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的继父再没来骚扰过她,小兰的事情就此算是告一段落,秦睿再三关照她不要再管这件事,看上去似乎只是乔茜职业生涯中接诊过的病患之一。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然后又到了夜班。
对于夜班,乔茜有种既期待又恐惧的心情,当然这两种心情都和工作本身无关。
外科那边显然很是忙碌,秦睿连轴转,连口水都喝不上,等到稍稍空闲下来,便看见沈沁抱着孩子走进急诊大厅。
朗朗趴在妈妈肩上,安心地睡着了。
“怎么回事?”秦睿迎上去,接过小孩抱在肩上。
“我下班之后到王阿姨家去接他,王阿姨说他一天精神都不太好,吃得也少,我测了下体温39度,给他吃了退烧药,现在睡着了。”沈沁急急汇报朗朗的情况。
秦睿探了探朗朗额头,不烫。
儿科诊室围满了病童和家属,秦睿也没打算直接找同事通融,把朗朗抱进自己诊室,重新测了体温,已经恢复到正常,又拿听诊器听了心肺,询问了一些症状。
“问题不大,烧退了就好,物理降温为主,要是超过38.5度再吃点退烧药。”虽不是儿科专业,但也当机立断。
“家里备药很全,有什么不懂电话问我就好,不需要特意来急诊,医院病毒多。”
沈沁稍稍定心,但还是满含委屈的样子,“刚才可吓死我了,我一着急只想着带朗朗往医院跑。”
沈沁总是一副弱小无依的样子,实际上她比表现出来的要坚强。秦睿微不可查的皱眉,但还是安慰她:“小孩发热很正常,不需要太担心。”
而沈沁关注的点显然不在这,“明天你去看朗朗吗?”她问。
朗朗幽幽转醒,惺忪的睡眼看到眼前的秦睿,一把将他抱住,“爸爸……”
“明天我下班之后去看他。”秦睿看着朗朗,又关照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张一曼她们发现这边的秦朗,她们和秦睿同事这么多年,极少见到他的孩子,还有那漂亮的前妻,也像在传说中一般。
“呀,小正太,真帅!”
“跟爸爸好像!”
“明明更像妈妈……”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朗朗刚睡醒,有点怕生,埋在秦睿的颈窝里不肯见人。
秦睿将他们送上出租车,乔茜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秦睿传说中的儿子,还有他的前妻。
沈沁脸上还有淡淡的妆容,白底碎花衬衫,包臀裙,驼色风衣外套、高跟鞋,成熟大方又不失精致,她看到乔茜,显然也是愣了愣。
乔茜站在大厅中央,明如白昼的灯光下,皮肤很白,五官小巧,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里面一套紫色洗手服——身上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简单到极致的装扮,那双眼睛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看不出神色。
如果沈沁是显而易见的漂亮,那么乔茜是那种更想让人寻味的耐看。
沈沁冲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即使她和秦睿已经不是夫妻关系,但是在他同事面前还要给他留足面子的那种礼貌。
而乔茜,连礼貌的微笑都难以回应,或者说,懒得回应。
秦睿没有注意到这边,他把母子俩送上出租车,再目送着他们离去。
回转身,便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看见明灭的火星。
这是乔茜第一次看到他们仨在一起的画面,不免勾起一些不好的情绪。
五年前秦睿选择了另一个人,而自己是被遗弃的那个,不,或许自己从来不在被选择的范畴,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那些告白现在想来是那样幼稚可笑,可就在这几天她居然还抱有幻想。
刚才那个画面可以说是让她幻想破灭,直面现实。
乔茜猛吸几口烟,似乎尼古丁入肺,可以取代那些胡乱的思绪。
她一遍一遍地回忆和秦睿相处的点滴,秦睿对于作为实习生的她很严格,这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是他们看不到秦睿对她的关照,一次次替她解围、收拾烂摊子,严厉要求她,却也照顾她、开导她……
也许,是她搞错了,那根本称不上喜欢,只是一个带教老师的职责所在。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多念了几年书,坏习惯也学会不少。”淡淡的嘲讽语气,但也难以掩饰关怀。
秦睿隐在黑暗里,身形高大,离她很近,有点压迫感。
什么时候学会的呢?乔茜当真认真想了想。
大概是她研二那一年。
那时她在实验室,正准备往一只兔子的耳缘静脉注射麻醉药品,她听到外面赶回来的师姐在跟同学讨论什么。
“你听说了吗?榆城人民医院有个年轻医生猝死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天,网上新闻还没出来呢!才三十出头,据说是在手术室……”
“……”
她们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仿佛隔着水雾,朦胧而不真切。
榆城人民医院,三十出头,手术室……
乔茜将几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心跳漏了节拍,她呆愣愣站在那,忘了手中的针头。
那只小白兔原本被五花大绑任人宰割,或许是突然看到一线生机,铆足了力气,前腿挣脱开束缚,侧过脑袋对着乔茜手指就是一口。
乔茜吃痛地惊呼出声,大家关切地看向这边。
“呀,被咬了,得赶紧去医院打针才行!”学姐率先反应过来。
乔茜这才回过神,但她也没空留神手上的伤口,破门而出,颤着手从工作服口袋里掏手机,秦睿的名字永远在通讯录第一位。
实验室过道信号很差,她爬上了顶楼,来不及平复起伏的呼吸,再一次拨通号码。
那头传来令人绝望的“嘟嘟——”声。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不知道打了几遍,乔茜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似乎只要不停地拨打就还能看到一线希望。
最后,语音提示已关机。
乔茜脱力地坐倒在地,抱着脑袋,青天白日,万里晴空,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她想哭,可是泪腺干涸,堵着全部情绪在心里横冲直撞没有出口。
最后是师姐找到了她,带她去医院。
一路上,师姐给她看了发布不久的新闻,才知道猝死的是榆城人民医院麻醉科的医生。
乔茜感到遗憾和痛心,她不认识这个麻醉师,或许他们曾经打过照面,但是她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度了。
大概,这就是关心则乱,不管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那一个人。
秦睿回电话是在晚上,乔茜呆呆看着手机屏幕上“老秦”两个字,终于在电话停止振动前摁了接听键。
秦睿解释,傍晚手术室出来手机就已经没电自动关机,回家充上电,才看见几十个未接来电。
“是有什么事情吗?”
自大雨那晚离别之后他们再没有联系,突然而来的电话,让秦睿猜测可能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没有……没事了。”乔茜语气淡淡,声音有点闷。
电波里长时间的沉默,可以听到彼此那头猎猎的风声,以及遥远的车流声。
“你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终于,乔茜想起什么,她像个大人一样关照电话另一头的人。
“嗯。”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旁边的人。”
“嗯。”秦睿想,她大概是看到了那个新闻,所以她不放心他,在关心他。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但是彼此都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放心,我会注意,你也是。”秦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擦火的声音。
继续沉默,乔茜不敢想秦睿此刻的样子。
直到,那头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爸爸,我要告诉妈妈你又在抽烟。”
似被惊醒,乔茜立马被拉回现实,她急急挂断电话,心潮却再难以平复。
自那以后,乔茜删了秦睿的联系方式,再不关心关于他的任何事,甚至把他榆城人民医院几个同事的微信朋友圈都屏蔽了。
也学会了抽烟,在每次想起他的时候。
想起来,仍觉苦涩,就如同嘴里的味道。
乔茜一脚抵着身后的墙壁,身子半靠在墙上,缓缓呼出一口烟。
她本就看着比实际年龄小,再加上五官细致,带着眼镜看上去很有点乖巧,这样的姿态,倒像个刻意学坏的乖乖女。
她掸了掸烟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无所谓道:“压力大嘛,没什么不良嗜好,就当发泄咯,法律没有规定医生不能抽烟吧?”
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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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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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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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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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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