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曲舯弈素来惜才爱贤,看到一介读书人落到如此境地,也不免微蹙了眉,开口问道:“阁下这一个唾沫一个钉儿的成语说着,想必是哪个书香人家出身的公子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男子自嘲地一笑,显然是承认了自己曾是一个读书人,但他言语中的愤慨,透露着他对现实极其的不满,“逍遥旱灾累年,早就不得上天眷顾了,国君还不曾开仓赈济,还修什么皇寺,建什么行宫!我们好不容易逃到了丰尧,却因为你们和丰尧连年争战,我们又被丰尧人赶出来……”
华谣听着男子的话,杏目扫视了一圈原本藏身林中的难民们,那些难民眼中的惊惧、绝望、无助,令她不寒而栗,而她终于抢着开口:“你听我说,丰尧与逍遥已经联姻,建立邦交,不会在累年战乱……”
但还没等华谣说完话,就又从林子里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慢慢变得清晰。
那也是个披头散发的男子,须发已经发灰,可见年纪不清,但他仍旧狼狈不堪,身上破落的衣衫已经很久都没有清洗了……除此之外,他的怀中还抱着个约莫有豆蔻年华的少女,少女更是衣衫褴褛,且双腿裸露,下身全靠草裙遮蔽。
那男子抱着少女朝华谣的方向走过来,众人这才看清楚,他怀中的少女,已经紧闭双眼,气息全无。男子脸上有受了烟熏火燎的痕迹,泪痕更是明显地在脸上被风干,双眼也红肿不堪,且他每走一步,都重若千钧,等到了丁南奚眼前,他终于疲惫地跪在地上,但手中还把少女抱的很紧,开口时,他有万分的悲戚:“我们的家,回不去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所有人都推测得出男子和少女的关系——这是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抱着爱女的尸身,一步步地朝他们走过来……
最先出现的那形如野人的男子一把上前扳过他的双肩,瞠目喝道:“你说什么?!”
伴随着丧女的男子一声呜咽,众人看到了他双膝的斑斑血迹,像是与人发起了一场恶斗,而他还落败了似的,他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无力,看到怀中少女紧闭的双眼,以及脖颈处几处淤青的伤痕,更是大恸不已:“我的女儿,她死了……”
尽管男子声音微弱,但也足够震惊在场的众人,那老妪也满脸悲戚地拄杖走上前来。
“阿娇……阿娇死了?!”老妪含着哭腔探看那少女的尸身,确认了那少女的身份后,霎时就白了双唇,哭喊道:“怎么会这样……”
然而,那丧女的父亲却一记似刀刃般凛冽的目光朝前方杀去,最终目光的落点,竟然是丁南奚身后的曲舯弈——他肮脏的指尖也不偏不倚地指着曲舯弈那张俊白的脸,更大声地朝曲舯弈嘶吼道:“就是你!”琇書蛧
无论是那些难民,还是曲舯弈和丁南奚的一队部下,所有人都循着男人的手指朝曲舯弈看去,但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并不好看。那些难民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愤慨,而随军部下的脸上,又是别无二致的意外和吃惊。
而这其中,也包括华谣。
华谣诧异地看着被染指的曲舯弈,也一一扫过那些难民和部下的神情,她被自己心底下意识要为曲舯弈开脱辩解的情绪困扰,但理智还是提醒她审慎行事。
直到她细细地凝视着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的曲舯弈,她心中似乎就已经决定无条件地相信他的清白和无辜。因为,所有人的神情和面孔都那样可怖,只有曲舯弈这个当事人,至今仍是满脸的迷惘和茫然,不仅如此,他受千夫所指,却仍旧淡然自若,不曾多说一句话扭变僵局,似乎根本就懒得辩驳。
华谣知道,凭借他的谋略之才,定是胸有沟壑,知道此事必有玄机,而在一切事实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之前,他必然保持缄默。
而华谣做媒多时,又聪颖伶俐,擅长察言观色,即便如今场面如此窘迫,她也更加笃定曲舯弈的神情不是矫饰,但她也在思索,既然不是,他又为何不愿意解释和辩驳?
但她仍然相信他,至少这个时候还是。
直到华谣踌躇了片刻以后,那丧了亲女的老父亲又字字悲戚愤慨,如同泣血一般地指骂着曲舯弈:“就是他——前日烧了我们的村落,掳走了我的女儿,不仅毁了阿娇的清誉,更让她惨死村头……我们一村老小本就连饭都吃不上了,却还要遭到这样的灭顶之灾,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开开眼吧……”
这老父大哀之时怒指天地的模样着实令人心酸不已,听他讲述的一字一句都似历历在目,那泪水不是假的,那伤痕不是假的,那少女身上的淤青和双腿上泥泞下藏着的一点血迹也不是假的……但若是说这一切惨绝人寰的悲剧都是曲舯弈酿成的,华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肯相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华谣看着所有难民那企图将曲舯弈杀之后快的神情,就已经不由分说地就已经开口替曲舯弈辩解,她抓住了男子口中值得怀疑的时间点:“那天晚上,他和我……”
然而,话才说了一半,华谣就因理智回温而一时语塞,她的大脑霎时如受撞击一般,猛地产生了一记剧痛!
所谓的“前日”,也便是她与东嵘三受命成亲那日,曲舯弈夜里就潜伏在东嵘三的府邸,更在当夜诛杀东嵘三,怎么可能又来屠村杀人?可最重要的拐点就是,华谣与他同出国师府邸,却分道扬镳,后来的曲舯弈究竟做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再想到凤城之中,众人一提及承王殿下,似乎很多人都曾说过,承王在及冠礼以后,时常流连烟花之地,华谣甚至也是因此,才一再地不愿给曲舯弈好脸色看。再除却这些,曲舯弈假扮山贼劫亲,而后又带兵出城集会,那么,这些兵,又是怎样走出城外的?不会这样巧合到,都是东嵘川的安排吧?
想着想着,华谣就将目光转向了曲舯弈,她想,她是不是信错了?
可是直觉告诉她,她没有信错。
但华谣还是用轻若蚊蝇、几不可闻的声音朝曲舯弈的方向喃喃道:“不会是你吧……?”
直到华谣抛出疑窦之时,曲舯弈的神情才发生陡变,尽管华谣的声音不大,但曲舯弈还是看出了华谣眼中的迟疑,而他也是在看到了华谣不再坚定相信他的神情以后,眼底再也保持不住波澜不惊的淡然,而是像孩子犯错后不知所措的焦灼。
在曲舯弈的眼里,即便此刻是千军万马对战阵前,对他而言,也是除了华谣以外空无一人,他能够目空一切,但他不想让华谣眼底对他的坚信消失殆尽。
因此,他突然仓皇地低声解释道:“阿谣,不是的,是这些刁民是要害我……”
华谣双眼轻眯,眼中微泛着水光,看着曲舯弈一反常态的模样,内心生出些微澜,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也是在华谣轻轻地点头后,曲舯弈好似一个孩子得到了心仪的桂花糖,而突然展开了笑颜:“对,对……你要相信我!”
两人身旁的丁南奚将华谣与曲舯弈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走到两人中间,轻声说道:“难道,是东嵘川设下的圈套?”
“不可能!”曲舯弈在论及阴谋韬略上,还是很快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理智,很果断地就打断了丁南奚的推测:“东嵘川光风霁月,虽然为人俗气了些,但绝不至于耍这样的阴招!”
三人聚首商讨着,那名丧了女的老父亲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并且呼喝着从曲舯弈的身后冲上前来:“卑鄙小人,丧尽天良,你必不得好死!”
这老男人从背后偷袭,被擅武的丁南奚余光捕捉到踪影,丁南奚反腿一脚踢在男人腹前,怒喝道:“你做什么!”
男人吃痛地后退几步,但他一心只当曲舯弈是杀女仇人,猛地又卯足力气奔上前去:“我要为阿娇报仇!”
在刀尖即将伤到曲舯弈的一瞬间,丁南奚也蓦地一抽长刀,朝男人胸膛捅去。
尽管曲舯弈却并不曾想夺他性命,但在曲舯弈按住丁南奚刀柄之际,男人胸膛已插着丁南奚的长刀,曲舯弈吃惊地松了手,男人就坠着那把长刀倒在了地上。
丁南奚这一刀也命中男人要害,男人呼痛倒地以后,不过片刻,就没了气息。
这丁南奚刀法之快,也令曲舯弈和华谣瞠目结舌,一众难民更是霎时哗然骚动起来,几个婴孩吓得在林间放声大哭。
“阿展啊,阿展……”老妪拄拐走上前来,看着男子的尸身,哀声不断道:“我们的村子,远在山林里,都是从丰尧和逍遥逃出来的无家可归的人,可即便是这样苟且偷生的一个屋檐,也要被你们赶尽杀绝地烧毁,天哪,天哪……”
说罢,她就瘫坐在地,以双手奉天,呼号恸哭着。
曲舯弈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道:“丁南奚啊丁南奚,瞧你干的好事儿!”
丁南奚剑眉一蹙,朝曲舯弈奉揖道:“微臣为保殿下周全,不得已而为之。”
机敏如华谣见此境状也是一筹莫展,也只能近前劝说:“婆婆,他不是有意的……”
然而老妪对华谣的靠近和劝慰浑然不理。
“杀千刀的官家人!”最先从林子中走出来形容枯槁肮脏、好似野人的男子也踏步上前,竟从树后抽出一把不长不短的刀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曲舯弈面前,朝他挥舞着削铁即如泥的长刀:“我跟你拼了!”
“刀?”曲舯弈无意伤人,只是用手紧握住拿刀人的腕,又往后一推,口中笃定道:“你们既然是难民,岂会有刀!”
拿刀男子有一霎的语塞,转眼就挥臂再举刀朝曲舯弈砍去,这一刀又被丁南奚以刀挡下,并反弹到远处,丁南奚口中喝骂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曲舯弈由于手臂剧烈的反应,导致他在丰尧所受的臂伤伤口裂开,但他还是坚定地一眯眼,又一次笃定地说道:“恐怕这些不是刁民。”
这话却惹了华谣的关注,她殷切问道:“你说什么?”
还不等曲舯弈回话,丁南奚就又举刀向前,与拿刀的男子缠斗。
“丁南奚你给我回来!”华谣猛地一扯丁南奚的手臂,制止他和男子纠缠下去,低声对丁南奚劝道:“他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壮丁众多,我们双拳难敌四手,且伤兵众多,如何能与他们对抗!”
岂料丁南奚墨眸微眯,眼底就掠过一丝狠戾,漠然却又淡然地说道:“既是整个村子,便先抓妇孺为质。”
这话虽然简短,但话中蕴含的狠戾与卑劣却令华谣感到不寒而栗,难民已经足够可怜凄惨,更遭到全村屠戮,一旦以妇孺为质要挟全村人,这不正等于坐实了曲舯弈那才被人泼上脏水的罪名?
而华谣断不能让曲舯弈为人诟病,她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万万不可!”
然而丁南奚只是给了华谣一记白眼,显然对她的劝阻不以为然。
可一旁的曲舯弈听到丁南奚这一套说辞也是吓傻了眼,赶忙开口朗声道:“我逍遥国行事光明磊落,怎可如此阴鄙!”
丁南奚强硬地喊道:“殿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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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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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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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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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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