人名叫卡尔·艾普斯坦,能说一口流利的国语。他又很健谈,一路和叶裔勋相聊甚欢。Χiυmъ.cοΜ
卡尔来自德意志,营口那家旅馆是他和友人合股而开。他常年在关东行走,倒卖点西洋货物。
余姚暗暗瞟了瞟卡尔,怪道国人称他们为“洋鬼子”,之前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洋人,今儿可算过足了瘾。这卡尔皮相煞白无血色,眼珠子却是绿色的,像琥珀一样,站起来足有六七尺那么高。卡尔热情说笑还好,但每认真讲话必直视对方,那眼神活像是“玻璃碴子”深邃且刺心。
在奉天驿下火车时,卡尔最先走下站台,回身抬手欲扶余姚下车,余姚自顾跳下车没理会他,可脸颊早已红去了大半。
杜仁平代叶裔勋跟卡尔交换了名片,又邀他改日来府上做客,卡尔又拉着叶裔勋拥抱别过。
这一路舟车劳顿,回小公馆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余姚靠在裔勋肩膀昏睡着。
她忽然摸了摸自身,随身携带了一块手帕竟不知去向,许是遗落在什么地方。她没再细想,想是一块帕子而已,丢就丢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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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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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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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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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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