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一瞧,敢情是白流寐在她床头拉胡琴呢。说是拉胡琴,其实无非是一气乱拉,拉出来的东西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活生生在折磨别人的耳朵。
扶幽把乱糟糟头发往后一拢,愠怒般瞪向白流寐,“你有病吧?”
白流寐从容不迫收起胡琴,理直气壮道:“昨晚可是你吩咐的我们,不拘用什么法子,务必在辰时把你叫起来。兰衣她们叫你叫不醒,就派我来咯,反正整个倾澜殿就我不怕得罪你。”
扶幽懊恼地抓着头发,“我嘱咐你们叫醒我?我嘱咐你们叫醒我干嘛?”猛一拍额头,“想起来了,昨晚我把大祭司灌醉了,今儿个得去瞧瞧他。”唤来兰衣袖衣服侍她沐浴梳妆。
趁着兰衣给扶幽梳头发的当儿,白流寐倚在一旁的方桌上,让桌沿抵着她的水蛇腰,似笑非笑道:“我说你那个男人还真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妖冶之态全然不输我们妖怪。”
扶幽语带讶异:“你见过长黎了?”
“他昨个儿来找你来着,像是有什么话要同你讲,见你不在就回去了。”见扶幽似有责备的意思,又补了一句,“兰衣她们不知道,只有我看见了。寻思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留到今早再说想必也不打紧。”
扶幽从镜子里瞄了她一眼,“你怎地就知道不打紧?自作主张还有理了?”
“他该是来求你和好的。既是来求你和好,我告诉了你你当晚也不会去找他,自然是要等他再来的。这样早一点晚一点告诉你又有什么妨事的。”
“你怎地知道他是来求我和好的?他告诉你的?”
“我只是你的一个婢女,他怎会跟我说这些,是我自己猜的。你们吵架了是没错吧?”
扶幽哼了哼,“就显你聪明,没事干了是不是?跟我这闲磕什么牙,我是能跟你闲磕牙的人吗?瞪什么瞪?不服气说一声,把你送进御膳房煲汤。不愿意看你这狐媚样,给本公主滚出去!”
白流寐低骂了一声“小贱蹄子”,扭着她那水蛇就去了。
梳完妆,换了一身日常宫装,扶幽便往清凉小筑去探望胤玄了。
前来应门的是邪云,“不在。”少年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你知道我来找谁的你就说不在。”扶幽现在不用白泽在旁边解释就能瞬间理解邪云话里的意思了。推开少年,径自往屋里走去。
邪云跟在她后头,一脸黑云。
进了屋里,扶幽发现胤玄确实不在,家里只有邪云和白泽两个,白泽正趴在铺着氍毹的地板上看书呢。扶幽好奇凑过去,“在看什么呀?”
“不是在看,是在找,找怎么修炼成人形的办法。”
“噗,这个该问你自己呀,白泽不是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的嘛。”
“我就是不知道才到书里找啊,可书里貌似也没有记载。”失落地叹了口气。
“干嘛非要变成人形啊,你这个样子不是挺好的?”边说边在白泽毛茸茸的背上揩了一把。
“因为菟丝想变成人形。”语气里含着几分落寞,“为了快点变成人形,她这几日都在闭门修炼,都不怎么和我玩儿。”
“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即使变成了人形,你们不也还是朋友。”
“你不会懂的。”白泽摇摇头,眼里的落寞更深了。
扶幽方想问她怎么就不会懂了,外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拉开。胤玄回来了。
扶幽也就顾不得白泽了,站起身走了出去,“大祭司一大清早的这是去哪了?”
“只是在林子里逛了逛?公主何时来的?”
“才来没多一会儿,和白泽聊了会天。”犹豫了一霎,“那个……昨天真是抱歉,我不该强迫你喝酒的,这会子头还疼吗?”
“疼倒是不疼,就是记忆不大清楚了?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是我和荇风一起送你回来的。”敢情是喝断片儿了,扶幽松了一口气。今早来的时候她还想着要怎么面对胤玄,毕竟昨晚的事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太尴尬了。
“哦,原来如此。”胤玄点点头,脸上显出愉悦的表情,“不过那个酒倒是真不错,我以前从没喝过,不想是这个滋味。公主下次若还想找人喝酒胤玄十分乐意作陪。”
扶幽“呵呵”干笑了两声,心想我找谁作陪都不会找你的,出口的话却圆滑十足,“大祭司你还好意思说呢,昨晚我那一壶菩提被你喝了个涓滴不剩,我堪堪只分到一杯。下次可不敢跟你喝酒了。”
“是么,我不记得了……”
“当然是了。”扶幽得寸进尺,“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能喝,那可是我珍藏了五百年的菩提醉啊,一下子就被你喝光了,你说,你该拿什么赔我?”
“一根簪子够不够赔?”
没承想胤玄真的要赔她,扶幽怔了一怔,“簪子?”
胤玄但笑不语,悠然自袖底取出一根通体碧绿的簪子,也不知是何材质打造的,泛着幽翠寒光。簪头雕有片叶子,翠色欲滴。
“早就想送给你了,一直没得个机会。”
“这是……”
“是以千花万叶镯的碎片做成的。千花万叶镯已彻底损毁,无法修复,勉强拾起了一些碎片,以灵力将之融练成了这只发簪。公主留在身边,权当个纪念吧。”
千花万叶镯是扶幽戴了几百年的一件护身法器,失去了如何不心疼。不想竟有人如此用心地收集起碎片,做成一根簪子送她,心底感激不已。对胤玄道:“你帮我插上罢。”
胤玄于是拈起簪子,轻轻插进了扶幽的发髻里。插的时候他软软的衣料垂坠下来,轻拂在她脸上,带着冷菊的清香,骚得她心头痒痒的。
扶幽离开时,胤玄一路将她送出竹林。
竹叶萧萧,波縠荡漾浮泛成一袭柔软的绿绸,扶幽在那层层绿绸的包裹下柔化了身心,不顾正在行走中,骤然转过身去,“我以后可以直接喊大祭司的名字吗?”
胤玄语声一如既往地温润,带着浅浅笑意,“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公主大可随意。”
“那你以后也不许叫我公主了,和白泽一样,叫我……”她本来想说“幽幽”,又一想“幽幽”两个字委实太亲密,白泽叫出来没什么,胤玄就不行了,临时改了口,“叫我扶幽就行了。”
“好。”
“还有……”
“还有?”
“还有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你救了我的命,我都没还没有像你道过谢。”直视着男人深蓝的瞳仁,“谢谢你,胤玄。”
从竹林出来后,回往倾澜殿的路上,扶幽偶遇了扶丞。wWW.ΧìǔΜЬ.CǒΜ
扶丞眼瞅着妹妹从竹林的方向出来,叹着气便迎了上去,“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和大祭司走的这么近,当真要把长黎凉一边?”
扶幽撇嘴道:“他去找你啦?一个男人,怎么跟长舌妇似的。”
“他没去找我,是荇风在聊天时跟我提了一嘴你和大祭司的事。听说你们喝醉了?在宫里头搂搂抱抱的,要是被长黎看到了指不定得误会成什么样呢。”
“他误会误会他的呗,谁在乎呀。”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跟他好了?你要是当真不打算跟他好,就早点跟他说,别耽误人家。”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成日价的拈花惹草,被你耽误的少女不知凡几。”
“嘿,现在心猿意马的是你还是我啊?告诉你,趁早把这事解决了,别拖泥带水的,让我夹在中间难做。”说完,气哼哼就走了。
扶幽也气哼哼走了。
当晚,扶幽不合眼地想了一夜,觉得她和长黎的确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初初在一起那阵,她还蛮喜欢他,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小鹿乱撞的那种喜欢,然而几百年过去了,这种感情被消磨得一分不剩。
现在她再也找不回当初对他的那份感觉了,这段感情也理应到此为止。
基于这样的想法,扶幽第二天就去长老院找长黎分手了。
好巧不巧的在院门口撞见了银枝。扶幽没预备搭理她,银枝却主动挑衅,“来找长黎长老的罢?他才三天不理你你就忍不住了?”
扶幽瞪她一眼,“你说什么疯话。”
“奉劝你一句,趁早跟他断了吧。”银枝笑得无比得意,“他是不会喜欢你的,他看上的就是你公主的身份,可不是你的人。换了我当上这个公主,他照样也会巴结我的。”
“疯婆子。”扶幽懒得理她,径自从她身旁挤了过去。
长黎的房间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扶幽一进门就闻到了。可是还没等她想起来那是什么味道,长黎便一把抱住了她,“对不起,是我错了。可我实在是因为喜欢你才吃的醋。以后不会了,原谅我好吗?”
扶幽尴尬地推开他,“呃……长黎,你先听我说,我找你来是……”
“我实在是怕。”他眼眶红通通的,腾起了一层水汽,“你也知道胤玄身份不凡,我跟他自然是比不了的,祭司之位已然归他了,我实在害怕他把你也给抢走了……”
哀求的眼神:“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扶幽到底心软,看着长黎泫然欲泣的样子,分手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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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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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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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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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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