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里光影柔和,米白色的地板被擦的发亮,晋妤愣怔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干净的门,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并扫走了。
有人摁了电梯,微微的运作声中,电梯离开二十三层,向下驶去。
晋妤转过身,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一路降到负一,停顿几秒,再慢慢上升。
十八,十九,二十……
她心跳如鼓,紧紧攥着拳,目不转睛地看着数字,喉咙唇齿发干。
二十一,停下。
晋妤松了一口气,扶着膝盖大喘气,心里重负落地。
就这一会功夫,电梯再次运作起来。
不过五六秒,叮一声,在二十三层打开。
晋妤的心一瞬间又悬到嗓子眼。
她直起腰,极力撑出一副淡定的状态抬眼,却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送货员。
他看了眼门牌,确认是2301,将手里的保温桶递过晋妤:“您好,是金鱼女士吧?我是巡城快送的小李,这是毅先生让我们给您送的晚饭,您签收下。”
金鱼女士?晋妤愣了下,意识到矛毅可能是担心坏人有机可乘,所以才给她起了个化名。
保温桶散发着白色的柔光,她看着瓶身,犹豫要不要接。
大概是碰到过这种情况,小李推了推眼镜,平和地说:“您和男朋友吵架了吧?两个人在一块,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摩擦,您干嘛和身体过不去呢?我觉得吧,不管出现什么问题,面对面谈开总比冷战有效多了。这饭还热乎呢,您赶快吃吧,一会该凉了。”
送货员忙着下一单,匆匆把保温桶塞进晋妤手里,便钻进电梯。
下去前,送货员按住电梯,说:“对了,毅先生还让我给您捎句话。他说近期可能会比较乱,让您注意安全。您有什么话让我传吗?”
“……”晋妤摇头,“没有。”
她心里的气还没消。尽管她有些想他了。
不,应该是孩子想他了。
她怎么会想他呢?她明明生他气来着。
结果回家打开保温桶,闻着熟悉的饭菜味道,晋妤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又好像被戳了一下,流出明晃晃的难过。
一个人的家冷清的要命,电视里播放着不知猴年马月的苦情剧,晋妤一边吃一边看,看到后边,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满脸都是湿乎乎的。
好不容易吃完,她闲着没事,想去厨房把保温桶刷了。
水管里的水有些凉,晋妤把保温桶一层层拆开,泡在水池里,最上面一层有些紧,她用了挺大力气才把盖子取下来。
这只保温桶她没见过,撬开最上面一层的时候,里面满满一盒樱桃叽里咕噜滚在地上,散落在脚边。
晋妤不知道矛毅还准备了水果,望着满地红樱桃,鼻子一阵阵泛酸。
水管里的水哗哗流个不停,她弯下腰,抱着饭盒,一颗一颗把樱桃捡起来,放回盒子里。琇書網
所有樱桃捡完,晋妤端起盒子,小心翼翼地把樱桃洗干净。
红色的小远颗粒在盒子里堆成一盒,一颗挨着一棵,泛着柔软透明的光泽。
她捧在胸前看了一会,拿起盒盖,准备盖上。
抬手的瞬间,一枚小小的便笺飘下来。
力透纸背的笔迹,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多喝点热水,记得补充维生素,等你不生气的时候,我能去见你吗?我有点想你了。
便笺沾了水,有些发卷,晋妤把它取下来,捧在手心看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贴在头顶的碗柜上。
透过那行字,她好像能看见矛毅写这些时的神情。
太长时间黏在一起,她习惯了什么都由他安排的生活,以致于突然有一天他离开,她竟产生了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
那盒樱桃晋妤没吃,大概是人都需要一些念想,她把樱桃放进冰箱,睡觉的时候反而做了一个好梦。梦里什么事都没发生,十年前她不曾遇见成荣,十年后矛毅不曾遇见她,虽然最后两个人没有走到一起,但各自的生活很平静,至少没有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早晨九点多,她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玄关开门。
走廊里没有人,只有门前放着一只保温桶,桶上贴着一张红色的便笺。
晋妤不敢保证矛毅会不会躲在哪儿偷看她,故意板着脸扯下纸条揉皱,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把保温桶拎回房间,嘭一声关上门。
回房之后,她立刻把便笺一点点展平,展平之后又感觉不够平,看着上头那些褶皱,忍不住怪自己下手太狠,翻箱倒柜找东西想把便笺熨平。
正想办法,手机嗡嗡响。
晋妤看了眼屏幕,夹在脖子里接通:“kelly。”
“晋姐,早,您吃了吗?”kelly很客气。
“还没,怎么了?”
“您昨天让我查富雄,我回去又好好查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故意把东西隐藏了,这次还是什么都没查到。”kelly说,“不过,有件事挺奇怪。富雄明明是钱家的产业,但前不久突然更换了法人,我托了关系,只查到新法人姓盛,其余的信息还是什么都查不到。”
“姓盛?哪个盛?”
“成皿盛。”
晋妤手一顿,提到成字,脑袋里不自觉浮出一张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真是怕了,但凡跟成这个字沾一点边,都不自觉往矛毅身上联想,好像天下成家唯他独大,只要是跟她有一点联系的,他都必定逃脱不掉干系。
沉默了一会,她问kelly:“成伦煊的资料,是不是也查不到?”
“好像是,”kelly答,“这位是富豪榜上最神秘的人物,网上只有一些八卦,说他一直在香港活动,产业千万,身家根本无可计数。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基本没有,真人不露相,我估计只有跟在他身边的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晋妤苦笑了下,像是自问,又像是疑问,说:“既然要藏,怎么不藏深一点?窥伺蛰伏了十年,怎么就突然沉不住气露出了马脚?”
kelly不明白她说什么,想了想,半迷糊半清醒地说:“谁知道呢?可能是命运安排的吧,世上事这么多,谁说的清呢。”
是啊,谁说得清呢?
谁知道十年前阴差阳错一桩命案,竟兜兜转转牵牵扯扯到了十年后,还重新打乱了局里人。
世上太多事是说不清的,无道理可循,甚至无条件可缓。好像一张画片,正面命运背面云雨,掌心随便一扣,究竟谁压得过谁,谁又押注押的奇准?
这通电话之后,晋妤给杜璇男朋友赵朔打电话,说想去杜璇家看看。
赵朔这几天为女友的事操碎了心,打开门,房子里满是烟味,水果乱糟糟的在茶几上摆着,垃圾桶里放着一个又一个外卖盒,好好一个三居室,弄的活脱脱像一个垃圾场。
“这儿就是杜璇的房间,她平常不喜欢我打扰,我们除了睡觉的时候在一块,剩下时间都是各忙各的。”
赵朔打开门,明亮的阳光迎面照过来,刺的晋妤有些睁不开眼。
这间房子采光很好,除了那几只玩偶,整个设计和淬金经理室一模一样,连家具都是相同的款式。
赵朔把人带过来就出去了,晋妤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周围的东西,内心沉重无比。
杜璇是个很敬业的人,淬金由她管理的这几年,从没出过岔子,每次晋妤过去,听到的也都是好消息,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杜璇,淬金今天是什么样子,晋妤压根想不到。
一个把家都布置成跟办公室一样的职业女性,如今却因为工作上某种无可解释的困惑,失踪了。
桌上收拾的很整齐,晋妤翻开一旁的草稿纸看了看,前几页都是些普通的商业名词,到后面,她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
白色的横纹纸,最前面几页都是从左往右,字体压着线条,十分整齐。而这几页,笔迹变得十分潦草不说,还打破常规,成了随便涂鸦一样的模式,几乎飞出纸面。
她拿起草稿纸,仔细地辨认杜璇写的东西。
富雄,钱悦,叶肃,叶肃……叶珈冉,这几个名字用线条互相连着,靠近页尾的地方,还写着一个名字。
笔迹十分模糊,第一个字隐约能认出是盛,但后面的字是什么,她看不出来。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晋妤拿手机拍下来,而后将草稿纸合上,放回原处。
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再次审看一圈,目光无意间瞥到了放在墙角的那个保险箱。
这只保险箱里有什么她不知道,但如果是和淬金相关的东西,杜璇会不会放到淬金的保险箱里?
想到做到,跟赵朔打完招呼,晋妤立马开车去淬金,检查保险箱。
这只保险箱平常不怎么打开,晋妤输入密码后,门咔哒一声弹开。
刚要拿出里面的东西,看着最上面那份矿上数据报表,她不由一愣,叫来kelly:“这个你打开过?”
kelly疑惑地摇头:“没有啊,怎么了吗?”
“你真没动过?”
“没有,杜璇女士特意吩咐过,不让我动保险箱里的东西。”
“那杜璇呢?她动过吗?”
“好像也没有。不过,她好像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怎么了晋姐,有什么不对吗?”
晋妤揉了揉太阳穴,叹气:“把监控调出来,保险箱被人动过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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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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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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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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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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