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地铁口挤满了人,上班时间,多的是被这场突然而至大雨困住的人,地铁一辆接一辆的进站,出站口人推人叠叠高似的挤。
十五岁的陈晚被人群推到了前面,檐下雨水成线似的往下掉,风一吹,勉强盖到大腿的百褶裙被慢慢浸湿,上身那层薄薄的白色短袖更加不能遮住什么。
何锦生虽比她年长了三岁,但从老何开始资助开始他起,他俩都一直在一个学校读书。
只是今天不同。
那年的何锦生十八岁,他考上大学了,两个月前他去了离她往北五百多公里的另一座城市,这是第一次,认识他以来两人分开最久的一次。
记得那天是周末,尽管她和苏姨两人一直是互相不在意的状态,但同处一个屋檐下总还是偶尔会有摩擦。
时隔这么多年,陈晚已经不记得当时究竟是为了什么和苏姨争吵了,只记得那次爆发的最后,老何安慰苏姨并且指责她不懂事时的心灰意冷了。
因为性格的原因,她本来就不热衷于去交什么朋友,现在连自己最亲的人也不站在自己那边,那时候的陈晚感觉天都暗了,连夜订了去何锦生那的票。
除了给当时的自己找个避风港的原因,她更多的是想要见他,也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连夜出发,四个小时的火车,再转地铁,满腔的欢喜被突入其来大雨浇的冰冰凉凉,。
那是十五年来,陈晚第一次独自一人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座她完全不熟悉的城市,连地铁坐几号线都是看着导视图小心翼翼买的票,甚至连淋在腿间的雨滴都有不同于家乡的温度。
不断有人出来,也有幸运的人拿着伞在她羡艳的目光中离开,身边的人换来换去,唯独她被大雨困得死死的。
她没骨气,惊喜什么的不适合她。
何锦生打着伞找过来时,陈晚已经站的腿酸了,瑟瑟的蹲在楼梯口的角落中,大雨润湿的发梢,一缕一缕的贴在她的脖颈上,百褶裙四散开来围着膝盖,两只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很奇怪,明明是狼狈不堪的样子,远处狂奔而来的何锦生却只觉得她可爱,可爱的像是宿舍楼下那些在向他求安慰的流浪猫。
在那之前,何锦生从来没有对小动物有过多余的情感,更无需说觉得动物可爱什么的。
在那天之后,就算是路边遇到的野猫,他也会多看几眼。
大学里,总有爱心泛滥的学生不遵守学校规则擅自养猫,可等毕业时又没有精力把它们一起带走,一来二去,游荡在校园里的猫渐渐多了起来。
楼下的宿舍阿姨很有爱心,争取了领导的同意后,和学生们一起自发开始照料这群流浪猫们。
这群萌萌的小生物,在何锦生来到这个学校的两个月里,从来没有多得到过一个他的眼神,可那之后,他偶尔也会向一些小女生一样蹲下来摸摸它们的头,婆娑婆娑它们的下巴。
甚至等送陈晚回家后,还专门买了猫粮去喂宿舍楼下的那十几只只猫,坚持到后来,他只要一出宿舍门,总会有几只猫围过来跟在他后面走,在朝气蓬勃的大学里,很是拉风。
等他毕业时,那群可爱的猫星人普遍都被他喂的圆滚滚的,多长了好几斤肉。
陈晚走的那五年里,蓝水湾里也多了一群不知来自何处的猫。
可能是小时候在孤儿院那段不怎么愉快的经历,何锦生讨厌人多的地方,更不耐烦和别人合住,自然学校的宿舍也没有多喜欢。
只是那时的他刚刚开学,除了想办法负担自己的学费外还要赚钱还何叔的钱,没有什么不喜欢的资本,勉强自己短暂的住了一年宿舍。
幸好,遇见的那几个舍友都还不错,吴川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几个大大咧咧男人住的宿舍,脏乱差先不提,带女孩子去本就不合适了,对象是陈晚,何锦生就更没往带她回学校那方面想过,撑着伞带着人径直让出租车司机去了城中心最豪华的酒店。
她在家时何叔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到他这儿了他当然也要给她最好的。
陈晚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那间房间的钱,是何锦生接下来两个月的生活费。
来时的路上何锦生已经把外套脱给她了,但被大雨淋湿的衣服在最里面,即便外面再暖和里面仍然是冷冰冰的,一进酒店的门她就被何锦生推进了卫生间洗澡。
等半个小时后她洗干净终于感受的热乎乎气息时何锦生已经把他刚出去新买的衣服放在卫生间门外了,从里到外,一整套。
陈晚来时除了手机和钱包什么都没带,连充电器都是酒店前台买的,那时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真切的感受到窘迫。
时间紧迫,再加上他没什么挑选女装的眼光,买回来的那条裙子哪怕是现在陈晚也能记得她穿上时在镜子前看时的那股不搭的违和感,也记得她当时的感激,所有的无助被他一瞬间填满。琇書網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何锦生就无比感谢命运让他遇到陈晚,可后来慢慢长大,那份当初的感谢开始多了一些别的成分。
他不堪过,他逃避过,可比起他那些耻于提起的情感更无言的是他一天比一天明白那份情感叫喜欢。
他喜欢上了这个拯救了他整个生命的人。
只是她可以吗?即便是知道何叔对自己父亲做的事时他都没这么怀疑过自己对她的感情,而那时,却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能和她在一起。
她那么好,他真的可以吗?
直到这天开始,何锦生开始有了慢慢试探的感觉,慢慢的好像接收到她给的讯息。
她和家人吵架,然后义无反顾的来到另一座城市找他,那是不是也代表,有些事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遗憾的是,那次他并没有和她待太久,也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带她看看他即将要生活四年的地方,因为第二天,何叔就敲了酒店的房门来接她回家。
买完衣服,他实在没有多的钱再开多一间房了,她千里迢迢而来,他又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那晚他骗陈晚说要回学校写资料第二天再来找她哄她先睡,实则确是在酒店大堂的沙发睁着眼守了一整晚。
前台的服务员记得他开了一间房给一个女孩,连连看了他好几眼,他睁着眼一晚,前台送来的咖啡就续杯了一整晚。
那时候的他已经开始慢慢插手蓝水湾管理层的事,何叔看他也越来越不顺眼。
他刚成年时让何其在蓝水湾给他安排了职位,不知道是心虚或者同情他,更或者是并没有想到他已经知道了一部分那些背后的事,何其并没有为难他,他打入蓝水湾比他想象的更顺利。
不过让何其没想到的是,短短几年,他能有这么大的进步,还是在那么敏感的蓝水湾里,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何其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不好,甚至无关于他父亲的事,只是单纯的不满他的成长。
所以即便何其匆忙进入酒店明晃晃的看见一整晚没睡的他,即便明知道那时的他和陈晚清清白白,也对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让人最受辱的事情是无视,过去的十几年,除了每个月账上会按时进来的生活费外,何其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很多时候,哪怕他和陈晚一起出现,何其的眼中也根本没有他的影子,何其完完全全的无视他,或者说,他不屑于他。
那天,是何其第一次没有无视他,也是那一天,何锦生十八年的人生中,他第一次感受被人甩巴掌的感受。
伴随着一声皮肤接触的脆响,随声而来的是中气十足的怒吼:“你不要脸晚清还要脸,晚清一个女孩子,你把她弄过来她要是出点事我跟你没完!!!”
即使再过十年,何锦生也能记得当时眼前那个庄严肃穆的中年人在酒店大堂吼出这句话时语气中的那股嫌恶,那股轻蔑。
说不清是借机发泄更多还是真的是心疼自己的女儿。
大概是太久没有接触到来自长辈或者说中年人的怒气,年少的何锦生怔愣愣的站在大堂,连一句下意识的解释都没有说出来。
有前台服务员连忙送来冰块敷脸,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前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何锦生只呆呆的立着没说话。
直到直达电梯再次打开,看见何其出现,看见他昨晚才买的那条烟粉色长裙出现,何锦生才如梦初醒,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挥散围着他的人群,蹲着躲在了高大的沙发后面。
这么狼狈的他,可不能被她看见。
直到看见她上车,直到手机上收到她说被她爸押送回去让他别担心还让他退房的短信,何锦生才慢慢的在沙发后重新出现。
自始至终,所有的惊心动魄都属于他一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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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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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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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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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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