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家和栾家同是山东老乡,先后脚闯关东来到奉天城又成为邻居。白天两家大人都出去上工,栾强就乐意找余姚来玩,跟在她的后面跑闹。俩人走街串巷招猫逗狗吹糖人儿,栾强鼻涕流进嘴巴里,还得余姚帮他擦。
一到了冬季俩人的脸蛋就爱冻伤,又红又煽活像一对小乞丐。家里的煤炭劈柴不充裕,白天是不能够点火烧炕的,可是到了傍晚,他们还需在大人们下工回来前,把自家的炕点着,只有这样做,大人们回到家里才是暖和的。
他们两个小人儿个子太矮,要整个人跳到砖石垒起的炉台子上,往炉子坑里撂劈柴点着油毡纸。每点着一家炉子他们就手舞足蹈起来,以为自己干了一件顶了不起的事。
后来余姚总想不起童年往事,唯独记得那三九严寒挨冷受冻的感觉。一日一日的挨冻,冻得早晨爬不起被窝,冻得不愿去院子里解手。过了上半夜就不会再往炉子里续煤火,那炕也就渐渐的凉下去。待到明日清晨,整个屋子早已凉透,只会比昨日更加寒冷。
受过太多冻的人,大抵适应不了太暖和的环境。往后她住在小公馆里再也没受过冻,杜婶儿总是把屋子里烧的暖暖的,暖的她倒嫌头疼。
他们再大一些,栾家父亲便把栾强送出去念书,单家父兄跟着受到了启蒙,咬紧牙关也把余姚送了出去。两家小孩又聚在一起上下学,那真是一段豆蔻年华烂漫时光。
在栾家找不到栾强,那他一准儿是在余姚家里;走在余姚身边的若是不他哥哥,那一定就是栾强。栾家看着两个孩子越来越交好,就跟单家提出定亲,单家父兄也很乐意,想着孩子们再大一大,可以挑门立户过日子,就让他们成了亲。
可不知怎地有一年春节,栾家说要回山东老家祭祖,全家人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栾强在走之前送给余姚一个银簪子,还说等他长大赚钱要给她买个金的。
余姚渐渐长大,女中也快念完,栾强还是没有回来。栾家住过的房子,换了一拨又一拨的租客,再也没有曾经模样。
单家父兄很羞恼,想着他们栾家就算要退婚,也得回来说个明白才好,怎么一家子就这么不声不响人间蒸发了?单家父兄都不愿再提起栾强,仿佛“栾强”是个禁区说不得碰不得。
余姚也很伤心,总会拿起那银簪子在头上试戴。他或许是在半路让土匪打劫了?又或许是让官家强征了兵去?无论如何余姚不愿相信,她的强哥哥会抛弃她。
余姚的初恋像是无疾而终。
女中念完的第一年,她开始出去找事做,家里供她念书不易,她总要自食其力回报父兄。寻觅了几家店铺都不大愿意用她,不是嫌弃她年纪小就是嫌弃她没经验,也不大相信学校里出来的女学生真能干活。
找到第四家是个卖土货的铺子,账房先生下头缺个识字会算的,她闻讯赶来希望可以某下这个差。
那天她穿了件斜对襟儿半身蓝袄,腰下拖着黑布长裙盖到脚面,坐在铺子里等待账房先生得空。阳光从窗子外打进来照在她的身上,映衬着她那张稚嫩的脸庞。
“余姚,是你吗?”
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栾强突兀般站在她的面前,她恨不得奔跑过去抱住他,就想他们小时候一样。
可她就站在那,看着眼前已经蜕变地英俊挺拔的栾强。
他穿着合体的西装,梳着干练的短发,眼睛里带着亮光。
这爿铺子是栾家开的,没置办起来多久故而缺些人手。
栾强现已改名为栾凤杰。栾凤杰同她叙起旧,叨念这些年来的遭遇。
当年他们全家回山东祭祖,恰巧同村旁支的一个大伯病重,他膝下无子又无妻,便求到他父母头上。希望把凤杰过继给他,替他养老送终,允诺他们家,待他死后祖宅田地都由凤杰来继承。这飞来的横财令其父母动心,况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把他过继过去也无妨。一家人商量好,当年过完阴历年就把他过继到大伯膝下,尽足孝道。
大伯没撑住二年便过世,凤杰因此继承了一笔遗产。山东那边又连年被日本人祸害,总不得太平,全家人就把祖宅田地卖掉回到了关东这边。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好几年,栾家终于在奉天城里买下一套宅院,他大哥跟他一起经营起这爿铺子,也算是苦尽甘来。
而后的话栾凤杰便说的委婉了。他先问起余姚嫁与何人孩子几岁。余姚不禁打个寒颤,她以为她已重拾回爱人,半点不忍苛责他多年来不给她音讯,岂料他话锋一转竟问起自己这种话。
栾凤杰支支吾吾道:“过了这个中秋节,我就要结婚了,是奉天城内叶家的大小姐。”
单余姚记不得自己是怎样走出栾凤杰的店铺,她只觉自己遭受到了奇耻大辱,天昏地暗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因为栾凤杰塞给了她一沓奉票,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她撵走。
栾凤杰临打发她走之前,还不忘替他自己辩解,以为过去好几年光景她不会再等他,他以为她早就嫁人生子,他这才寻了别人去结婚。
这世间最心痛的事,莫过于你微笑着听他说,他要和别的女子结婚了吧?
余姚回到家中立刻得了一场大病,这一病便是好几个月,使她消瘦的差点脱了相。她没有对父兄提及重遇栾凤杰的事,怕提了也是于事无补。
待她病愈时栾凤杰婚期也临近,她思量再三,怀揣着栾凤杰送给她的那把银簪子又去上门找了他。可前两次她都扑了个空,余姚知道栾凤杰是有意在避着自己。
她执拗的去了第三次,这一次她逮住了栾凤杰。而栾凤杰也被她成功的激怒,他揪住她的衣襟咆哮着质问她,她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余姚不慌不忙的摊开手中的报纸,指着其中一则招工启事,道:“我知道叶记这个面粉厂在招工,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去帮我某个差事,我和你之间就算一刀两断,权当我们之间已取消婚约。”wWW.ΧìǔΜЬ.CǒΜ
她从怀中掏出那把银簪子还给他,栾凤杰握住银簪子激动不已,这银簪子已快磨平了纹理,颜色也退去了大半,他缅怀起他贫穷的初恋。
七日后余姚拿着栾凤杰给她的介绍信,顺利地到叶记面粉厂里去报到,她被分到一个新仓库里做统计员。她坐在仓库里面,仰望着那年深秋的天空,禁不住流下眼泪。
栾家现在阔绰了,栾强变成了栾凤杰,他要娶的人是富商之家的女儿,他们之间再无瓜葛。可是对于当时的余姚来说,没有差事得不到工钱比失去爱情更为落魄,她需要摆脱贫穷活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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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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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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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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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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