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来时她就感觉恶心得不得了,头脑里一片天旋地转,胸口窒闷地喘不过气,全身像被套在一个袋子里一样难受。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因为她全身上下都裹满了绷带,手脚上还打了石膏,活像刚从埃及跑出来的木乃伊。
在她苏醒后,几个医护人员就涌进了房间,对她扯胳膊扯腿地检查,梁岷浑像个没脾气的破布娃娃一样任由他们摆弄,而此刻的她确实是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而且就算是意识清醒了,梁岷耳朵里依旧是一片轰鸣,什么也听不见,眼睛里也像糊了一层蜡一样睁不开,这种情况直到当天晚上才好了点。
梁岷住的是医院的单间,有专门的护工照看,她被护工阿姨小心翼翼地喂了一下午的流质食品,干涩的嘴唇才能翕动起来。
一能讲话,梁岷就迫不及待地问和她一起送来的人在哪,护工阿姨说没人和她一起被送进医院,她是单独被一个留着板寸的年青人送进来的。
那时候梁岷对刘秃头连开两枪后,就因为神经过度的紧张而晕厥了过去,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过现在听护工这么一说,梁岷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既然是黄鑫把她送进医院的,那么关九应该也没事,也许他们身份神秘,不大可能光明正大地住医院。
护工还说,她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刚送来的时候简直是伤得没眼看,浑身遍布触目惊心的刀伤擦伤和烧伤,就像深山里被虐待多年后跑出来的小媳妇,吓得医院里的人差点报了警。
幸好后来医生检查后才说里子没坏,都是些看着吓人的皮外伤,不过这些皮外伤就足够她在医院里躺上十天半个月了。
苏醒后的梁岷也确实在这家医院里实打实地躺了大半个月,黄鑫他们离开时交了医疗费,甚至安排了专门的人来照顾梁岷,她在这里享受的可以说是贵宾级的待遇了。
唯一糟心的是梁岷的眼睛因为直视过强烈的光源而导致一度失明,全身的伤口也因为正在结痂而痒的要命。
如果是以前,梁岷早就把那个害她至此的混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了,但她一想到在那种生死关头,关九竟然愿意给她当垫脚石让她活,也就只能叹口气了。
住院的大半个月里,梁岷每天面对的人只有护工,那阿姨也是个热心多话的,不多时就和她熟稔了起来。
护工知道梁岷是个孤儿后就对她深表同情,殷切地问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梁岷只好说自己是个大学生背包客,来大山里探险,然后在里面被困了一周。
护工听后嗔怪道:“你说你个幺妹儿,放假了和个男娃耍朋友多巴适,来山沟沟里搞锤子哦。”
听后,梁岷笑了笑,没说话。
大半个月后——
办理完出院手续的梁岷拿着关九留在她背包里的机票,从成都双流机场返程。
检票后,她在进舱的交叉通道口和一人错身而过。
当然,满腹心事的梁岷自然没有注意到那个背影是何其的熟悉。
梁岷回到杭州时已经六月中了,西湖边绿波垂柳,知了聒噪,一切都生机盎然的,梁岷才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一出机场,梁岷就打了个电话给魏芊芊,还算关九他们有良心,知道赔一部手机给她。
电话一接通,魏芊芊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梁岷赶紧把电话拿远了点。
她耳朵才刚好,可不想再进医院。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啊!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了一个月,你修仙去啦!”
梁岷赶忙安抚道:“我这不是突发急病嘛……”
她还没说完,魏芊芊就在电话那头霹雳啪啦地吼道:“突发个屁!你那天前脚还跟我说晚上要去下馆子吃兔头看男人,后脚就生了重病,当我智障啊!还有帮你请假的那个什么叔叔,你哪来的叔,天上掉的啊!”
梁岷干笑了两声,捂着电话转了个身,眼都不眨地继续编谎道:“你小声点,我在马路上呢。”
“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这个事呢是这样的,那个叔叔呢是我爸以前一朋友,那天下午他来我家接我,说去处理些我爸走之前的事儿,我也没想到这一处理就处理了一个月啊!”
魏芊芊知道梁岷看着混不吝,但对她爸的事情万分上心,于是也就没说话了。
顿了一会儿她才闷闷道:“那也不用一个月都不跟我联系吧。”
梁岷嘿嘿笑了笑,“他们那地儿偏僻,手机信号不通,芊芊啊我跟你说……”
接下来梁岷又费了一大通口舌,说的她自己都快信了,才勉强让魏芊芊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那好吧。既然没事了,那我中午去你家接你。”
“不用了,我又不是没手没脚。”梁岷忙道。
主要是她脸上还有些疤没消,梁岷还准备在家再擦几天药膏呢,要是让魏芊芊看到,又要问个不休了。
让梁岷没想到的是,这次魏芊芊倒答应的很爽快,“好吧,那你自己快点过来学校,等会儿就要考试了。”
闻言,梁岷所有的动作一滞,一件被她遗忘已久的事情渐渐浮出水面——
期末考试!
“等等!什么、什么考试啊?今天?!”
“瑛哥的医理学啊,你……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啊!
“良民儿,你不会没复习吧?可你今天不都踩着点赶回来考试了吗?”那头的魏芊芊狐疑道。
“我怎、怎么可能没复习!”梁岷强颜欢笑。
“那就好,你快点吧,瑛哥监考,别迟到。”
魏芊芊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徒留梁岷站在马路边迎风流下两行泪。
歹势啊!
与此同时,东北,沈阳机场对面的一家露天馆子里,一人正埋头大快朵颐,一边吃还一边竖了竖大拇指,“大姐,您这儿的锅包肉可真实诚!”
包着围裙的胖大婶嘿嘿一笑,“那可不咋滴!”
“再来份地三鲜!”那人满嘴塞着食物抬了下手,含混不清道。
“好嘞!”
“慢用啊小伙子。”大婶端菜上前,擦了擦手,笑眯眯道。
白修己鼓动着腮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灭着桌上的食物,浑然没察觉到背后一个壮实的大块头正领着一票子掂着家伙的壮汉,气势汹汹地朝他快步走来。
这个大块头只穿了条黑色背心,露出两条肌肉虬结的花臂,走起路来油光水亮的光头就抽筋似的动一下,满脸的凶煞之气。
看到这副黑社会干架的情形,馆子里的人慌忙四散。
白修己突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寒气袭来,不由摸了摸脖子。
这时,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冷不丁地砸在他面前的桌上,砸得白修己手里的筷子哆嗦了一下,一块土豆就咕噜掉在了桌上,菜汤四溅。
透顶一片阴影罩下,白修己嘴角挂着一根粉条机械地抬起眼,一张满脸横肉的凶脸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铃——”
魏芊芊神色奇怪又焦急地张望着教室门口,直到前排人略带不耐地喊了她一声,“喂,卷子。”
“啧。”魏芊芊从他手里接过卷子,反身继续往后传去,低声嘟囔了句:搞什么鬼,怎么还不来……
她又抬头望了眼,正好对上沈瑛看下来的目光,魏芊芊一怂,忙低下头,撇了撇嘴。
沈瑛抬手看了看表,看了眼监考员。
监考员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正想把门关上,突然走廊外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监考员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一股大力就扑在了门上,把门‘嘭——’地往后一撞,把他吓了一跳。
满堂皆惊。
梁岷气喘吁吁跑进门,身后的背包都甩到了胸前,她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披头散发的。
满教室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搞什么啊……”
“睡过头了吧……”
“这谁啊?”
“你不知道,兽医学院大名鼎鼎的梁六次啊,听说她因为想追教授才选的这门课……”
梁岷就像没听见一般,低垂着头循着教室里唯一的空座位走过去。
这时,讲台上的沈瑛冷不丁道:“梁岷,出去。”
梁岷的背影一僵。
这时,监考员走上前道:“同学,那个你迟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梁岷赶紧低着头迅速和监考员打着商量道:“你就让我考试吧,求你了。”
学生监考员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沈瑛,沈瑛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冷淡道:“你迟到了,现在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梁岷整个人被罩在沈瑛的影子下面,不知为何一直低着头。
听完,她顿了会儿,才喏喏道:“老师,那个学校规定迟到三十分钟才不能入场,现在才二十九分钟……零四十秒。”Χiυmъ.cοΜ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嗤——”底下不知谁笑了一声。
沈瑛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梁岷就算不抬头也可以想知。
她欲哭无泪道:“抱歉沈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也不是故意抬杠的……”
沈瑛不想再和她多说话,转身走回讲台,梁岷立刻如蒙大赦地跑到位置上坐下。
魏芊芊奇怪地看了眼自从进教室后就没和自己对过眼的梁岷,暗道:这妮子有点古怪啊……
好不容易挨到了结束铃,魏芊芊及时拉住把卷子往讲台上一交就要风风火火冲出教室的梁岷。
“等等!良民儿你站住!你怎么回事啊?不是和你说了早点过来要考试嘛!”
“是是!魏大人教训的是,是小的没记性!”梁岷躲着魏芊芊的目光低头道。
“等等!从刚才到现在,你干嘛一直不敢正眼看我?”魏芊芊眯眼。
“我们两个女的有什么好看来看去的,不说了好饿啊,吃饭去吧!”
魏芊芊眼珠一转,突然一把抓住了梁岷的双肩,梁岷还没来得及反应,垂在脸颊两侧的头发就被人拨开了。
魏芊芊一看之下,声音都变了个调,“你的脸怎么回事?!”
只见梁岷右脸颊肿得老高,淤青中还带着血丝!
魏芊芊登时火冒三丈地叫嚷道:“靠!哪个小贱人扇了你巴掌,看老娘不把她嘴打歪……唔……”
梁岷赶忙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
“嘘!你轻点声!别瞎嚷嚷!什么叫人打的,我这是自己摔的。”说完,梁岷有点肉疼地捂了捂自己的腮帮子。
“摔的?”魏芊芊仔仔细细地盯了一眼梁岷的伤口,“良民儿,你小脑是得萎缩成啥样才能摔成这样啊?”
“去!”梁岷白了眼她,“我已经够倒霉了,来的时候车骑得太急,一个没注意栽进花坛里了,好死不死还磕到了景观石上面,就成这样了。”
梁岷刚说完,就见沈瑛正抱着一叠卷子从教室里走出来。
她忙把头发拨到前面,低下头道歉道:“老师,我真的不是扰乱考试秩……”
她话还没说完,沈瑛就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好像没看到她这个人一样。
“别说了,人都走远了。”魏芊芊摇了摇头,“那现在怎么办,学校医务室关了,去我家帮你处理下?”
梁岷有些失落地看了眼沈瑛的背影,“随便吧。不过不急,我们先去吃晚饭。”
“还不急,你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吃?”
“哎呀,我没事,走吧走吧。”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你见过有事的还能拖着残躯来期末考试的嘛?走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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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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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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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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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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