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蜃灵。
蜃灵由海中蜃气凝聚而成,无相之灵,只能依托外物化身有形之物。
无相的蜃想要获得有形的体,唯有夺舍别人的身体。因此蜃时而男、时而女;时而老、时而少;时而美貌、时而丑陋。并无固定的容貌与性别。
蜃灵能够窥见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并利用这些欲望编织出一个无比诱人的甜美幻境,一旦宿主沉迷于幻境,无法苏醒,那么他的五识就会湮灭。届时,蜃精就可以据他的身体为己有。
蜃气具有极强烈的腐蚀性,一个身体可供蜃灵寄居的时间无法长久。最好趁上一个消失之前就找到下一个。
从这只蜃灵的容貌上管中窥豹,该知上一个被夺舍的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由于时间过长,身体已经变得虚薄透明,这时扶幽便成了她的新目标。
扶幽不知道这只蜃灵是何时盯上她的,想必是在凤池的时候。蜃喜欢寄生于水。当时的她又太虚弱了,不论是身还是心,易于入侵。若不是发现了那泉水里没有她的影子恐怕她就真的再也醒不来了。
蜃灵编织的幻境几可以假乱真,又恰到好处拿捏住了她心底的那处柔软,她太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了,以致忽略了对周围环境的真实感知。
其实,蜃灵错了,她该把幻境的节点放在青要山上,假如、假如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青要山上做的一场梦,她的父君母后没有死,二哥也还活着,而她将穿上世间最美的嫁衣,嫁给心爱的男子,那么,即使明知是一场幻境,她也会甘之如饴地沉溺其中吧……
海藻般的长发漂浮于半空,半透明的美人儿周身灵光大震,倏忽之间化为了一枚乳白色的珠子。这是蜃灵失败的代价,灵识消融,身化蜃珠,为对方所占有。
扶幽抬起手,蜃珠缓落在她的掌心。经历了一场彻骨铭心的绝望,意外收获了一枚蜃珠,祸兮?福兮?
一阵“踏哒”“踏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菟丝看到醒来的扶幽,一个飞扑扑到她怀里,“幽幽,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扶幽一把接住菟丝,摩挲着她那两只长而软的兔耳朵,“叫你担心了。”
“可担心死了,你好好的出去,回来时却是满身鲜血,一进门就晕倒了,差点没把我吓死。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过后慢慢跟你说。你先告诉我我昏迷的这几日可有人来过?身上的伤又是谁医好的?”
“你昏迷的这几天只有蝶姬和凤帝来过,身上的伤也是凤帝医好的。”
“蝶姬……”扶幽喃喃念道:“她怎么知道的?”
“小汐告诉她的吧,小汐来看过你,知道你受伤了,蝶姬当晚便来了。”
“那她可有说些什么?”
“说倒是不曾说,就是看看——你干嘛那么关心她呀?”
“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扶幽揉了揉太阳穴,“芝月呢,叫她来给我更衣,我要去见凤帝。”
凤帝正在飞雪阁内用膳。不同于别的神仙不食五谷,凤帝十分喜爱食物,尤爱炊金馔玉的佳肴美味。见扶幽来了,便邀她一同用膳。
扶幽在凤帝对面坐下了,缓缓执起一只酒杯,“扶幽此来是特地相谢凤帝的疗伤之情,酒浅意切,扶幽先干为敬。”
“鸾君且慢饮。”凤帝微微抬了抬手,“一切皆因我那逆子而起,鸾君此番,岂不是折煞我了?”
“哦?原来凤帝知道?”
“凤凰原之事,我这个凤凰原之主岂有不知道的道理。鸾君放心,这次的事,我一定为鸾君讨回个公道。来人,把那个逆子给我带上来。”
凤帝这个态度倒是大大出乎了扶幽的意料,难道他们父子间的不睦已经到了这种层度,令凤帝遮掩都懒得替他遮掩了?
正犯着嘀咕,两名凤卫押着夙琨进来了。他显然是没少吃苦头,身体被五花大绑着,脸上身上都是被火灼的痕迹。
“人已经带上来了,鸾君打算怎么处置?”
“凤帝打算把大皇子交给我处置?”扶幽声音里含着微微讶异。
“他伤害的是鸾君,自然该当听凭鸾君处置。我先前说的要给鸾君一个满意的交代可不是说说玩的,金口玉言,岂能说话不算数。”
“既然这样……”扶幽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那我可就随心所欲地处置了哦?”
“鸾君请便。”
“大皇子是您唯一的子嗣,扶幽当然不能不顾及这个,要不然这样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何?几个精壮汉子凤宫还是有的吧?”
扶幽话出口的同时,夙琨的瞳孔骤然放大,怒吼道:“扶幽你敢!你这个贱人,老子当初就该***,***”如此污言秽语,连凤帝都听不下去了,捏一个咒诀,封了夙琨的口,“一切就按鸾君说的办罢。”
一瞬间,夙琨满含恨意的目光像两柄淬了毒的利剑,狠狠刺在了凤帝与扶幽身上。
但是,谁又在乎呢。
扶幽离开飞雪阁时的心情是相当愉悦的,鞋子落在五彩石铺就的小径上,轻盈若舞。时候尚早,扶幽尚不打算回寒香殿,步子一转,径直往重华宫去了。
宫内路过一池莲塘,红绸被一群美姬拥簇在中央木桥上,桥下荷开亭亭,锦鲤游弋来去。跟上次见到一样,红绸手中握住一柄团扇。见到扶幽,未语先笑:“哟,这不是鸾君么。殿下这会儿可不在啊,你来错时间了。”
“我有说是来找他的吗?”
“您不来找殿下的还能来找谁呀,说句不好听的,事情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您不若就从了我们殿下,好歹也能落个名分。别看眼下殿下被帝尊拘起来了,但殿下可是帝尊唯一的儿子,帝尊哪里就会为了鸾君伤了他们父子的情分。”
“你倒是替我考虑得周全。”
“那当然,大家以后都是姐妹,妹妹当然要为……”没等口里的话讲完,身子骤然腾空,跌进了莲池里。
扶幽拍拍手从桥上走过,“一个低贱的侍妾也妄想跟本君姐妹相称,到水里好好洗洗脑子吧。”
跟第一次造访时没什么不同,瑶华苑依旧荒芜着。墙根下野生开着凌霄花,花朵也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夙汐从屋子里奔出来,小脸上洋溢着兴奋,“姐姐,你终于来看汐儿了,你的伤好了吗?”
扶幽摸着她的小脑袋瓜道:“姐姐伤好了。汐儿可否自己玩会儿,姐姐找你阿娘有事。”
夙汐乖巧地应了一声“好”,便去树下捉蝈蝈了。
扶幽进了屋子,蝶姬正坐在窗下誊佛经呢,耳闻脚步声,头也不抬,“坐。”
扶幽拣了一把椅子坐下,“听说我昏迷的时候你就看我了?”
“应该的。”
“你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吧?”
“略有耳闻。”
“那你觉得凤帝会怎么做?”
“他会严惩夙琨,直到你满意。”蝶姬自金灿灿的阳光下抬起头来,半面骷髅脸被阳光照得一清二楚,几乎可以看清每一处细节。
“你说的不错,我方从凤帝的飞雪阁回来,他的确给了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半点儿不回护自己的儿子,因为大公无私吗?他好像并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性格使然,你跟他接触不久,自然不了解。他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最看不得女人受苦,相反,夙琨最大嗜好就是蹂躏女子。这也是他们父子不合的根源所在,只要不把他弄死帝尊乐意以任何方式折磨他。夙琨也正是抓住了凤帝不敢置他于死地这一点,横行无忌。”www.xiumb.com
“原来是这样,看来他们两个的关系远比我想想的要恶劣。”
“鸾君今日来不单单是为了问我这么点无聊的小事吧?”
“既然你问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扶幽直视着蝶姬的眼睛,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应该早看出来了,我接近汐儿是有目的的,为了就是通过她来接近你。本来这个过程是可以循序渐进的,但我现在没那个耐心了,我等不下去了。”
蝶姬专注于眼前的佛经,听了扶幽的话,笔锋微微一顿。下一秒,又心无旁骛地继续抄录,“我只是个废人,能帮着你什么,鸾君问错了人也找错了人。”
“我没有找错。”扶幽一巴掌按在她落笔的宣纸上,“放眼整个凤族,没有任何人比你更了解夙綦跟夙琨了。他们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我需要与你联手,我要他们死!”
“鸾君慎言。”
“别叫我鸾君!”扶幽太阳穴旁突突跳着,广袖一挥,纸砚被扫落案下。墨汁淋淋漓漓洒了一地。
两相对视中,蝶姬率先移开了目光。
“我这一生除了苟活已别无所求,鸾君何必苦苦相逼。”
“你想苟活可以,汐儿怎么办?要她跟你一样苟活吗?永远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做别人口里的野种?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不必拿话激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命数,她今后的命是好是坏都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好,这件事暂且不论。那你呢?难道你就不恨,他可是毁了你的一生啊。”
“是我背叛了他,我罪有应得。”
“我说的是凤帝。”
蝶姬霍然抬首,眸子里震颤清清楚楚烙在扶幽眼底,“夙琨这个人暴戾恣睢,变态至极,你嫁给他定然不会有什么快乐可言。凤帝就不同了,风采卓然,又懂得怜香惜玉。我猜你们之间是他引勾引的你吧?”
“面对一个经常以虐待你为乐的丈夫,你终日郁郁寡欢,凤帝的出现无疑是一泓清泉,润泽了你干枯的心灵。他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你缴械投降,捧出一颗真心了。还以为会换来对等的真情。又哪有什么真情可言呢,没了那张好看的脸蛋,什么山盟海誓啊天长地久啊统统都作不得数了。他甚至连提都不愿再提起你名字,仿佛你从来没有存在过他的生命里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把你给遗忘了。之后,他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你则跌进了阴沟里,永永远远见不得天日……”
“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许我说?戳到你的痛处了?”
蝶姬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泪水冲刷而下,淹没了脸庞,“求你了,别再说了……”
扶幽犹嫌不够,发狠要给她致命一击。揪着她头发把她拖到镜子前,“你不是喜欢照镜子么,好好看看你这张脸,看看你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倏地,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她愣了愣,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面孔丑陋形容扭曲的女人是她自己。
又一次的,她歇斯底里了。
这样丧心病狂揭开蝶姬伤疤的自己究竟和那些伤害她的人有什么两样?从何时起,为了复仇,她竟疯魔成了连自己都觉得可憎的模样。松开抓着蝶姬的手,“对不起,蝶姬,对不起……”
她喃喃重复着对不起,身子缓缓滑到梳妆台底下,哀哀陨涕。蝶姬也哭。两个女人背对着背,各自悲泣着各自的悲伤。
许久,扶幽从地上爬起来,身形佝偻地向着门口走去,“今日是我唐突,以后不会再来相扰了……”
日影偏西,黄昏暖橙色的光芒穿过窗棂洒落地面,一室的淡金流紫中,蝶姬兀地开口,“他说过会娶我的。”
“谁?”
“夙綦,他说过他会娶我。”
扶幽苦笑,“也曾有人说过要娶我。”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来了这里。”
晚霞烧上来,天空着了火,杏子黄、葡萄紫、胭脂红……诸般色彩纷呈在天边,时而化而为马,时而又腾而成龙,千变万化,无穷无尽。
二女不约而同望向窗外。
“今晚的霞光可真美啊。”
“是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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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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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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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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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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