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己陪她冷静了一会儿,半刻钟后,梁岷才强迫自己恢复理智。
她知道荣山的人随时有可能会再出现,就不敢多留,她心有余悸地绕过刀仔的尸体,看了眼执意留下的白修己,“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白修己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犹豫再三才喊住了她。
他低声说出三个字,“对不住……”
梁岷脚步一顿,“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坑了我一次,又救了我一次……”说完,她背对着白修己摆了摆手,“再见,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然后连人带声音消失在了岔口处。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泡在水里的青铜面具不知何时贴到了刀仔苍白的脸上,严丝合缝得像胶水粘上去的一样,而他紧闭的双眼里,空空荡荡。
梁岷淌水走了十几分钟,才拖着一身湿衣爬到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
这地方像是还没完全开凿的穴洞,里面灰暗又阴冷,头顶蛛网密布,地下不知名的小虫爬来爬去。
但梁岷已经不在意了,她猫着腰钻进去,一屁股坐下就气喘不住地靠在洞壁边,浑身的筋骨像要散架般叫嚣着。
她本来想沿着来的路返回去找叶龄说的出口,可是那条路被荣山他们炸塌了,不得已她只能像没头苍蝇般乱钻,绕来绕去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还想再走但她的腿已经支撑不住了。
梁岷艰难地撑起身,小心地卷起裤腿,只见右腿上被砸破的伤口已经溃烂了,经水泡胀,现在发得跟个白馒头一样。
因为她身上的衣服全湿了,现在又裹了一层灰,脏的不得了,所以梁岷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干净的边角。
她拿出匕首割了一小块布料下来,简单清理了下伤口附近的泥沙,挤掉脓血,心里祈祷着不要发炎,一番动作下来,梁岷已经累到瘫痪了。
现在她嘴角鼻子里的血迹已经凝结了,她灰头土脸地脱下关九的手套,看着手掌心里皮肉外翻的刀伤划伤,愣在那里,一瞬间想哭又哭不出来。
为什么要哭呢?她能哭给谁看,哭了又有什么用,自从老爹走了之后她不都这么走过来的嘛。
没人心疼,最好自己也不心疼自己,这样就会好过一点……
梁岷怀揣着这样的念头,缩在洞穴里望着黑漆漆的洞顶,没一会儿就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越睡越难受,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地不得了,喉咙口似有股火在烧,脑子也混混沌沌的。
她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这时,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梁岷难耐地翻了个身,又感觉有人在动她的腿。
她浑浑噩噩地掀了掀眼皮,就看见关九那张放大的脸,“终于肯醒了?”
梁岷虚弱道:“…九叔……”
关九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笑,梁岷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戳下他的酒窝,触手处,冰凉粗糙——是洞穴的岩顶。
梁岷眨了眨眼,看着漆黑的洞顶,叹了声,果然是做梦……
她疲惫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毫不意外,伤口感染发烧了。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梁岷刚撑坐起身,梦里那股窃窃私语般的细碎说话声又飘了过来,她眉头一皱,难道自己还在梦里?
不一会儿,那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程让,我他妈是你上级,我说进去就进去!”
“这件事是荣山负责的,我们再僭越,上面问责下来反而坏事。”
“哼哼,问责,老子什么时候怕过,再说你小子要是怕问责,来这里干什么!”
这回,梁岷可清醒了,这气急败坏的声音不就是刘秃头嘛,而那道低沉暗哑的嗓音明显是程让。
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把自己往洞里缩了缩。
梁岷再听了会儿,也没听到女声,奇怪,叶龄呢……她的眼珠飞快地转着,难道叶龄已经暴露了,还有关九,他会不会双拳难敌四手,已经遭遇了不测?
不对不对,按叶龄那时候的意思,关九在下地前就早有安排,连时间都掐那么准,说不定已经和接应的黄鑫碰头了,那她怎么办啊……
正在胡思乱想间,梁岷突然感觉到手上痒痒的,她刚开始以为是爬行的小虫子,也就没有理会,只掸了掸手,后来感觉越来越痒,就像有蚁群源源不断地从她手上爬过一样,就只能小心地用手捂着手电,从指缝里漏出点光照了下,这一照,登时让她头皮发麻。
只见洞穴地上,无数种叫不出名的小虫子汇聚成一股股黑色的潮水,争先恐后地从她屁股底下爬走,好像在逃命一样,数量多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梁岷还没来得及搓搓手臂,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些虫子在躲什么?
这时,一阵湿漉的阴风扫过了她的脸颊,好像有什么东西舔了下她的脸!
梁岷瞬间心脏狂跳,手死死地捂住手电,身体刚侧了下,就感觉到一滩冰凉软滑的筋肉贴着她的手臂在缓缓地蠕动!
梁岷头皮发乍,几乎就要跳起来,条件反射般缩了下手臂,而在她背后的洞穴深处,一条水桶粗的银白物体马上一闪而过!
是蛇吗……
梁岷惊魂未定,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正想挪动臀部,一张干瘪的人脸突然从洞顶倒挂下来,死死地瞪着她。
四目相对,梁岷完全被吓蒙了,反应过来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把喉咙口的尖叫声硬是摁了回去。
只见那人已成干尸,脸上粘满了墨绿色的粘液,眼窝口鼻深深地凹陷进去,只剩几个虫卵密布的黑洞,几条蠕动的白虫从里面爬了出来,简直是恶心至极!
梁岷浑身颤抖地紧盯着这具尸体,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直到洞外的声音逐渐消失,她才敢微微松开手。
就在她想要倒退一步,连滚带爬地钻出洞穴时,一堵冰冷的枪口猛地戳上了她的后脑勺。
“谁,出来。”
梁岷瞬间僵硬。
程让看着背对着他毫无反应的人影,眯了下眼,拇指缓缓推开保险,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细弱地响了起来。
“……是我……”
梁岷认命地从洞里爬了出来,满头蛛网,脏兮兮的脸上烧着发热的潮红,浑身破烂不堪,程让险些没认出她来。
“……小幺妹?”刘秃头眉一皱,看到她似乎很是惊讶。
梁岷看着两人,露出一抹惨然的笑。
她这是刚逃出狼窝又入了虎穴啊。
程让还没开口,就见梁岷身子晃了晃,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程让迅速伸手捞起她,抬头在她额上一探,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次梁岷睡得比在洞里还难受,身体一会热一会冷的,虚汗冒了一阵又一阵,她只听到耳旁嗡嗡的,也不知道是走路声还是人声,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可是半睡半醒间,好像有人一直在照顾她,一会儿包扎伤口一会儿擦拭额头的,梁岷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但无奈眼皮又重又沉的,她只好放弃,重新坠入黑沉梦乡。
这一觉梁岷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浑身又难受又舒服,喉咙里火燎燎的,但竟然不甘也不涩,显然有人给她喂过了水。
她睁开朦胧的眼睛,愣愣地盯着上空看了好一会儿,各种感知觉才慢慢苏醒过来。
首先听到的是一阵噼啪声,像是火烧木柴的声响,梁岷心里一紧,转头看去,果然是一堆燃着的篝火,明艳的火光照得她浑身暖融融的。
梁岷眨了下眼,弓起身子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大衣顺势滑落,梁岷看了眼这件熟悉的衣服,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的。
她瞅了眼四周,她竟然又回到了之前的暗河边,河滩上燃着几丛篝火,刘秃头在一旁睡得酣声震天,老疤正坐在不远处煮着什么东西。
梁岷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腿上的伤都被人细致地处理过了,不由暗道:她不是在做梦吧,这刘秃头一行不也是关九的对头嘛,那应该也是她的敌人呀,现在这幅场景怎么这么和谐?
老疤听见她这边的声响,手里拿着一铁罐走了过来,“女娃子,你总算醒了,喏,先喝点东西吧。让哥说你醒来先别忙着吃干粮,得先喝点流质填填胃。”
梁岷愣愣地看着他手里咕噜冒白汤的铁罐子,咽了下口水,却没有接过来。
老疤啧了声,梁岷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老疤一愣,随即挠了挠头,放低声音道:“那啥,女娃子,你别怕呀。我老疤说过,你救过我的命,我就不会害你。”
梁岷警惕不减,心道这可不好说。
见此,老疤砸了砸嘴,强行把罐子塞进她的手里,“嗐,你就别疑心了!”
老疤说:“刘勇我不敢保证,但让哥绝对不会害你,他从不屑于动女人!”xǐυmь.℃òm
梁岷眼珠一转,刘勇…是刘秃头吧。
“再说,他要是想害你,就不必把自己累成那样来救你,你知不知道你晕了多久他就照顾你多久啊,你个小娃娃,别不知好歹啊!”说完,老疤指了指不远处。
梁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才发现了靠在一旁岩壁上闭目休憩的程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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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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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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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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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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