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担心小兰妈妈忘记带她女儿来复诊,于是调出病历上的联系电话,打了过去。
打了三次电话才接通,那头声音有些嘈杂,乔茜将病理检查结果告知小兰妈,并再一次提醒她带小兰过来复诊。
“啊?我知道啊!但是我们决定换一家医院,”小兰妈扯着嗓门,“她住到她外公外婆家了,以后她就在那边医院看了。”
乔茜有些意外,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对我们这边不满意吗?有什么意见你只管提,但是小兰这个病还是要治疗的。”
“哦不是不是,不是对你们有意见,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情况,我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我一个人顾不过来,所以就让我爸妈帮着带!”小兰妈显然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
乔茜不由怒从心头起,为什么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
“这个病你以为是小事吗?需要物理治疗结合药物治疗,要一次次去医院,还要定期复查确保不复发,万一与hpv病毒感染有关,有可能会导致癌变的!小兰还这样小,她需要彻底的治疗!”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小兰妈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住到我爸妈那对她才是最好的,我会关照他们带小兰去治疗的……你不知道我家情况,我也不可能放着小儿子不管,他需要爸爸……”
乔茜被小兰妈突然而来的情绪整懵了,这又关她儿子和爸爸什么事?不对,上次她说小兰爸走得早,那么这个是……继父?
乔茜联想到上次母女俩的表现,突然有了一个大胆可怕的猜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选择就这么把小兰送走?你以为那样就对她好吗……”
没等乔茜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婆,什么事情?谁的电话?”
“没事没事,就医生关心一下小兰的情况……”小兰妈的话音离听筒远了些。
“哪个医生……”
接下去电话被急急掐断。
“喂?喂!”乔茜再拨,已经无人接听。
这件事困扰着乔茜,她安慰自己的良心,她已经尽到做医生的本职,病人的监护人选择中断治疗,她又能怎么办?可是想起小兰那双空洞的大眼睛,她又难以安心。
她问宋晔:“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她妈妈的意思大概是就这样不追究了,我们能做什么?有证据吗?”宋晔拍了拍她的肩膀:“而且我们也只是猜测,真实情况除了小兰,谁都不清楚。”
乔茜喃喃道:“现在只希望小兰外公外婆真的带她去认真治疗了。”
这天乔茜上门诊,她注意到外面有个中年男人,身材矮小,滴溜着一双眼睛让人感觉猥琐,她不时往乔茜这里看。xǐυmь.℃òm
乔茜以为他想咨询什么事情又不好开口,等到结束门诊,再往外看去,候诊厅空空荡荡,估计是走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结束门诊照例是要回病房,晚巡房,查看床位病人情况。
宋晔还有一台急诊手术要上,但是他有些为难,女朋友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今天是她生日。
“她本来对我一男的干妇产科就颇有微词,这回要是忙得没时间陪她,又要作一场了!”宋晔耷拉着一张俊秀脸庞,扫一眼办公室,眼神求助。
有人调侃:“那你是要事业还是要女人嘛?”
“你别急啊,我们科不是来了个老好人吗?”陆妍似乎是好心提醒他,又朝乔茜努了努嘴。
于是宋晔可怜巴巴地看向乔茜。
乔茜倒是很大气,“没事啊,我来吧!”
“谢谢谢谢,改天请你吃饭!”宋晔如蒙大赦,一下子跑没影了。
乔茜下班已经接近晚上八点。已经是深秋,微凉中莫名有种萧索的气息,独自走回家,有几分清寂,虽然已经习惯,但不免也有些感伤。
她揉了揉空瘪的肚子,但确实没啥胃口,不觉已经走进小区,她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紧随的人。
有些年代感的小区绿化自然不会差,小道两边都是绿化带,大树参天,一到这个季节便是满地金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除此以外,偶尔传来流浪猫狗的声音,增添几分生机。
乔茜静下心倾听这些声响,可除了她自己脚下的“沙沙”声,在身后还有另外一重声音,不远不近,保持着一定距离。
乔茜放慢步子,那个声音也慢了一些,乔茜加快,那个声音也快一些。
她咽了咽干涸的喉咙,黑暗中攥紧了双手,有些紧张。
单元门就在前面,乔茜纠结要不要开门进去,但要是有人跟着她,岂不是暴露了住处?
乔茜鼓起勇气,稍稍侧过头,斜眼向后看去,便看见覆在落叶上一个人影,离她大概两米距离。
她的心突突直跳,一时不知所措。电光石火间她的手被黑暗中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那只手不由分说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乔茜几乎要尖叫出声,抓住背包准备往那人身上甩,直到她撞进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
白衬衫,还有熟悉的气息。
“你终于回家了,我可在这等你好半天了!”
秦睿继续把她往自己怀里拥紧些,一手搭上她纤细的腰身。
等我?回家?乔茜还在惊讶中没有回过神,便听秦睿对黑暗中一个身影说道:“你跟着我女朋友,有事吗?”
乔茜这才向前看去,那个人个子不高,路灯下勉强能看清那张脸,正是刚才徘徊在诊室外面那个。
“你是……有什么事情吗?”乔茜觉得意外,但因为秦睿在旁,胆子也大了起来。
那个男人眼看被发现了,也不避着,走近一些,搓着双手,眼神闪躲,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有什么尽管说吧。”秦睿有些不耐。
“是这样的,我是小兰的爸爸,”男人看着乔茜,露出一副并不整齐的黄牙,“你是乔医生是吧?”
乔茜点头。
“那小兰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能不能请你不要说出去,”男人挠了挠耳后根,“一个姑娘家,得了那样的病,说出去以后可怎么做人呀!”
说着,男人流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乔茜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又被秦睿扯了回来,搭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紧。
“你放心,我们只管看病,别的什么都不管,更不会泄露病人隐私。”秦睿抢先一步回答。
“还有,一天门诊看百来号的病患,每个人情况各异,想要记住一个病人也很难!”秦睿说着宠溺地看一眼乔茜,揉了揉她脑袋,“更何况我女朋友脑容量比较小,她的记性很差的。”
男人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搓着手连连道谢,“那就好,那就好,我也不打扰你们了!”
秦睿冲他笑了笑,长臂搭到乔茜肩膀上,将她搂紧,“走吧,我们回家。”
看着男人背影远去,秦睿也搂着乔茜转身走进楼道。
自打秦睿说出“我女朋友”几个字,乔茜脑袋里都是懵的,也没有注意到秦睿手放在哪,更不知道他们此刻动作多么亲密。
直到她被秦睿带进自己家,关上门,她才猛然惊醒,“你带我回来干嘛?”
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又问了句:“你也住在这个小区?”
秦睿没有心情回答她,他把乔茜抵在门背上,眉头蹙起,眼部肌肉紧绷,“你还问我为什么带你回来?要不是我正好在楼下喂流浪猫狗,还不知道你今晚会发生什么!”
秦睿生气的样子让乔茜有些紧张,气势上也弱了几分,“说得好像我知道会被尾随一样……”
秦睿稍有动容,语气也软下来,“到底这么回事?”
于是,乔茜将小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秦睿。
“当时她妈妈在电话里说因为顾不过来所以把小兰送到外公外婆家,但是我觉得这个继父大有问题!”
乔茜攥着秦睿衣袖,眼里亮堂堂的,“我们现在怎么办?肯定可以做点什么!”
秦睿看着她攥在衣袖上那双纤细的手,他的语气有些冷淡,“没什么可做的,我说过,最大的原则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攥着的手渐渐松开,乔茜有些失望地看着眼前人,冷笑:“呵!够冷漠!够无情!”
秦睿握着她肩膀,不觉手上力气加大了几分,“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还是圣母玛利亚?非洲还那么多难民呢你一个个救过来!?”
“你能做什么?报警?你有证据吗?监护人又是什么态度?刚才那个男人会放过你?”
秦睿说的和宋晔说的一个道理,明明是她自己考虑不周,可此刻心里被更大的失望占据,在她心里,秦睿对任何事情自有他的办法。
可是,今天连他也这样说。
乔茜被一种无力感击溃,她身子脱力,渐渐下滑,又被秦睿一把搂进怀里。
秦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她的发香。他的的声音低沉,就像喉头攥着一把沙子,就在她的耳畔。
“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相信我,能够过好自己的人生已经不易。”
乔茜在这个怀抱的温度中沉沦,可是当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回笼,她又提醒自己不要沦陷,因为对这个男人来说,拥抱,甚至是亲吻,都算不了什么。
他绝对可以撩完就跑,到时候自己又是自作多情一场。
于是,乔茜猛然推开他,态度决绝,“你走吧!”
秦睿错愕,怎么可以这么快翻脸不认人?
“叫你走啊!”乔茜又重复了遍,“我想一个人静静。”
秦睿:“……可这是我家。”
乔茜:“……”
秦睿:“我送你回去吧。”
可临出门前,乔茜肚子不争气地唱起了空城计,有点尴尬。
秦睿勾起嘴角,似乎是笑了笑,“没有让客人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乔茜刚想说自己不想吃东西,秦睿已经转身进了厨房,“晚上吃剩下的都已经喂了流浪动物,只好重新给你做。”
乔茜不无讽刺:“你怎么那么有爱心呢?”
秦睿想说,我其实对你也挺有爱心的,但终究没能说出口,默默在冰箱里翻找东西。
乔茜愣愣地看他在厨房忙碌,高大的背影显得厨房狭小局促。
她这才发现秦睿家和她租住的房子格局一致,只不过红木家具增添了古朴厚重感,屋子很整洁,每件物品都有固定属于它的位置,是秦睿的风格。
很快,一碗鸡蛋面端上桌。
“没什么食材了,将就一下吧。”
乔茜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她动起筷子,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秦睿的厨艺好,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鸡蛋面。
秦睿环抱双臂坐在他对面,满意地看着她大快朵颐,明明是简单的食物也吃得极认真。
不过,吃再多怎么就不长肉呢?似乎比之前还瘦了些,那张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平直的锁骨突出,随着呼吸起伏。
视线扫到她的亚麻衬衣,因为刚才的拉扯,扣子松了一颗,在胸口的位置,露出里面浅紫色的内衣,还有一处娇嫩的肌肤。
乔茜下班前在休息室冲了个热水澡,此刻皮肤柔白中还微微透着些粉。
秦睿撇开眼,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告诉她:“扣子松了。”
乔茜低头,抱着胸口,如临大敌,顿时胃口都不好了。
秦睿将乔茜送回家,走出单元门,乔茜往四处看了看,又往上看了看,“不对,我好像也住在这幢。”
秦睿笑,“你住几楼?”
“六楼。”
“那就正好在我家楼上。”
乔茜:“……”
于是他们又重新爬回六楼,乔茜爬的气喘吁吁,秦睿呼吸均匀如走平地。
“早说过你了,年纪轻轻缺乏锻炼。”
乔茜无可辩驳。
在门阖上之前,秦睿看着他,黑暗中眸光幽深,“以后要是晚回家,告诉我,一起走。”
乔茜关上门,靠在门背上,平复今晚跌宕的心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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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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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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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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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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