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让曲起指节敲了三下,屋里头的水声戛然而止。
“谁啊?”带着困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
过了十几秒钟,房门才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梁岷探出半个身子,睡眼朦胧,“干什么?”
“你的东西。”程让刚想把照片拿出来,突然间鼻尖一动。
他手一顿,然后抬起眼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梁岷——袖子挽到小臂,袖口被水浸湿了一块。
“你在干什么?”程让冷不丁问道。
梁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刷牙洗脸啊,还能干嘛?你到底有事没?没事我关门了。”m.χIùmЬ.CǒM
说着,就要把门掩上。
说时迟那时快,程让突然伸手握住门框,眼睛一沉,“这么重的血腥味,没事?”
梁岷面色一变,忙用身体把门撞上,可程让的反应极快,他伸腿进入缝隙,用力一踢,厚实的门板立即‘砰——’地撞在墙上。
门后的梁岷猝不及防地失了重心,向后摔去。
闪身而入的程让一惊,忙伸手拉住梁岷,但谁知梁岷竟在这一瞬间反向抬手一挥。
一道银光闪过,程让眸光一寒,条件反射般一把捉住挥至面前的手腕,用力一攥。
一把双刃匕首哐啷掉在地上。
梁岷痛呼一声,程让蓦地想起自己抓住的是谁,放开了手。
但当他看着地上那把熟悉的匕首后,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梁岷也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会对程让挥刀,而且还是用这把曾经他挑给自己的刀。
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沉凝。
“你到底在干什……”程让话没说完,却在看清房内情景的瞬间怔住了。
只见梁岷房间的墙壁上,满目都是斑斑的血迹,正中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剥皮动物被一把水果刀钉死在上面。
摊开的四肢淌下血水,歪歪曲曲地汇成一张没有瞳孔的诡异人脸!
而整个房间里,腥锈的血腥味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
梁岷没有说话,而是把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擦了擦,重新插回腰间。
“谁干的?”程让挡在她面前。
梁岷抬眼,就在程让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梁岷说:“从岷山回来后,就一直有人在跟踪我。但在河北我就把他们甩开了……”
她看着沾满了暗褐血迹的墙壁,“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搞的。”
“他们为什么跟踪你?”
“我不知道。”
程让看着低头蹲在地上的梁岷,喉结滚了滚,“是不是因为关九的事情?”
梁岷被他一句一句的咄咄逼问弄的有点烦躁,“我说了我不知道……”
她还没说完,就被程让一把拉了起来,反剪着手推在墙上。
程让押着她,强迫她看着被钉在墙上的动物死尸,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汹涌的怒意,“到现在了你还在说不知道!你是不是要等这把刀扎进你的脖子你才肯承认!”
梁岷被他押得难受,皱眉挣扎道:“程让!你放开我!”
程让紧盯着她的眼睛,“关九的事情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为他拼命!你知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知不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
梁岷回视着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是!关九失踪了我知道,叶龄死了我也知道,这件事牵扯极广我也知道,我是不自量力我更知道!但这和你有关系吗?啊?”
程让一愣。
梁岷趁机用力推开了他,程让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推,身后的椅子猛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极大的声音。
梁岷扭着手腕,看着脸色很不对劲的程让,突然笑了下,“哦,我忘了,你也是来调查这件事,不对,说调查不准确,你和关九没什么关系,没必要为他奔走,那你的目的自然也应该是那块玉琥吧。”
梁岷上下打量了眼程让,指着血墙道:“呵,怎么,看到这个血淋淋的威胁,你在愤怒什么?愤怒自己的无能?”
“也是。”梁岷扯了下嘴角,“对方可以不惊动任何人潜入我的房间做完这一切而不被任何人发现,他的本事让你害怕了吧。”
说着,梁岷伸手把扎进墙的水果刀拔了出来,那具钉在墙上的尸体掉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梁岷把染血的刀尖横在程让眼前,语气嘲讽,“所以,你不是怕这把刀插进我的脖子,而是怕它……插进你的脖子吧?”
她的话音刚落,程让就脸色铁青地猛地逼近了她。
梁岷被他逼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后背猝不及防地撞在墙上。她瞥了眼他爆出青筋的拳头,呵了声,“怎么,想动手?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她不闪不躲地直视着程让。
“梁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让紧捏的拳头颤抖不住,压得极低的嗓音就像暴风雨欲来前的天。
就在这时,被争吵声惊醒的孔眉走到梁岷门前,往里面看了眼,就看见程让居然在梁岷房间里。
“程大哥?你怎么在……”说着,就要进来。
在门边的程让黑着脸抬腿猛地踹上了门,发出‘砰——’的巨响。
孔眉登时僵在了原地。
被踹门声惊醒的王少等人纷纷从房间里探头出来,看着脸色红白交加的孔眉,“发生什么事了?”
孔眉手指甲掐进肉里,眼带泪花地对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地喊了句,“莫名其妙,神经病!”
就蹬蹬蹬跑下楼了。
等门外的动静归于平静后,梁岷率先打破了屋内僵持的气氛。
她静静道:“教训完我了?教训完了就出去,我还要打扫房间。”
程让看着她,哑声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回不回去?”
“我也再说一遍,这和你没关系。”梁岷面无表情道。
“谁说没关系?”程让步步逼近她,直到把人重新抵在墙角,才居高临下道:“你想找死我没意见,但别自私到连累别人,特别是璎珞。”
梁岷脸色一僵。
“那些人是找你的,你惹来的麻烦请你带走。所以……”程让眉眼压低,喉结暴起,“走,现在就走!”
说完,他就转身摔门而去。
梁岷顺着墙角滑坐在地上,低垂的眉眼看不清表情。
楼下。
“阿让!你怎么可以这样!”
黑子刚把早饭端出来,就看见单璎珞正在和程让闹。
“怎么啦璎珞,这小子欺负你了,和黑子叔说!”
“黑子叔,阿让要赶我回去!还联系了爷爷!”单璎珞气道。
“啧,阿让你小子怎么回事?璎珞在这儿不玩的好好的嘛?”黑子扯了下程让。
程让不为所动,“机票我定好了,吃过饭后去收拾一下东西,下午我让老疤送你去机场。”
“我不走!”单璎珞气鼓鼓道,“你一年到头才回家几天,我好不容易才出来想看看你,你就知道赶我走!
程让揉了揉她的发顶,“璎珞,听话。”
“我不我不我不!”单璎珞委屈地抱住程让的胳膊,“我就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璎珞!”程让第一次沉下声,“你不是小孩子了,得收收自己的任性和娇气!”
单璎珞的眼泪被程让的呵斥吓得一收。
见此,程让有些头疼地低声道:“璎珞,我不会一辈子都陪着你,你也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你得学会独立,知道吗?”
单璎珞看着程让抽噎道:“阿让,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程让帮她擦眼泪的手一顿,垂下睫毛,“这和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关系。璎珞,我不会不要你,你永远是我妹妹。”
“妹妹……”单璎珞抽了抽鼻子,突然哭笑道:“我十三岁时你这么说,现在我十九岁了,你还这么说……”
说完,单璎珞就抹着眼泪跑开了。
“诶,璎珞!”王少忙追上去。
黑子有些尴尬地叫了声‘璎珞’,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程让,欲言又止。
“帮璎珞收拾下东西。”程让对傅晓棠说了句,就打算离开。
傅晓棠一头雾水地‘啊?’了声,就见梁岷正从楼上下来,手上提着一个大包。
她一愣,“小梁,你干啥去啊?”
梁岷对她笑了笑,然后拖着行李走到黑子面前,“黑子叔,二爷回来后,把这个钥匙给他。房钱就不用退了。”
“等等,小梁,你、你这是干嘛呀。”黑子看着手里的钥匙,还没反应过来。
“哦,我想走了。很感谢这两日的招待,有机会我会回来的。”梁岷弯了下腰。
“不是,走?小梁你今天不和我们一起去普达措吗?”傅晓棠觉得自己混乱了,怎么一觉醒来孔眉在哭,璎珞也在哭,现在梁岷又莫名其妙地要走了。
“不了。”梁岷笑笑,“你们去玩吧。”
说完,就背着大包转身出门,没走两步就被程让拦下来。
梁岷单手插兜,抬头看着眼前人,“我已经答应走人了,你还要干嘛?”
“这不是去机场的方向。”
梁岷笑了,“我有说我要去机场吗?我好像只答应离开归来客栈吧。”
见程让又黑了脸,梁岷扯唇一笑,“不用惊讶,我这人向来这么无赖。”
程让脸一沉,一把拉住又要走的梁岷,看了眼不远处停着的班车,“你要去德钦?”
梁岷挥开他的手,“大哥,你不觉得你管的实在是太宽了吗?”
说完,就紧了紧背包,绕过程让走了。
撕破脸后,梁岷也没必要再畏缩惧怕被人看穿目的了。
既然在明在暗的人都知道她要干什么,那她还藏着掖着什么呀,既然大家目的相同,那么接下去就各凭本事吧!
程让看着走远的梁岷,紧紧握起了拳头,青筋鼓鼓。
“让哥,这……跟哪个?”老疤看着走往不同方向的单璎珞和梁岷,为难地抓抓头。
程让看了他一眼,“送璎珞去机场。”然后抬脚跟上梁岷,没走几步,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接了个电话,脸色越来越沉,少顷才道:“我知道了。”说话的时候,眼神却一直跟着马上就要上车的梁岷。
这时,吴邕走上前,抬了下眼镜,“程大哥,今天我也正好要去德钦,我会照顾她的,也会把她再带回来的。”
程让看了眼他,点头,“多谢。”
从香格里拉客运站到德钦县城的班车一天有4趟,梁岷正好赶了第一班。
她刚把绿色的找零钞票塞进口袋,身边就坐下来一个人。
梁岷有点意外,“你也去德钦?不和晓棠他们去普达措?”
“跟随大众的风景大多相似,只有自己走的那条小径才会看见独特的风光。”吴邕转头看了眼她,“今早上你和程大哥在吵架吧,一时的意气用事可能快意,可之后也许要付出更多的东西来弥补。
梁岷愣了愣,她没想到吴邕竟会和她说这个,却又有点好笑,“诗人都这么说话吗?”
吴邕斯文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梁岷忙摆手笑道:“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她转头看了眼窗外掠过的风景,蓝天白云下飘扬的经幡和旁边山坡上的紫色长绒蒿都异常清秀,郁闷了一大早的心情在此时竟然豁然开朗了点。
“意气用事……或许吧,但我这辈子,可能也只有这一次冲动的机会了。”梁岷抱着胸前的包低声说道。
吴邕没再说话了,梁岷倒是转头看了他眼,“写诗是个挺好的爱好,毕竟一般的凡夫俗子都做不到。你知道的,人们一般都会对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说三道四。”
吴邕愣了一下,梁岷此时已经把头转到了窗户边,他只能抓了抓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赧然。
经过一路颠簸,梁岷和吴邕拖着大包小包下了车。刚一下车,就有巴士司机拿着扩音大喇叭招揽去各个景点的游客。
“你去哪?”吴邕转头问道。
“随便转转,你呢?”梁岷拨开口香糖,塞入口中,随口答道。
“飞来寺。”吴邕看了眼梁岷手里的大包,“要不先去把行李寄存了?我知道这里有一家青年旅馆不错吧。”
梁岷拍拍手,笑道:“好啊。”
跟着吴邕左拐右拐的进了一家旅舍寄存好了东西,吴邕就上了一辆小巴。
他从车窗中探出头,“晚上拼车回去?”
梁岷笑着点了点头。
吴邕比了个了解的手势,“那晚上旅馆见。”
梁岷对他挥了挥手,直到小巴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吐出口中的口香糖,包好了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转身离开。
青年旅馆。
“我要提行李。”梁岷把单子递给前台,前台小姐愣怔地看着刚走又折返的梁岷。
梁岷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红色钞票,塞进前台的手里,笑了笑,“晚上我那个同伴回来取行李的时候,麻烦带句话,就说我一个人先走了,让他别等我。”
前台小姐愣愣地答应了。
梁岷背着沉重的背包重新走出青年旅馆,看着东山刚爬上来的刺眼阳光,眯了眯眼。
“哈——”她伸了最后一个舒适的懒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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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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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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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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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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