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谢珺发觉马车没有在前行。刺眼的阳光照进窗子里,而假季翮已然不在身边。她动了动,穴位已经解开了,也没有绳子之类的工具用来困住,难道就不怕她直接逃跑吗?但朝马车外看去,顿时明白了,昨夜以后,这原本是公主住的马车周围多添了四名侍卫,守卫比之前更严。
在思考间,有一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醒了,需要洗漱吗?”他温和的语气几乎让谢珺以为自己是个客人而不是车中囚犯。
“恩。”谢珺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从外面来端来一盆清水,我不紧不慢的洗漱一番后,他给谢珺递上一条巾子。
谢珺本能地去接,他递过来的手却停在一半,然后像很亲近的人,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水珠。
“你……”谢珺躲了躲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忙把巾子塞她手上,人又出去了,临走前抛出一句“案几上有点心和水,要是饿了渴了,可以食用。”
谢珺有些尴尬,胡乱地擦了擦脸,脑子在想怎么才能逃离这里。
现下季翮不知道在何处,自己又误中新罗公主之计被困,真真是无计可施,一筹莫展。谢珺料想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葬身此处,本来自己的命就是向上天借来的,早一天晚一天区别
只是新罗公主说的什么藏宝图,她是真的一无所知,如今众人却因为这么一个“莫须有”的藏宝图铺天盖地找他们,也是郁闷至极。
想到此谢珺叹一口气,拿出袖中短笛吹了起来,一曲《河广》,被她吹的竟然有些凄凄惨惨。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她查过这首曲子背后的故事,这首曲子说的是一位侨居卫国的小卒思念他的家乡宋国,因此在他眼中黄河有时窄小,一叶小舟可飞渡,有时宽广,容不下一叶小舟;故乡有时近,踮脚便可以望见,到达都不须一个上午的时间。
曲子悠扬,她的心思也飘得很远。
在西京的时候,谢珺曾想过自己找个偏僻的小村子隐姓埋名住下,过上平淡的日子。后来同季翮一起寻找医治病症的药草,希望能够好好活下去。而如今,她希望季翮永远也不要被抓住。
“姑娘曲子吹的不错。”那假季翮不知何时已经上了马车,“车要继续前行了。”
“还不知你怎么称呼?”我问道。
“我?我叫谢纶。”他很认真的回道。
怎么会也叫谢纶,谢珺只觉得他在撒谎,“公子恐怕是在开玩笑吧。”
“是不是你有一位故人也叫这个名字,所以你才会如此吃惊?”对面那人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谢珺听到这个名字,想起过往,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是很好的朋友,但愿他能够平安无事。”谢珺回答。
“看来你很关心他?”对方进而追问。xiumb.com
“早已经是生死之交,可惜生逢乱世,人如蓬草,各自飘零。”谢珺深叹一口气,没想到她一个阶下囚,竟与看守她的人说起这些糊涂话,想必也是从前晦暗心事积久成疴,不吐不快。
“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了。据线报说,今晚季翮会出现。”
季翮怎么会突然现身?他是一个人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什么?谢珺百思不得其解,但愿他不会被人利用,看来今晚注定是刻骨铭心的一晚。
“会好吗?只恐人之贪欲,不死不休。”谢珺冷不防说出这么一句,对面那人垂下清澈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就是那样一双眸子,让谢珺在昨夜误以为他就是季翮,真的太像了。一个人面上最传神和区别的部位,就是眼睛。
谢珺也不再说话,静静闭上双眼,等待晚上。
夜幕降临的时候,马车未停片刻,依旧往前赶路。
途经一片枫林,泣血般的红枫燃遍山野,谢珺才意识到现下已是深秋了。
终于,车轱辘停了下来,谢珺的心也紧绷起来。
难道是季翮来了?
“别急,一场好戏就要上演。”那个自称谢纶的人说道。
听得外面是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季翮,倒是那位“杏林鬼医”。
“新月公主,别来无恙。”杏林鬼医与他的侍女缓缓走来,一言一行,皆风流儒雅。
“鬼医好魄力,仅凭三个人,就想对付我?”公主与他们遥遥对望,出言讽刺。
“怎么?前些日子公主让我替谢珺疗伤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对我的。”他挥一挥手中雪璞,浅浅一笑。
“谁知道是不是你半路劫走了季翮!”公主厉声责怪。
“这么说,季翮已经不在你手中?”鬼医心思一转,突然想到什么不好的事。
“笑话,要是还在我手中,我还会大费周章的让你诱谢珺前来?”公主柳眉一竖说道。
听到这,谢珺似乎明白了些。
原来他们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公主抓到了季翮,不料半路季翮跑了,所以她才想到用谢珺逼玄感现身,于是让鬼医对她下药,又借鬼医之口让她自行掉进早就步好的陷阱,只是万万没想到毒药恰好救了谢珺一条命。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季翮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场阴谋里,作为主角的季翮迟迟没有出现,真是不可思议。
这时,自称谢纶的人突然一把抓住谢珺,带着她跳窗出去。
他们跳出马车窗子,朝枫林的方向奔去,速度很快,动作很轻,周遭侍卫都没来得及发现!
那时候,谢珺笃定他不会害她,于是完全配合他,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新月公主和鬼医他们!
那人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眼前不断闪现交叠着无边无际的血色,原不想这枫叶竟染红了半座山。跑到最后,两人来到绝境,悬崖边上。
往下看,壁立千仞,云浮岫壑。往后看,是追兵。
“想不到,你潜伏在我身边多时,我竟然没有发现你,季翮,那真正的展越在哪里?”新月公主叫道。
“展越自然还在你们身边,”他说道,“马车里的暗间。”
原来,季翮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一时间,天光破云,万种情绪涌上心头,谢珺想说点什么,又恐口不择言,言不由衷。
“你既然已经逃走,又何必回来?”公主不死心的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们会对她不利,”季翮言笑晏晏看向鬼医,“鬼医在移交我与公主的时候,给阿珺下了一种毒药,算准今日是毒发之日,原本他是想借解药来威胁公主,只不过碰巧这种药,恰好解了她的不治之症。”说到这里,季翮转向看谢珺。
“愿不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季翮目光坚定,而谢珺也没有迟疑,点了点头,把双手交到他手中,两人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十指相扣,朝悬崖跳了下去。
这辈子在遇到季翮之前,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逃婚,遇到他之后,是和他一起跳崖。
悬崖下,有一条较深的河,所以两人闭眼往下跳却没有死。
季翮护着谢珺,因此他的伤要重些。但是他在悬崖下还准备了小船,食物还有药物,着实令谢珺意外,想来这是早有预谋。季翮也不敢耽误太多时间,立刻马不停蹄地顺水西去。
半个月后,他们来到边境小城,凉州。
季翮的伤虽然重一些,可他是男子,并且有功夫在身,好的还是比谢珺这个弱女子要快。
“季翮,其实当时马车上那个人也是你,对不对?那些避雨的人,也是你的同伙吧?”谢珺细细回想之前的遭遇,好奇问道。
“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他避重就轻,端着刚熬好的药说道,“喝药吧,外伤好治,内伤难愈,只希望你的伤能早点好。”而一旁,一幅海棠花画卷被清风吹起一角,墨迹还没干。
“那……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谢珺想起他暧昧的举动,面颊飞过一丝红晕。
“有啊,”季翮接过她喝完药的碗,认真说道:“我跳下去的时候在想,如果我们大难不死,我就对你说一句话。”
“那你想对我说什么?其实我当时也对自己说,如果我们侥幸活下来,我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谢珺低头,她不敢看那双干净的眸子,害怕自己会错意。
“阿珺,我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你。我喜欢你,在这乱世之中,除了匡扶正义,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同你在一起。”
“当我知道你也在乎我,我真的很开心,开心你心里有一个属于我的位置,哪怕你还忘不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但我知道我们心已经在一块了。”
谢珺听到他这番话,有些哽咽,泪水滑落,有一滴滴在他的手臂上。
谢珺明白,生命中关于那个人的回忆,终将成为过往云烟,绝口不提。上辈子的有份无缘,这辈子的有缘无份,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得不到的,就要学会放下。
“我只怕我口不择言,有些事可能,可能我暂时还放不下,我问过自己很多次,上天再给我一次生命的意义,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或许是为了让我遇见你。”谢珺说完这句话只想找个缝自己钻进去,她知道这个人听不懂她说的意思是自己重生了。
“那就是说你答应我了!”季翮握住她的手,他很激动,他不想再蹉跎下去,这乱世之中,不恨离别,只恨流光有限。
“我不是早就说过,愿意和你一起去军营么?”谢珺挣不脱他的手,只能用袖子藏住自己的脸。
“我想好了,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玉门关,在那里,有我义父的兵马驻扎。”季翮看着这样的她,本想取笑一番但还是憋住了。
“好,今后无论你无哪里,我都跟着你,我希望我们的努力至少可以让百姓们不再流离失所,不再生离死别。”
自来到凉州,谢珺才真的感受到了逃亡之苦,以前那些都不算什么,她看着百姓们流落街头,风餐露宿,饥肠辘辘,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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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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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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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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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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