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说她嚣张吗?
她又敢说她嚣张吗?
——“嚣张”这个词儿,可是丁北宓自己先提的。
华谣的唇边衔了一抹不屑的笑,附在丁北宓的耳畔,轻声道:“太子妃娘娘,吉时将至,您看看,您是等脸好了以后,再挑个黄道吉日拜堂呢,还是今个儿您将就将就,凑合凑合,当一天的丑新娘?”
这“丑新娘”三个字被华谣刻意咬的很重。
丁北宓霎时便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回应道:“即刻——你休想本宫拖延。”
华谣努努嘴,最终朝丁北宓拱了拱手:“微臣遵旨。”
莲花玉漏刚好也转至吉时,一声喜锣敲响,满殿主子和奴才肃然站立,一对新人也在大殿中央站好,唯独是曲奉鸣和沈无胭这一对帝后端坐诸位。
华谣看了看今日的曲舯弈,心中一阵酸楚,到底还是摆正自己的朝服姿态,端庄持重地侧站到一旁,行司仪之礼,高声唱喏道:“吉时已到,东宫大喜!”
“当——”又一声喜锣响起,回声绵延殿中,弥久不散。
华谣面色凄苦,笑的十分难堪,似乎两颊的笑肌僵硬住了,不复往日娇俏。
但这高声唱道的吉祥话儿还是不能少,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嗓音,当如出谷的黄鹂,而不能有分毫的哭腔……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她今日,只是帮一个寻常的太子做司仪而已。m.χIùmЬ.CǒM
“泽披皇恩万民同享,龙凤呈祥富贵无双,余生苦甘携手莫忘……”
“余生苦甘携手莫忘?”丁北宓又突然开口呛了她,笑嗔道:“平时都是七字的吉祥话儿,怎么今个儿到了太子殿下和本宫的喜宴上,连吉祥话儿都变成了八个字八个字的……”
华谣哪能答话,此刻已经到了心酸忍耐的极限了,胸口压抑不堪。
就快吐出一口鲜血来了,丁北宓还是不曾放过她。
曲舯弈本想替华谣说话,却突然想到母亲沈无胭来时告诫他:越是想护她,便越是护不住她——他咬牙切齿地忍住了,喉咙里头也似被灌了一口热油似的灼痛。
曲卓彦见哥哥和华谣如此艰难,开口朗笑解围:“七字语娇俏,八字句庄重,天下第一媒,给这天下第一婚宴作司仪,自是要与众不同的。”
“琏王殿下说的是。”华谣如逢救命稻草,尴尬窘迫地欠了欠身:“微臣也是这个意思。”
她对曲舯弈的冷漠有些失望。
她告诉自己,她没爱过曲舯弈,新郎不是她的爱人,她只是司缘大人……
她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终究,还是忍不住哽咽了:“白首相庄……儿孙满堂……”
看着她喉咙中的唾液哽咽般的滚了下去,像呛到后还强忍着不咳的痛苦,连带着眼眶都憋红了——
曲舯弈看得愈发眼急,却无可奈何,双手暗处握拳,几乎指节都被他掐出了嘎吱的声音。
终究,曲舯弈还是开了口:“司缘大人,事不宜迟,吉祥话说这么些也够了,拜堂吧。”
华谣哽咽着,点点头,没说话,转过身,素指拢着袖口,一壁又调整着情绪,才正色唱道:
“一拜天地社稷,祖宗万民!”
“二拜圣上中宫,长辈师尊!”
两句礼仪,对应着曲舯弈和丁北宓先后行了两个礼。
华谣再唱:“三则……夫妻对拜,恩爱百年……”
曲舯弈不情不愿地和丁北宓躬身互拜。
但曲舯弈很快直起腰来,别过头,不敢看华谣失望和凄楚的眼神。
华谣猛地一抖宽袖,转过身:“礼成——”
东宫的掌事太监含笑唱道:“诸卿行参,拜见东宫二位主子。”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附和的声音甚众。
华谣则随着曲卓彦等人行礼,说的话声音却很轻:“微臣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她不甘心。
曲舯弈眼里也有怜悯和不忍。
丁北宓又转过身来:“司缘大人方才行礼了吗?”
华谣咬牙:“行过了。”
丁北宓狡黠一笑,对曲舯弈说道:“殿下,想是臣妾一心都想着太子殿下您,竟没听司缘大人行礼祝福我们,这华司缘乃是天下第一媒人,在您和臣妾这天下第一婚宴上头,臣妾倒是想讨个好彩头儿,没听见可是可惜了。”
华谣知道,丁北宓是有意针对于她,她本想着能够招架的,到底还是没能如愿……
华谣转身,眼也不抬,只客套地对丁北宓欠身作揖:“太子妃娘娘若是愿意听微臣讲话行礼,微臣再来一次便是。”
丁北宓志得意满地昂首挺胸,欣然应下:“那就有劳华司缘了。”
华谣喉中滚烫,吐字却清晰:“微臣恭祝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白头偕老,长乐未央。”
耗费了她好大的勇气,好大好大的勇气。
“华司缘请起。”丁北宓这才知足,朝东宫外挂着的囍字结一指:“司缘大人操持这婚宴委实辛苦,本宫就将这东宫的囍字结,赏你吧。”
华谣看着丁北宓得意之时,总会逾矩忘形,这不,自己塞机会给她报复。
华谣蹙眉轻笑:“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微臣记得,这囍字结乃是圣上所赠,哦不,是圣上赏给东宫的女主人——也就是您的,您拿圣上赏赐的东西,赏给……微臣?”
丁北宓错愕地看着华谣。
华谣瞧着曲奉鸣不悦的神情,故意又问:“不妥吧?”
曲奉鸣面色已愈发愠怒了:“太子妃,你这是想做什么?”
“儿妾……儿妾只是想向华司缘表达下心意,谢意,儿妾失言了。”丁北宓顿时花容失色,立刻跪在地上向曲奉鸣请罪:“请父皇宽宥。”
“大喜之日,朕不想怪责于你。”曲奉鸣烦躁道:“你且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丁北宓愁眉苦脸地跪着行了个大礼:“儿妾告退。”
曲舯弈早迫不及待离开这里:“儿臣告退。”
风波告一段落,入夜,曲舯弈去赴宴饮酒,招待群臣和宗室——
曲奉鸣的宫中,却进了个关飞雁,撤掉了他全部的御前守卫,只有一个秉笔太监。
关飞雁浑身铁甲,身上沾着未干的血。
曲奉鸣吓了一跳:“关飞雁,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好听的叫造反,好听的,叫自立门户。”关飞雁此刻嚣张跋扈至极,声音阴森如地狱鬼魅:“圣上想听哪个?”
曲奉鸣目眦欲裂,眼中尽是愤怒:“你敢!”
关飞雁俨然胜券在握,分外的冷静与无礼:“臣为何不敢?”
关飞雁踱步,看着吓得六神无主的曲奉鸣:“这太子婚宴之上,宫内守卫也好,还是皇城布防也罢,尽在微臣掌控之中,陛下您……大限将至了,逍遥国即将是我囊中之物了。”
“你……”曲奉鸣气的眼中含血:“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呲——”关飞雁反手一刀,曲奉鸣便瘫倒在地。
秉笔太监错愕地喊道:“陛下!”
一把来自关飞雁的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颈上:“想死吗?”
这太监心惊肉跳,一时哆嗦起来:“奴……奴才……”
关飞雁冷冷道:“叫琏王来。”
秉笔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却被关飞雁拦下恐吓:“休想胡言乱语。否则,本将军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滚!”
大抵一炷香的时辰,秉笔太监被押了进来。
“关飞雁,你胆敢杀我父皇!”被侍卫压制着的曲卓彦挣扎着嘶吼,如丧父的兽。
“琏王殿下聪颖无双,自然知道,本将军今日所做之事,自是不惧怕的。”关飞雁不急不慢,不温不火道:“琏王殿下若肯配合本将军成事,本将军愿奉琏王殿下为新君。”
曲卓彦瞠目喝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挟天子以令诸侯,一人下,万人上。”关飞雁并不隐瞒:“如此而已。”
曲卓彦沉吟片刻,忽然抬眸道:“我答应你。”
关飞雁冷笑一声:“琏王殿下别想耍什么花招儿。”
“我与大哥争锋多年,纵一母同胞,我亦备受压制,若非母后护我,只怕大哥早容不下我了。”曲卓彦说这话时,眸中十分诚恳,毕竟这是缓兵之计:“将军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本王,阖宫内苑——你不得枉杀一人。”
关飞雁故意以一个臣子的身份,朝曲卓彦拱手:“微臣遵旨。”
“公公,让门外御侍传消息下去,就说父皇……”曲卓彦挣扎开左右的束缚,到底还是闭了闭眼,颤抖着说:“酒后醉溺荷花池,暴毙身亡了。”
关飞雁笑得格外恣意:“识时务者为俊杰,琏王殿下果然聪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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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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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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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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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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