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奇怪了。”叶龄敲了敲地上冰冷的石板。
“确实。就算是再严密的石椁,也不可能不留一丝缝隙。”梁岷垂下眼睛思索道。
“你之前说我们是在椁顶上是吧?”程让的突然开口让梁岷一时间没反应,“什么?”
程让皱了皱眉,“你说过我们现在是在椁顶吧,为什么这么推测?”
梁岷顿了顿,有丝茫然,“墓道下来不就是椁室吗?”
程让似乎知道了她的意思,瞥了眼她,“是他教你的?”
梁岷一愣,就听程让道:“这个地方很奇怪,别总用理论上的那一套来浪费时间和精力。”
叶龄挡住梁岷,注视着程让,“现在应该不是争执对错的时候,你有什么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我没说这里不是椁室外层。”程让抬头看了眼众人一直未曾注意的漆黑头顶,“我的意思是这里不是椁顶,而是椁底。”
梁岷眼睛蓦地睁大,仰头看着黑漆漆的石顶。
“椁底?!怎么可能,我们可是从悬崖山洞里进来的,这里是椁底的话,雪陀圣域岂不是悬在雪山山顶——”
叶龄还没说完,就被梁岷的喃喃声打断了,“龄姐,他说的对。陵墓,不一定埋在地下……”
众人噤声了一秒,梁岷抬起眼皮,看着石封的悬顶,吐出两个字,“捅开。”
“让开!”随着老疤的一声大喊,趴在四个角上的人手上齐发力,脸脖子通红地撬动插进石顶的长撬。
石板松动的声音传出,窸窣的碎石块伴着泥尘从头顶滚落,紧接着就是一道沉重的“砰——”,一块巨石掉了下来,摔成四五瓣。
并不强烈的光线从豁口里涌了进来,老疤带着那四个人率先翻了上去,片刻后,他探头下来道:“是椁室!”
众人一喜,接连沿着吊索爬了上去。
梁岷从豁口里探出头,有双手将她拉了一把。她抬起头,对程让笑了笑,“谢谢。”
她知道他刚才不是故意怼她,而是告诉她在地下永远不能根据经验来行事,不然迟早会害死自己和身边人。
程让看了眼梁岷,没说话。
梁岷也不介意,起身拍拍灰尘。
这是间陪葬的椁室,堆满了蒙尘的青铜器具。四盏三枝铜灯中的黄色豆火幽幽飘扬着。
“这火……”梁岷刚开口,就听程让道:“被人点燃不久。”
他看了眼铜灯附近被摸掉的灰尘。
“不是。点灯的话不会碰到这里……”梁岷把自己的手照着底座上的手印放了上去,然后慢慢地敛起了呼吸。
——那是一个转动铜灯的手印。
梁岷抬起眼,不动声色地看着众人。
黄鑫立刻带着两个人把着另外三面的几盏铜灯,叶龄则把枪别向腰后,和程让对视了一眼。
对古遗十分熟悉的两人在椁室里检查了一圈,确定四面的石壁上都没有毒水毒箭埋伏的痕迹后才对梁岷点了点头。
“一、二、三,转!”随着黄鑫的一声令下,梁岷和他们一齐转动了手中的三枝铜灯。
“咔咔哒哒——”石头摩擦的声响在椁室里乍现,梁岷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强劲的气流就面对面地扑了过来!
只见几人对面的石壁竟是一整面的翻转石墙,此刻被机关触动,向外缓缓敞开了90度,而就在石墙外翻的那一刹那,从峡谷掠过的强风就灌进了这间狭小的椁室。
“我靠!这是哪个设计鬼才建造的陵墓啊!他妈的椁室外面居然是悬崖!”老疤一手扒着翻转了九十度的石门骂道。
梁岷挡了下突如其来的强风,把糊在头脸上的头发扒开,然后走到石门旁探头一看,小腿肚就有点打颤了。
因为石门外压根不是什么甬道石廊,而是黝黑深邃的万丈深渊!
“这是峡谷裂隙,这间椁室竟然是建在悬崖边上的。”叶龄惊诧过后说道。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石门边,举着手电向裂隙底部照去。黝黑的深渊丝毫不见底,手电光一下去立刻被吞没了,根本看不清下面有多深。
他们现在处的椁室浑像是峭壁上的鹰巢,对面和两侧都是嶙峋的漆黑山壁,山壁上除了突兀的尖锐怪岩和阴湿青苔外什么都没有。
“你们看上面!”黄鑫突然叫了声。
众人听完他的话抬头看去,皆细抽了口气。只见他们头顶大约十几米的地方,竟然交错搭建着像是脚手架样的东西,数条长廊像桥一样连接着悬崖两侧。
而那些悬空的长廊和梁岷他们在空中迷宫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那些长廊好像通到了对面的峭壁里头。”梁岷说完,因为雪山顶反射的阳光而眯了眯眼。
“那是下一层的椁室。”程让突然沉声道。
“什么?那里也是椁室!这怎么可能,外椁和内椁怎么会隔着一条峡谷裂隙?”梁岷一惊。
程让看了眼她,“如果你把这附近的雪山群都当成是一座陵墓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梁岷心中一咯噔,雪山群都是陵墓!
梁岷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她迅速把进澜沧江梅里峡谷以来所遇到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地洞,阴河,天坑,还有迷宫……
每一处地点都像是3d立像一样在她大脑中构建起图层,梁岷猛然惊道:“这么说,我们之前走的一路,都是这座陵墓的外椁!”
“没错。”程让道,“建造雪陀圣域的人把峡谷附近的雪山都当成了陵寝的一部分,对面的这座山峰最高,所以是内椁和棺室的放置地,而它周围的一圈小雪山,则被做成了外椁室,拱卫着内椁。外椁室与内椁室之间天然的峡谷裂隙,就是最好的一圈护城带。
梁岷听完,惊讶地微张着嘴,是了,如果雪陀圣域的建造当真如此石破天惊的话,就能解释阴河里为何会有那么多破碎的陪葬陶罐。
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山,只是一座‘陪陵’而已。
而雪陀人之所以能在里面神出鬼没,也是因为依靠了上头这些长廊,所以能在两座山之间来来去去的,瞬间消失又突然出现。
知道了雪陀圣域的真正位置,黄鑫脸色瞬间大喜起来,哇哇叫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到对面去救关九。
叶龄怕他太兴奋一脚踏下悬崖,就拍了他一记,让他冷静点。
但确定了内椁位置的消息确实让所有人都放松了不少,起码他们不用再在外椁室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
但仅仅是外椁室里就有那么多诡异的东西,被蚕丛氏精心匿藏的内椁和棺室里又有怎么令人惊怖的东西,梁岷不敢想。
不敢想不代表不敢去,事实上,现在在这个椁室里的人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能走到这一步,任务也好,贪欲也罢,还是因为那些困扰半生的往事谜底,不管是为什么目的而进来的人都清楚自己不可能就此打住。
梁岷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呼吸又深深吐气,心脏还是跳地异常快。一回头,就见别人比她兴奋多了,一个个都拴紧包裹背在身上,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老疤更夸张,手里握着两把枪,就差没扛把冲锋了,知道的晓得是去探墓,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要去炸碉堡。
黑子拍了他一记,“疤子,你他娘的弄成这样用嘴爬山啊。”
悬在众人头顶的长廊距离他们起码有十五米,也就是说他们得像高空作业者一样爬个十几米的峭壁悬崖。
老疤也是刚反应过来这点,摸着后颈脖子笑了笑,把枪别往自己的腰后。
但现在却出了一个问题,叶龄带的组织的人都是练家子,程让这边他和老疤黑子三个铁定也是没问题的,关键是……有梁岷和沈瑛两个文员啊。
梁岷虽然跟着关九闯荡的这俩个月,攀岩登山也是经历过好几次,但那都是在有绳索的情况下,徒手攀岩什么的……没经过训练的她铁定会在上去的第一秒就啪叽掉下去。
更何况现在他们要攀的这面峭壁连个安固定器的地方都没有,攀爬纯靠手抠。
叶龄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他们打算先上去,然后荡根绳索下来,让梁岷他们顺着绳索爬上来。
梁岷看着那数条像是危桥一样的长廊,有点担心它的承重能力,但眼下也只有这样办了。琇書網
定下办法,众人分成一小拨一小拨贴着黑色的峭壁往上缓慢趴着,就像一只只壁虎一样,不时有碎石块从头顶掉落下来,幸好都不是能砸伤人的个头。
梁岷站地离半开的石门远了点,一来是担心掉下悬崖,二是怕头顶下来的碎石。那些小石子虽不至于伤人,但经过重力的加速,让人疼上一疼还是可以的。
她可不想探出一颗头去当靶子。
十几米的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为了确保安全,叶龄他们不会爬地很快,梁岷心里计算着时间,在椁室里等待着。
只剩她和沈瑛的椁室显得异常空旷。
程让之前不知和沈瑛说了什么,梁岷只知道沈瑛之后就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队伍后面,脸色依旧冷淡地看不出什么,但存在感却低到梁岷差点忘记了他。
梁岷突然天马行空地想道:陵墓可真是治疗她花痴的首选疗地,因为只有在墓里,僵尸之类的东西会比帅哥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这么想着,梁岷不自觉地就喟叹了出声。沈瑛看了眼她,却没问什么。
他的好奇心真是少得可怜。
当然,也可能是一路上受到了不少在正常人接受范围之外的冲击。更何况,程让会对他说什么,梁岷也能隐隐猜到。
无非就是嘲讽沈瑛像是被沈家保护得严丝合缝的一朵温室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要不是这次他自己自作主张跟着莫教授进入云南峡谷,兴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弟弟为什么和自己渐行渐远,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母亲当年发疯去世的真相。
梁岷不知道沈家为什么对这件事缄口不语,但她此刻却觉得沈瑛有点可怜。
不论是她,关九,还是程让,他们这些当年岷山考察队员的后代不知不觉地走到一起,虽然各有心酸,但在他们心中都有一样的目标。
而沈瑛,只有家人的隐瞒,亲兄弟的仇视,和不能为旁人道的空洞。
想到这,梁岷就不由张了张嘴,“老师……”
没想到,沈瑛垂下眼眸淡淡地打断了她,“在这里,我不是你的老师。”
梁岷一愣。
她看着站在她身边的沈瑛,他身板依旧直挺如修竹,但向来梳理地一丝不苟的黑发却稍显凌乱地耷拉在脸上,污迹染上脸颊,干净的衬衣掉了扣子开了破洞,还有擦伤的鲜红遍布在修长的手上。
看来跟着他们一路狂奔、炸洞、翻墙,就算是高岭之花,也得脏成狗。
沈瑛听到梁岷的一声低笑,不由道:“笑什么?”
梁岷抿了抿嘴,朝他摆了摆手。
是了,现在的他们不是高冷的男神教授和花痴的学渣学生,没有什么老师和学生,现在的他们,是并肩的队友,是过往谜云的承载者,是真相的追逐者。
“沈医生,虽然有点晚了,但我代表组织,欢迎你加入我们的此次任务。”梁岷敛起笑,突然郑重其事地向沈瑛伸出手。
沈瑛一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轻而坚定地握了握梁岷的手。
梁岷展眉一笑。
沈瑛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穿过石门的风撩起他细碎的墨黑刘海,一如当年青葱少女在学院门口的惊鸿一眼。
瑛,美玉也。
而彼其之子,亦美如玉。
“喂,你们俩在搞什么?还走不走?”
一道不耐的嗓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满屏的青春回忆风霎时如破镜般裂开道道蛛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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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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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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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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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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