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珺风尘仆仆回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这一路上她救治了不少难民,但她知道这些人更多患有的是饥饿症,如果没有战乱,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人间惨剧。
推开老家的住宅,家中如她所料,蛛丝尘网,空无一人,看上去一点生气都没有,可见父亲从来没有回来过。
她在回老宅的路上还遇到一个认得她的老婆婆,操着一口当地土话问她怎么回来了,谢珺只说父亲在外边生计不易,所以让她先回来。
谢珺认认真真清点了家中剩下的物什,然后一间一间房的开始收拾起东西,因为自己一个人住也用不了多大的空间,她只把厨房,卧房,和厕所认真收拾了,剩下的她打算慢慢来。
朴县虽然远离繁华,但胜在有很多药草资源,谢珺早上背着篓子和老人上山采药材,回来以后把他们洗干净全部晒干,这样等到赶圩的日子,她便去集市上卖了换吃的和布料。小城镇的生活,不必再外面什么都能买到,她要靠物物交换才能维持生计。
这样的日子平淡而真实,她也不知日子究竟过了多久,但她也不想去深究,仿佛那些事情真的与她无关。
直到一个人一件事的到来,再次打破了她的平静。
谢珺这日没有去采药,她在家里无事喂池塘里的鱼,然后和它们聊聊天谈谈心。这池中的鱼本来已经跑的差不多了,但因为她回来了,每天往池中投东西,所以又回来了,一个个真是机灵。
“你瞒我,瞒的好是辛苦。”谢珺听到这个声音,手中的蚯蚓泥洒落一地。
“你怎么会回来?”谢珺甚至连那一声“爹”都叫不出来,她震惊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这个不孝子,你告诉我,你不嫁陈度的理由是什么?”她那个爹,永远不会先为她还活着这件事而欣喜,劈头盖脸给她的只有一顿不分缘由的责骂。
谢珺回答不上话来,但见他身后,还跟着一女子和一小儿。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还记得阿福吗?”谢珺一看那小孩子不就是之前在东京看到的谢府门口的小孩,他比之前高了很多,居然还记得她。
“你都有了新家庭,还回来干吗?”谢珺也冷静下来,她不懂,他如此假情假意,还回来做什么。
“现在外边战事不断,我不如带你二娘和你弟弟回老家生活。”
这人倒是说的十分冠冕堂皇,谢珺却十分清楚他不过可能是因为犯了什么小错丢了官,只能灰溜溜地跑回来,又或者正如他所说,他贪生怕死,为了避免有性命之虞,所以提前溜回来。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她所不齿的。至于弟弟,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弟弟,这说明父亲瞒着她在外面养了外室。
“我不管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但这个家不欢迎你!”谢珺也是气到头上,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我还没死,这个家轮不到你做主,就算我死了,这个家也轮不到你做主!”谢楠气急败坏说道。
“你不走可以,我走!”谢珺回屋拿了重要物品,看也没看那些人,就离开了老宅。
一时置气很容易,但出门以后呢,谢珺蹲坐在一棵梧桐树下,不停地抽噎哭泣。是什么时候开始起,她答应过自己不再哭,可是她却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如果做不到,又何必伤害自己?”谢珺忍不住抬起头,是季翮!怎么会是他!
谢珺现在又伤心又生气还有些高兴,她脑子和浆糊一样乱。
“看在我这里千里迢迢来追你的份上,你总得带我去你家喝杯茶吧。”
谢珺还不想理他,于是想要站起来,但因为蹲的太久,双腿麻痹,她几乎站不起来,季翮连忙扶住她。
“不要你管我。”谢珺还在斗气,她的心里堵得慌。
“我不管你谁管你。”季翮替她拭去泪水,把她身上的土拍干净,继续温柔地说:“你真傻,但傻得很可爱。”。
“我哪里傻,我要是傻,我……”谢珺要想反驳总有千般说辞,但在他面前,她的伶牙俐齿不管用。
“你要不傻,当时怎么不好好留在东京等我,我说了我不会辜负你的。”季翮很认真的说道。
谢珺这才发现他的头发乱了,衣衫有些破了,鞋上全是泥,看来来的很匆忙。
“我是不是又耽误你了?”谢珺傻傻地问,上次她知道是她太冲动,但是她真的很怕,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去找他。
“那一天晚上,义父在牢中自戕了,他留下遗言说他已年迈,不想成为我的威胁,他只希望有一日收回燕云十六州的时候,我能去他坟前给他带个口信。”
谢珺望着季翮,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原来那一天比她更伤心的人,是他。
“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了,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
他的软弱,她看在眼里。她恨自己,恨自己那天负气离去,没有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陪着他。
谢珺将季翮带回家的时候,谢楠和二娘还有阿福都很吃惊,但他们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二娘过来问要不要吃些东西,谢珺没有说话,后来阿福把食物送进了卧房。
谢珺坚持让连日奔波的季翮躺下,她知道他已经数日没有合过眼睛了,她就那样静静地在床边守着他,用手轻轻抚摸他的眉眼。
她一向都知道一段感情会经历很多风雨,就算走到一起,中间少不了争吵和猜忌。谁的人生不曾经历跌宕起伏呢,但她真的感谢这个人始终愿意将他不染的部分分她一半。
“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他?”谢珺看得认真的时候,阿福跑了过来。
谢珺哑然一笑,“你才多大,就知道这些?”
“你不是和阿爹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吗,为了照顾他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一般和他们吵架,没有糖葫芦我能坐在门外的树下一个下午呢。”
原来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吵架是要哄的,不哄绝不妥协,谢珺转念一想,自己貌似也是被季翮哄的气全消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像个小孩,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幼稚。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季翮虽然逃回了委国,可是他手中没有兵马,要如何才能从头再来。
谢珺想到此,满目愁云,但她现在想着想去山上给季翮采一些活血化瘀的药,他千里奔波至此,身上似乎还带着伤。
傍晚的山林是很危险的,倦鸟归林,野兽回穴,谢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怕惊动那些猛兽。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山林间,星星点点,倒也温暖。谢珺一路走一路观察,背篓里装了不少好药材,归来时路过莲花江边,她还听见了渔夫的歌声,那歌声唱的是:
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江上深处。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
谢珺羡慕那江深不知处的渔夫,乱世之中,若能远离红尘做个隐士倒也逍遥自在。
“你怎么来了?”谢珺感慨之时,季翮迎面走来,衣服不太合身,以至于走起路来翩翩如蝶翅,颇有魏晋之风。
“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还在生我的气,然后离我而去,所以我就出来找你了。”
林中太过寂静,他的话传到她耳中,谢珺脸一下就红了,也只有他总能说出让她难堪的话。
“我不生气了,真的。”谢珺无奈回他一句,他不依不饶,又继续问道。
“我现在担心的是,等会你怎么和你爹解释我们的关系。”
谢珺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连忙说:“你可别和他乱说什么!”
“我没打算说什么,但……”季翮不说,谢珺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两人一道回到家中,谢楠果然立刻前来质问。
“你不会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所以胆大包天演了一出逃婚诈死的好戏?私奔是重罪,你要是被家中长辈们知道,必死无疑!”
谢珺也不肯示弱,她立刻反驳:“你也太抬举我了,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我也不会呆在这个家十几年。”
“我看你何止是有本事,你是不要命!”谢楠是真的被气得不行。
谢珺听他这么说,补充道:“我逃婚的事与决定和他在一起不是一回事。”
“我倒是忘记了,谢珺我的女儿已经死在战乱里了,你现在和我谢家没有什么关系,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管不着。”
谢楠的话,谢珺每一句都听到很清楚,她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从来都是如此罢了,她的父亲不会在她难过伤心的时候宽慰她,只会用毒辣的言语再次伤害她,她很累了,对于这种假惺惺的父女关系她早就维持不下去了。
季翮去追谢珺,谢珺在出来后也没说什么,她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和陈度一起去找宝藏,用义父留下的钱财招兵买马重新来过。”季翮回答道。
“好,我们一去吧。”谢珺说着,却被一双手握住。
“怎么了?”她不解。wWW.ΧìǔΜЬ.CǒΜ
“我虽自小没有父母,但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他既是慈母,也是严父。”
“你别说了。”谢珺不想听他说下去,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听下去。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害你被扣上私奔的罪名,我不该这么随意地进你家的门。”
“不是你的错,从小到大我受够了他的冷嘲热讽,他对妻子、子女都是这样。”谢珺又想起了好多好多难过的事,都是关于她的家庭,她真的不懂所谓父女情,她只想摆脱这个家。
“我也是你的亲人,你可以依靠我。”
“我只有你可以稍微依靠了。”谢珺不敢完全托付真心,她不想过于依赖任何人,虽然有些时候她也会觉得疲倦,但她知道依赖会变成习惯,但人心是最靠不住的。每见谢楠一次都会加深她的这种想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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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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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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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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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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